尚亞力
(常州紡織服裝職業(yè)技術學院紡織化學工程系 江蘇常州 213164)
絲綢文化是中國五千年人們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沉淀,備受現代推崇和研究。中國唐代人物畫對人物性格與內心世界的揭示勝過外形的描繪,主要通過各異的衣紋描繪人物的氣質神韻和情感表露。人們通過研究總結出“曹衣出水”、“春蠶吐絲”、“流水行地”、“吳帶當風”等人物衣紋的畫風。盡管有關這兩方面研究的文獻很多,但將絲綢文化與中國唐代人物相聯系作為課題研究者甚少,鑒于此本文通過唐代仕女圖、墓室壁畫、敦煌壁畫分析,研究絲綢面料的種類、絲綢的吉祥紋飾及其所蘊涵的精神期盼。通過研究分析汲取其精華并古為今用,為打造文化紡織服務。
絲綢文化從社會學角度理解,可將其分為淺表性和深層次兩個方面。淺表性文化是指其物理屬性,如光澤、顏色、紋飾、生產工藝等等,具有符號性特征。深層次文化是指潛藏在形態(tài)背后的審美取向、身份標示、價值觀等一些美學、社會學甚至是哲學,心理學上的意蘊。二者互相統一,前者是后者的外部表現形態(tài),即物質財富,后者是前者的內在規(guī)定和靈魂,即精神財富[1]。絲綢文化通過借助符號、吉祥物、吉祥圖案,運用比喻、比擬、隱喻、暗示、諧音、象征、雙關、借用等修辭手法,以傳達人們面對生活的思想、觀念、思維方式以及實踐活動。
傳說絲綢始于黃帝的元妃嫘祖,她是中國種桑養(yǎng)蠶取絲的第一人。商周時期絲綢生產已經初具規(guī)模,具有較高的工藝水平,有了復雜的織機和織造手藝,從而織就了羅、綺、錦、繡等品種。戰(zhàn)國時期各諸侯間政治、經濟、文化的頻繁交流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從而使絲綢織、繡、染技術有了空前的發(fā)展,為漢代絲綢之路開通奠定了堅實的技術基礎。在這一時期,絲綢的紋樣已突破了商周時期幾何紋的單一局面,繼而出現了蟠龍鳳。秦漢貿易的推動使得中原和邊疆、中國和東西鄰邦的經濟、文化交流進一步發(fā)展,從而形成影響中國幾千年對外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絲綢之路”。受多元文化的影響,絲綢生產在該時期形成了完備的技術體系,絲織業(yè)得到了大力發(fā)展。漢代絲織物圖案從內容上看,最具特色的是云氣紋夾雜鳥獸紋和寓意吉祥的文字頌語。魏晉南北朝時期,絲織圖案受外來文化的強烈影響,在繼承漢代傳統的基礎上發(fā)展變化,它改變了漢代云氣紋高低起伏的不規(guī)則變化的格式,構成了有規(guī)則的波形骨架,形成幾何分割線。以獅、牛、大象等動物紋樣為主,與幾何紋樣和規(guī)矩的圖案骨架相結合,形成一種新穎的織錦風格和文化底蘊。百獸之王的獅子原本我國沒有,相傳是外國送給中國的貢品,從此走入中國人的民俗生活并奉為神獸,為人們鎮(zhèn)宅避邪。
西周到魏晉南北朝的絲綢紋飾是通過經線起花織造技法形成的,隋唐至今的絲綢紋飾則是通過緯線起花織造技法形成的,與運用經線起花的傳統織法完全不同,所以漢錦被后世稱為“經錦”,唐錦被稱為“緯錦”。緯錦織機較為復雜,但操作簡單,更利于圖案的換色與花紋的細膩表現,能織出復雜的裝飾花紋和豐富的色彩效果。唐代的絲綢面料的特點是色彩華美富麗,圖案敦厚飽滿,風格自由活潑,吉祥寓意更加豐富。
