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析子》版本源流考

陳翠翠

（東北師范大學(xué)古籍所 吉林長(zhǎng)春 130024）

《鄧析子》書目著錄始見于《漢書·藝文志·名家類》為兩篇，并注“鄧析，鄭人，與子產(chǎn)同時(shí)?！盵1](P138)后世書目著錄出現(xiàn)了一卷和二卷之不同，且以一卷本多見，如《隋書·經(jīng)籍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崇文總目》都著錄《鄧析子》一卷，《直齋書錄解題》《郡齋讀書志校正》《文獻(xiàn)通考·經(jīng)籍考》著錄《鄧析子》為二卷。

《鄧析子》，周代鄧析撰，為先秦子部文獻(xiàn)?！盾髯印贰读凶印贰蹲髠鳌贰痘茨献印贰段倪x注》等書中都有關(guān)于鄧析和《鄧析子》的內(nèi)容，后蓋受晁氏“析書大旨，訐而刻，真其言也，其間時(shí)剿取他書，頗駁雜不倫，豈后人附益之余？”[2](P498)首次疑其偽的影響，自此有目錄書將其歸入雜家、名家或法家，對(duì)《鄧析子》的研究也主要集中于辨?zhèn)畏矫?，文獻(xiàn)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張心瀓的《偽書通考》等。學(xué)者如王應(yīng)麟、楊慎、梁?jiǎn)⒊?、羅根澤、伍非百等人都判定其為偽，并在學(xué)術(shù)界得到普遍認(rèn)可。

《鄧析子》依靠叢書流傳下來的較多，單行本較少。《中國叢書綜錄》中叢書所著錄版本有18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著錄19種版本?！蹲硬亍方韪鞣街τ坝?，增加有黑口明刊本、清影抄本、手抄本等。傳世本以明初刊本為最早，明嘉靖以后形成眾多版本，清代在明代各版本的基礎(chǔ)上出現(xiàn)眾多?？焙洼嬙u(píng)綜合本。追溯到它們的版本源流，大致可歸納為宋本、明初刊本、《子匯》本三大版本系統(tǒng)。

一、宋本系統(tǒng)

從現(xiàn)有的資料來看，《鄧析子》宋本已不見傳，但能通過《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善本書室藏書志》、劉氏影宋本、影宋鈔本、明嘉靖本等窺見三種宋本模樣。

（一）劉氏影宋本。半頁十一行，行十五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黑口，單黑魚尾。版心處書“鄧子”，下書頁碼。鈐有“國立北平圖書館收藏”、“北京圖書館藏”印各兩方。避諱字“慎”“丘”“敬”字皆缺筆。經(jīng)比對(duì)，該本文字少“不以目視則照于無形矣”句；“不進(jìn)即退”之“即”；“廟勝千里”之“勝”；“宿沙文戮箕文”之“文”等十幾處僅與朱氏刻本和明初刊本同。不同者若“夫自見之明”之“夫”字，影宋本作“天”；“張羅而畋唱”之“畋”字，明初刊本作“略”；“怒出于不怒”之后一“怒”字，影宋本作“恕”；“彼竊財(cái)竊國者”之“彼”字，影宋本作“被”，蓋形近而訛。今藏于國家圖書館。

據(jù)《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一四著錄《鄧析子》二卷（宋刊本）：

不題名，前有劉歆進(jìn)書序，謂子產(chǎn)卒后二十年而鄧析死。傳說或稱子產(chǎn)誅鄧析，非也。序后即接本書猶見古式，每半葉十一行，行十五字。‘樹’字有缺筆。卷末有朱文方印曰‘世美堂印’①，又有長(zhǎng)方朱文印曰‘魏國文正公二十二代女’，疑為震川先生②配王夫人印記。震川文中有云：‘居安亭時(shí)，夫人嘗屬里媼訪求古書也’。[3](P205)

由上可知，瞿氏所藏宋刊本與劉氏影宋本避諱字不同，瞿氏所藏避“樹”字是北宋英宗趙曙諱，而避“慎”“敬”是南宋孝宗趙昚諱和北宋太宗祖父趙敬諱。故劉氏影宋本之底本刊刻時(shí)間下限應(yīng)是南宋孝宗時(shí)期。

