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沙小刀刀鋒上的男人味道

文/王鑫 圖/葉金

英吉沙小刀刀鋒上的男人味道

文/王鑫 圖/葉金

每個維吾爾男性

都為擁有一把英吉沙小刀而驕傲

英吉沙小刀為剛健的氣質(zhì)而鑄造

輕巧，不失穩(wěn)重的神韻

華麗，不失勤勞的跡痕

刀柄是一座山

刀身就是山撐著的蒼穹

英吉沙小刀是力的化身

沙海、戈壁，是刀的鐵砧

鹽堿、冰凌，是淬火的水源

黃風(fēng)和土雨是十八磅的錘

鍛打出英吉沙小刀的鋼毅和靈魂

不去捫問刀為何用

不去撫試刀鋒多靈

它為你展現(xiàn)一個民族的秉性

——詩人李宏《英吉沙小刀》

一把傳奇的刀

仿佛一根干枯的木樁，滿臉滄桑的吐爾遜老人此刻正坐在自家小院的鐵砧旁，一錘一錘地鍛造著手中的小刀。門外，一輛輛大卡車滿載著瓜果葡萄呼嘯而過，卷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在老人的手工鍛造臺上留下一層厚厚的灰塵。這里是新疆喀什的英吉沙，一座有著濃郁南疆風(fēng)情的小城，吐爾遜老人在此打刀、賣刀。但英吉沙小刀的鋒芒，也仿佛這滿天的沙塵一樣，在市場大潮中慢慢黯淡。

吐爾遜老人所在的英吉沙縣地處塔里木盆地西緣，昆侖山北麓，是古絲綢之路的驛站。英吉沙，原名英吉沙爾，建縣時定名為英吉沙縣，意為新城。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英吉沙縣正是以英吉沙小刀而聞名于世。相傳，在16世紀(jì)末，在英吉沙縣城南郊的卡爾瓦西村，一位名叫買買提·庫拉洪的鐵匠制作的一種雕刻有直、方、圓、齒、三角形圖案，并涂有紅、綠等顏色的木柄小刀，特別的鋒利、美觀。于是當(dāng)?shù)厝思冶慵娂姺轮?，此后，英吉沙小刀的制作工藝也就漸漸成為當(dāng)?shù)厥来鄠鞯囊环N傳統(tǒng)手藝。后來，打刀的匠人們別出心裁，制作出有著各種造型的精美小刀，并在刀柄上用黃銅、白銀、玉料、骨石等加以鑲嵌，最后還仔細(xì)地刻上富有民族特色的圖案。他們相互競爭，從而提升了小刀的質(zhì)量。于是英吉沙小刀的名聲越來越大，制刀技藝也迅速傳入和田、莎車、喀什和庫車等地。

英吉沙小刀是維吾爾族的傳統(tǒng)手工藝品，造型別致，制作精巧，既可作刀具，又有藝術(shù)欣賞價值，是絲綢之路上最具代表性的特產(chǎn)之一。英吉沙小刀多數(shù)為彎刀，其造型華美的特點表現(xiàn)在刀柄上：黑黝黝的是獸骨把手，明晃晃的是鋼把手，亮晶晶的是銀把手，黃燦燦的是銅把手。無論哪一種英吉沙小刀刀柄，英吉沙的工匠們都要在上面鐫刻絕妙的圖案和流暢的花紋，有的刀柄上還會鑲嵌上珍珠和寶石，顯得玲瓏華貴，給人以藝術(shù)的美感，令人愛不釋手。正如詩人趙力在《劍與花》一詩中所寫的那樣：“來新疆，誰不鍛鑄一柄鋒利，削風(fēng)雪于笑聲之中，斬蟒龍于大漠之上。”

英吉沙小刀一般長十一二厘米。它們造型各異，有的如月牙、有的如魚腹、有的如鳳尾、有的如雄鷹、有的如紅嘴山鴉、有的如百靈鳥頭，然而無論何種式樣，其做工都非常精細(xì)，外觀也十分賞心悅目。英吉沙小刀不僅精美絕倫，其銳利無比的實用性更是其最顯著的特點之一：吹毛發(fā)一觸即斷，削鐵片屑落紛紛，真可謂名副其實的“吹毛斷發(fā)”“削鐵如泥”。

由于英吉沙小刀兼具實用和裝飾功能，故歷來有“用家”“愛家”“富家”之說。所謂“用家”，泛指各族農(nóng)牧民，他們把這種小刀作為生活、生產(chǎn)用具，隨身攜帶，切瓜、割肉、削木、剝皮無一不用。特別是牧民們更是人手一把，隨時用來屠宰牛羊牲畜?！皭奂摇笔侵敢恍郯延⒓承〉蹲鳛檠b飾欣賞品和旅游紀(jì)念品的人。“富家”則指舊社會中那些官僚富豪，他們?yōu)榱颂厥庑枰?，常要專門定制一些特種的英吉沙小刀，用以炫耀自己的財富，而本地的巴依、阿訇赴麥加朝覲時，往往也要專門定制精工細(xì)作的英吉沙小刀。