絲綢文化對中國漢字、古代詩詞及繪畫等方面產生過巨大的影響。文人墨客借物抒情,對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進行贊頌或抨擊。中國絲綢面料輕盈、柔軟、光滑而華麗,富有其他纖維不可比擬的懸垂感,加之中國傳統服裝近似寫意般的寬大、飄逸,服裝很容易自然下垂并形成褶皺。這種褶皺渾然天成,顯得隨意而無規(guī)則。中國古代人物畫便借由各異的衣紋來描繪人物的氣質神韻和情感表露。
中國繪畫為了真實生動地表現絲綢懸垂衣紋,創(chuàng)造了各種筆法,后人根據歷代各派人物畫的衣褶表現技法歸納出“十八描”筆法。魏晉南北朝時期北齊畫家曹仲達,以畫印度佛畫和人物像著稱。這位來自西域的畫家繪畫風格帶有異國色彩,到中原后又師法于中國南朝畫家袁倩,受到漢族藝術的熏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的中國畫法功力深厚且富于個性,逐步形成了類似于佛教藝術手法“薄衣貼體”的風格,在中國繪畫史上被稱作“曹衣出水”,也被叫作“曹衣描”。東晉著名的人物畫家顧愷之,他著名的人物畫中多有神仙和宮廷仕女,其服飾形象都處于飄渺的仙境氛圍之中,充滿浪漫主義氣息,他創(chuàng)造了以春蠶吐絲般高古游絲的技法,從而使畫中人物的神情和衣飾清晰可辨,形神兼?zhèn)?。通過千變萬化的線條來描繪千姿百態(tài)的服飾衣紋,絲綢的神韻使不同人物的風采得到淋漓盡致的彰顯。中國畫強調氣韻,由此人物服飾畫里除了表現靜態(tài)的懸垂感,中國畫家更熱衷于表現動態(tài)中的絲綢服飾的飄逸感。唐代畫家吳道子的壁畫,就是用“天衣飛揚”般的繪畫藝術使觀者感到“滿壁飛動”。壁畫里的人物穿著寬松肥大、長曳及地,他們或佇立于風中或飛動于天界,絲衣飄飄,盈盈若舞,衣褶致密,曲折而又柔婉,姿態(tài)千變萬化,形成“吳帶當風”的獨特風格,營造出一種宛如仙境的藝術世界。
唐代是中國古代文化藝術發(fā)展到繁榮昌盛的時代。當時的繪畫興旺鼎盛,遺留下諸多異彩煥發(fā)的藝術杰作。中國唐代傳世的仕女畫、壁畫等稀世珍寶,無不承載著古老東方民族的藝術氣質和深邃豐厚的絲綢文化。
《步輦圖》(見圖1)是唐代畫家閻立本的作品,內容反映吐蕃(西藏)王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入藏之事,它是漢藏兄弟民族友好情誼的歷史見證[2]。畫中吐蕃使者一位穿紅色小袖袍,其他穿小袖花錦袍,步輦上的唐太宗穿黃色襕衫,皇上為至尊天子,與尊貴相配的顏色只有黃色。據史書記載,當時成都、揚州(廣陵)的織錦工人每年都要織造200多件蕃客錦袍,專門用來贈送遠來長安的各族使臣。
圖1 唐《步輦圖》