經(jīng)筆者比對(duì)發(fā)現(xiàn)，影宋本與清影抄本全同，蓋據(jù)同一底本。清影抄本二卷中前有佚名過錄各家跋語，德化李滂識(shí)于津門：“宋本今藏于海虞瞿氏家，此本從宋本景錄者，壬戌春日得之申上后十二載撿書因記。”陳奐跋語：“瞿氏所藏宋本，今有景照印頗精，鈔本當(dāng)遜于照本，然此本有舊人傳錄?！崩孜淘儆洠骸安皇樯票径！蹦┯虚L(zhǎng)洲馬釗跋：“吳君子借得宋本《鄧析子》，影抄副本一通。原書卷首半頁斷爛，序文左側(cè)有季振宜藏書印，蓋季滄葦舊物也。書中“慎”字缺筆，此本當(dāng)刻于南宋孝宗以后，茲從子魚借抄一部，書中脫誤，未敢臆改，以存宋本面目?！庇株悐J記：“馬釗今伊子文藻，為余精書副本，余按文辭似戰(zhàn)國人口吻或戰(zhàn)國人學(xué)鄧析竹刑之學(xué)。故名之曰《鄧析子》，與鄧析被殺于鄭駟歂見左氏九年傳”。由上可知，該本亦為清影宋抄本，由避諱字來看，蓋與瞿氏所藏非同一本。吳君子、子魚不知是何人，但今查《季滄葦藏書目》沒有《鄧析子》。

如此看來，陳乃乾與胡樸安的回信發(fā)表于《民國日?qǐng)?bào)·國學(xué)周刊》：“敝藏諸本，考之劉刻，自托于宋，然此宋刻之《鄧析子》，絕不見于著錄，今不知?dú)w宿何處，是否宋版，尚屬疑問。”[4](P110)中宋刻《鄧析子》這一疑問便有了定論，劉氏影宋本確為從宋本影抄。

（二）明正德嘉靖間《十二子》本。《鄧析子》一卷。題周鄧析撰。半葉十行，行十九字，左右雙邊，上下單邊，單魚尾。版心處書“鄧析子”和頁碼。前有《崇文總目》提要、《鄧析子》原序。鈐有“恩復(fù)”“戴芝田氏收藏書畫印”，有一印已模糊無法辨認(rèn)。現(xiàn)藏于上海圖書館。

《善本書室藏書志·子部》卷一六著錄《鄧析子》二卷（明刊本）：

前有劉歆進(jìn)書序曰：‘鄧析者，鄧人也。好刑名，操兩可之說，設(shè)無窮之辭，當(dāng)子產(chǎn)之世，數(shù)難子產(chǎn)之法，或云子產(chǎn)起而戮之，于《春秋左氏傳·昭公二十年》：‘而子產(chǎn)卒，子太叔嗣為政定公，八年太叔卒，駟顓為政，明年乃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又^顓于是乎不忠，茍有可以加于國家，棄其邪，可也。竹刑，簡(jiǎn)法也，久遠(yuǎn)世無其書?！冻缥目偰俊芬稘h志》兩篇，即無厚與轉(zhuǎn)辭是也。近江山劉氏覆刊宋本‘一聲而非罵勿追，一言而忽罵不及’，此本‘罵’字俱作‘駟馬’，又‘敬’、‘慎’、‘敦’皆缺筆，較劉氏宋本為佳。[5](P633)

丁氏所藏明刊本中避諱字與明嘉靖時(shí)期刊本同，蓋為同一本。據(jù)陳乃乾：“丁氏本號(hào)稱明初刻本，實(shí)嘉靖間諸子匯刻本之一種也，子匯刻于萬歷時(shí)，字句最為通順，明自嘉靖以后，刻書者每好臆改，子匯亦然?！蓖琜4]可見丁氏所藏明本并非明初刊本且較劉氏覆宋本佳。

1.明嘉靖本。題周鄧析著，一卷。此本半頁十行，行十九字，單黑魚尾，版心處書“鄧析子”和頁碼。鈐有“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藏”“上元?jiǎng)⑹蠄D書之印”?？计渑c明正德《十二子》本全同?，F(xiàn)藏于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

2.明《十子》本，《鄧析子》一卷，與明嘉靖本同，現(xiàn)藏于北京圖書館。據(jù)《藏園補(bǔ)編<郘亭知見傳本書目>》[6](P93-94)可知，此本印入《四部叢刊》初編。

由上可知，宋本應(yīng)有三個(gè)本子：一是劉氏影宋本所依據(jù)的底本；一是瞿氏鐵琴銅劍樓所藏；另一個(gè)是明正德、嘉靖年間刻本所依據(jù)的底本。

二、明初刊本系統(tǒng)

題周鄧析撰，二卷。此本半頁十一行，行十六字，四周雙邊，雙魚尾，黑口，版心處有書名和頁碼。前有《崇文總目》提要、晁氏《直》提要、高似孫《子略》提要、《鄧析子》原序。后書睢陽朱夏日跋語。書中鈐有“菦圃收藏”印兩方、“南京圖書館藏”印。序中的“子歂”作“子然”、“駟歂”作“駟顓”；少一句“不以目視則照于無形矣”“斯誠明聽能聞?dòng)跓o聲”與《說郛》抄本同。據(jù)《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記載：《說郛》一百卷，有明鈕氏世學(xué)樓抄本和明抄本（卷一至卷二十五配明吳氏叢書堂抄本，卷二十六至三十、九十六至一百配），卷四十七為《鄧析子》，故不是抄配而成，又此本晚于明初刊本且較粗糙。根據(jù)陳乃乾從楊壽祺手中購得寧波李芷汀家舊藏明刻黑口本《鄧析子》，及胡樸安將其與崇文本對(duì)校語可知，明刻黑口本即明初刊本，訛誤較多。

明初刊本系統(tǒng)可以細(xì)分為以下幾種：

1.明睢陽朱氏刻本?？计湫锌睢⑽淖峙c明初刊本文全同，無藏書印。

三、《子匯》本系統(tǒng)

題周鄧析撰，一卷。明萬歷五年（1577 年）周子儀等輯刊。此本半頁十行，行二十一字。四周雙邊，白口、雙黑魚尾。版心上書‘萬歷四年刊’，下書頁碼和‘郭奇、楊玉、黃幹、易茲、易玄’刻工名，版心處書‘鄧析子’。書前有《崇文總目》提要、《鄧析子》原序、晁氏《直》疑其偽之語。

考《子匯》本與明嘉靖本多同。不同者則同于明初刊本，僅七處，如“下奉教而不違”之“違”字，嘉靖本作“達(dá)”；“叱咤之聲”之“叱”字，嘉靖本作“呪”。據(jù)馬敘倫校“達(dá)”和“呪”二字，嘉靖本與明初刊本同，明初刊本都有刊改痕，蓋原所據(jù)本與《子匯》本同?！爸厣街畮p”之“山”字，嘉靖本作“天”；“今之為君”，嘉靖本無“君”字；“匿詞以相移”，嘉靖本補(bǔ)“亂”字；“五味嘗而辨于口”，嘉靖本空“辨”字；“故有知?jiǎng)t惑”之“惑”，嘉靖本作“感德”，由此可知其蓋以嘉靖本為底本，參以明初刊本而成，訛誤較少，可作為校勘之底本。

《子匯》本系統(tǒng)可細(xì)分為以下幾種：

1.明刊《且且庵初箋十六子》本，《鄧析子》二卷。題周鄧析撰。半頁九行，行十九字。前有楊慎《鄧子》序、《鄧子》目錄，目錄頁為四周單邊，單魚尾，版心處書“鄧子目錄”。正文部分為四周雙邊，無魚尾，版心上書“鄧子”，下書頁碼。后有“此書理得老氏之至者，不欲自居於厚，尤是有把握處，讀書不玩其前后，通脈而偶摘字句為高下。作者之意沉沒，終古而不得神也，豈獨(dú)子書矣夫”，不知是誰語?！稌款惥帯分杏洝肚仪意殖豕{十六子》有三十七卷，為明萬歷間葉方疑刊，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

此本與明刊《十二子》本皆為葉方疑刊刻，經(jīng)對(duì)比，兩本文字多同，校文全同。不同之處：《十二子》本前有《崇文總目》提要、《鄧析子》原序，無楊慎《鄧子》序。