張萱、周昉是唐代最負盛名的仕女畫大家,馳譽丹青。張萱在盛唐時畫貴族人物最負盛譽,不僅能夠表現上層社會婦女的姿容情態(tài),而且善于巧妙地刻畫出“金井梧桐葉落黃”這種宮女被冷落的凄涼情調[3]。周昉出身顯貴,多畫宮廷婦女,其風格為優(yōu)游閑逸,容貌豐肥,衣榴勁簡,色彩柔麗,獨樹一幟[4]。其中最杰出的代表莫過于張萱的《虢國夫人游春圖》和《搗練圖》,周昉的《簪花仕女圖》和《揮扇仕女圖》[3]。畫中的貴族婦女大都具有曲眉豐頰,體態(tài)豐滿、服裝頭飾繁縟華麗的突出特點,被稱“綺羅人物”。為了更好地表現宮廷婦女、傳說仙女等人物形象,以求更加符合當朝統治者的審美趣味,他們創(chuàng)造了一種適于表現光潔華美、輕羅薄紗的服裝透明感的“鐵絲描”和“游絲描”的綜合技法。在仕女畫發(fā)展的早期——漢魏晉時期,畫家筆下的仕女多是秀骨清相,薄衣廣袖,被稱“青工綺羅”。
《簪花仕女圖》(見圖2)繪有仕女五人,侍女一人,犬兩只,鶴一只。畫中仕女穿大袖紗羅衫、長裙、帔帛。頭戴折枝花朵和身穿透明紗衣在中國繪畫史上是十分罕見的新奇裝束,其樣式應為中晚唐服裝樣式。紗羅作為女服的衣料,是唐代服飾中的一個特色,而不穿抹胸內衣,僅以輕紗蔽體的裝束更是表明了唐人思想的開放,正如唐詩中的“粉胸半掩疑暗雪”、“長留白雪占胸前”和“綺羅絲縷見肌膚”等佳句所描述的。帔帛是唐代盛行的美麗女式服裝的點綴,即仕女畫里的貴婦肩上或手臂上搭著一條用絲綢并印有紋飾的長長條帶,走路隨風飄舞,顯得優(yōu)美瀟灑。
圖2 唐《簪花仕女圖》
唐代長安是國際性都會,絲綢之路上的各國使節(jié)、商人和貨物、藝術等薈萃于此,并成為唐代皇家宮室、豪門官宅、佛寺道觀、陵園墓室等建筑物壁畫描繪的主要對象。全國發(fā)現的唐代陪葬墓壁畫共計百余座,最生動完整,直觀形象的反映歷史面貌的莫過于三座墓(永太公主墓、章懷太子墓和懿德太子墓)的壁畫。按照“事死如事生”的文化理念,唐人把壁畫藝術帶到地下世界——墓葬之中。唐墓壁畫內容豐富,技巧高超,風格典雅,無論是象征等級的儀仗、列戟、建筑,還是反映貴族現實生活的狩獵、馬球、樂舞、宮女等,無一不栩栩如生,絢麗多彩,洋溢著對生命、對自然的肯定和熱愛,閃耀著大唐文明濃厚的人文主義色彩。
壁畫中宮廷仕女身著各種艷麗服飾。這些服飾的面料除了有唐朝的刺繡、織錦絲綢外,還有當時嫻熟的印染絲綢,尤其秦漢時期中原地區(qū)已出現的絞纈(即現在的扎染),唐朝貴婦們特別喜愛。在中國古代文獻中,對絞纈工藝、天然染料的制作以及染色技法都有記載?!抖x實錄曰》:“纈乃秦漢間始有,陳梁間貴賤通服之,隋文帝宮中者,多于流俗不同,次有文纈小花?!碧拼兑磺薪浺袅x》說:“發(fā)縛繒染之,解絲成文曰纈。”傳說美麗的楊貴妃跳霓裳舞時穿的舞衣就是由絞纈的絲綢面料制成,那神奇的暈染效果更加增添了霓裳舞,那恍如仙境般的夢幻效果。讓人聯想到:“羅衣從風,長袖交橫”、“蜲蛇姌裊,云轉飄曶;體如游龍,袖如素蜺?!钡募丫?。在文化開放交融的盛唐,貴婦喜在刺繡、織錦的服裝外罩上柔軟、輕盈透明的紗羅長衫和紗羅帔帛,絞纈具有不影響紗羅絲綢面料隨風飄逸猶如云煙的薄透效果;同時絞纈染花暈染富有同花不同樣的特點,符合個性奔放唐人的審美趣味,因此魚子纈、瑪瑙纈、鹿胎纈為貴婦們所青睞。