經(jīng)考證，發(fā)現(xiàn)其與《子匯》本多同，出現(xiàn)如“故謂之形名”之“謂”字；“與智者言依于功”之“功”字；“不用在蚤圖”之“蚤”字；“故有道之道”后一“道”字；“塞枉邪之路”之“枉邪”二字等不同之處，僅與葉方疑《十二子》本同。

2.緜眇閣本，明萬歷三十年（1602）馮夢(mèng)楨刊，《鄧析子》一卷。題周鄧析撰。半頁十行，行二十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白口，單魚尾。版心書“鄧析子序”、“鄧析子”，下書頁碼和“緜眇閣”。鈐有“沅叔手?！?、“江安傅氏藏園鑑定書籍之記”印。前有《鄧析子》原序、《崇文總目》提要、晁氏《直》疑其偽之語，與《子匯》本同。后書“庚午五月二十八日據(jù)明抄《說郛》本校，沅叔記”跋語。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

此本與《子匯》本相比對(duì)，多同，僅五處異文如：“乃圣人之罪也”，緜眇閣作”圣人之事也”；“立君而尊愚”，緜眇閣本作“爭(zhēng)”；“心安靜則神策生”句，緜眇閣“心策”；“左右結(jié)舌”，緜眇閣作“左右結(jié)之；“尊貴無以高人”，緜眇閣本“尊貴無人高人”。

其他版本有：（一）評(píng)注本：1.明天啟五年（1625）刊《諸子匯函》本，明歸有光輯評(píng)，文震孟參訂。半頁九行，行十八字，四周單邊，無豎欄格。單黑魚尾，版心處書“卷六”“鄧析子”“無厚”“轉(zhuǎn)辭”，下書頁碼，上書“諸子匯函”。天頭有歸有光所輯李見羅、何椒丘、王少廣、黃旨玄、屠赤水等人評(píng)語。每章后都有李見羅、何椒丘、王少廣、黃旨玄、屠赤水等人的解讀和評(píng)論。書中夾雜有文震孟的參訂和音義。2.明天啟五年武林張懋寀橫秋閣刊《楊升庵先生評(píng)注先秦五子全書》本（以下稱“《五子全書》本”）。半頁九行，行二十字，四周單邊，單白魚尾。前有楊慎《鄧子》序、《鄧子》原序、《鄧子》目錄。目錄頁右下有“楊慎評(píng)注張懋寀校梓”文、校文有四處與《且且庵》同?？计湮淖肿鳌靶牟摺焙汀盃?zhēng)愚”蓋參考綿眇閣本，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二）校本：1.錢氏據(jù)《借月山房匯抄》刊本重編《指?！繁?。清道光十九年（1839）刊，《鄧析子》一卷，題周鄧析撰。半頁九行，行二十一字，上下單邊，左右雙邊。版心處書“提要”“原序”，上書“鄧析子”，下書頁碼和“守山閣”。前有《欽定四庫全書》提要、《鄧析子》原序，末有錢熙祚《鄧析子》跋。書中有錢氏據(jù)《御覽》《意林》《淮南子》等書的引文校文。2.上海中華書局聚《四部備要》本與重編《指?！繁拘Ｎ耐煌帲喊选多囄鲎印吩蛱岬健稓J定四庫全書》提要的前面。3.清手抄本校文較重編《指海》本有增補(bǔ)，只有《鄧析子》原序。（三）清道光十三年（1833）王氏棠蔭館刊《二十二子全書》本。題周鄧析撰。半頁九行，行二十字，單黑魚尾，四周雙邊。版心上書“鄧析子序”“鄧子”，下書頁碼。前有楊慎《鄧子》序，王世貞《鄧子》序，末有張鴻舉的《鄧子》小引，與崇文書局《百子全書》本[7](P433-444)全同，只是《鄧子小引》的位置不同。書中“丘”字缺筆，與清嘉慶手抄本同。

注釋：

①“世美堂印”是歸有光妻王氏印?！恫貢o(jì)事詩》引《天祿琳瑯·明刻文選》：“有‘世美堂’，瑯琊王氏珍玩。‘一往有深情’諸朱記，亦王夫人印也?！?/p>

②震川先生指歸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