敦煌是絲綢之路經由中原通往西域的重鎮(zhèn),也是佛教東入中原的門戶。美麗的敦煌歷經了封建社會鼎盛時期漢風唐雨的洗禮,文化燦爛,古跡遍布。富有盛名的莫高窟即敦煌石窟就誕生于此,它留下了舉世震驚的大量文明古物,表現了從十六國到元朝不同時代的審美、宗教信仰、文化等風貌,形成獨特的敦煌藝術。圖案是敦煌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像一條精美的紐帶,把石窟的建筑、壁畫、塑像聯結成一個風格統一的有機整體[4]。而這些圖案與蘊涵絲綢文化的紋飾有一定淵源,兩者相互影響相互發(fā)展。
唐代是敦煌藝術的繁榮時期,石窟的裝飾圖案日臻完美,并達到高峰。如洞窟中絢麗的蓮花紋裝飾豐富多樣。蓮花在佛教中象征“圣潔”,則中國人則因蓮花與“連”諧音,則寓意“連續(xù)不斷”,在絲綢面料及其他面料紋飾(纏枝蓮花、折枝蓮花)上被廣泛應用。敦煌地區(qū)文化的多樣性,極大地豐富了紋樣的題材、內容和繪制技法。帶狀裝飾邊飾也是敦煌藝術的一大亮點,邊飾以紋樣分類,有纏枝卷草紋、團花紋、百花草、幾何紋、雜花紋等多類。其中纏枝卷草紋是盛唐時期最為豐富的邊飾,有單枝石榴卷草、多枝蔓草卷草、大葉石榴卷草、茶花卷草多種[5]。卷草紋是由漢魏時期的忍冬紋演變而來的,忍冬紋是一種由多裂葉片組成的植物紋樣,源自西亞隨佛教傳入中國。至今在新疆的哈薩克、維吾爾諸少數民族的地毯、衣帽裝飾上還在使用。卷草紋是中國傳統圖案之一,多取忍冬、荷花、蘭花、牡丹等花草,經處理后作“S”形波狀曲線排列,構成二方連續(xù)圖案,寓意生生不息,萬代綿長的美好愿望。敦煌石窟壁畫中人物服裝的邊飾也有應用。唐代絲織物的聯珠紋、陵陽公樣、團窠紋及其他(散點式、幾何紋)等紋樣在敦煌裝飾圖案中皆可尋覓。絲綢上的龍、鳳、獅子等瑞獸紋樣在敦煌洞窟裝飾圖案中也有表現,如唐五代莫高窟146窟窟頂的團龍鸚鵡花紋藻井,唐五代莫高窟61窟窟頂的獅鳳紋的邊飾垂幔。
談到敦煌石窟不能不提敦煌飛天,整個唐代是飛天的鼎盛時期,敦煌飛天藝術形象達到了最完美的階段,是完全中國化的飛天。唐代大詩人李白詠贊敦煌飛天仙女詩:“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霓裳曳廣帶,飄浮升天行”。
唐代的名家名畫,無不讓我們感受到中國絲綢文化特有的氣息,感受到與絲綢文化相聯系的歷史、人文、社會和自然等。人們利用現代數碼設計、數碼印花、數碼織錦等先進的科學技術,又把這些名家名畫以絲綢為載體重新再現,以滿足大眾裝飾或珍藏的需求。
[1]符小聰.服飾蘊藏的顯形文化與隱形文化[J].藝術研究,2010,(2):11-15.
[2]延軍.閻立本《步輦圖》賞析[J].金秋,2011,(18):27.
[3]馬建麗.從張萱·周昉及他們的繪畫看唐代人物畫[J].山西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3,(2):106-107.
[4]關友惠.敦煌裝飾圖案[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13-13.
[5]關友惠.敦煌裝飾圖案[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140-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