由于維吾爾族信仰伊斯蘭教，不崇拜偶像，因此英吉沙小刀傳統(tǒng)文化里就沒有“大師”這一說法。人們尊稱技藝高超的匠人為大師傅，更不必刻意在刀上打上名字，以表示是所謂“大師”的作品。極品英吉沙小刀在手柄等關(guān)鍵部位都是手工打制的，所以產(chǎn)量極少，而且價格不菲，絕非尋常百姓可以擁有的。

將一把純手工鍛制好的極品英吉沙小刀拿在手上，會感覺格外壓手。閃著銀光的刀刃上暗藏殺氣，刀背上那道淺淺的血槽賦予它一種冷峻的氣質(zhì)，那是一種男人特有的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不禁讓人聯(lián)想起痛快淋漓的搏殺、快如閃電的刺擊，以及速度、戰(zhàn)爭、鮮血與美人的笑靨等等，這些雜亂而毫無關(guān)系的聯(lián)想在腦海中交織成一個不朽的真理——英吉沙小刀是一把傳奇的刀，一把只屬于男人的刀。

英吉沙的刀客

當(dāng)新疆清晨的陽光灑在這片古老土地上的時候，這個維吾爾小院里已經(jīng)響起鐵錘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艉蜋C(jī)器沙輪嗡嗡的鳴叫聲。土制的大土爐里爐火正旺，炭火和鐵屑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叮當(dāng)作響的敲擊聲此起彼伏，襯托著古城的每一個日出與日落。

吐爾遜老人將一塊長條形的鋼塊放在火上燒得通紅，然后迅速將它拿出來放在鐵砧上不停地鍛打，如此反復(fù)地敲擊了幾十次，那塊燒得通紅的鋼條卻還沒有一點刀子的模樣，仍是一塊薄薄的長條形狀。這樣的敲擊過程已經(jīng)持續(xù)近四十分鐘的時間，而要最終打制成一把英吉沙小刀，最少還需要四個小時。小院子對面的土炕上，吐爾遜老人的三個兒子也在做刀，不同的是，他們用的是現(xiàn)代化設(shè)備，父子兩代似乎各不相干，也從不交流。一個不大的小院里，仿佛同時運行著兩個不同時間維度的空間。

吐爾遜老人的家在英吉沙縣芒辛鄉(xiāng)，他們村的210多戶人家中，有166多戶在打刀子，30多戶在賣刀子。聞名于世的英吉沙小刀大多出自這個村子，因此這里也被譽(yù)為“中國小刀之鄉(xiāng)”。吐爾遜老人家傳的打刀技藝，迄今已經(jīng)有300多年的歷史，吐爾遜老人的曾祖是這里最早開始打刀子的手藝人，傳到吐爾遜老人這一代，已經(jīng)是第七代了。到如今，他也是村里唯一存留的用手工打制刀子的人，而村子里別的打刀人家早就投奔到工業(yè)化的浪潮之中，這讓如今仍在堅持手工打刀的吐爾遜老人顯得愈發(fā)落寞。

吐爾遜老人打一把刀子需要半天的時間，而他的兒子們一天卻可以輕易打造六七把。當(dāng)然，這并非純手工一錘一錘敲出來的——得益于現(xiàn)代工業(yè)的飛速發(fā)展，他們從上海訂做加工好的不銹鋼刀刃，然后再手工打造刀把后組裝即可。對此，吐爾遜老人總是十分不屑，他認(rèn)為，兒子們打造的不叫刀子，只能算做個刀把子而已。

在新疆，英吉沙小刀與伊犁沙木薩克折刀、焉耆陳正套刀、莎車麥麥提折刀一起被尊為“新疆四大名刀”，英吉沙小刀雖然聲名顯赫，但其鋒芒卻正在市場大潮中慢慢暗淡。英吉沙小刀出名后，需求量大增，傳統(tǒng)的手工刀因工序繁雜、加工時間長，難以滿足市場需求，加上手工刀銷到內(nèi)地很容易生銹。因此，市場上銷售的刀子多為“組裝品”，即刀身是從上海工廠里統(tǒng)一加工好的不銹鋼材質(zhì)刀身，運到英吉沙后，再由當(dāng)?shù)氐督呈止ぐ惭b上富有維吾爾特色的刀把。做好刀把之后，再將它們賣給村子里幾個賣刀子的大戶，最后由這些大戶統(tǒng)一銷到全國各地的市場上。

對于這樣的流水線打刀工藝，吐爾遜老人不屑卻又無奈?！艾F(xiàn)在手工打的少了，很多都是機(jī)器生產(chǎn)的，”吐爾遜老人說，“當(dāng)初那些老工匠的手藝，人不在了，就沒人會做了?！币驗橥聽栠d老人的幾個兒子都不愿意跟他學(xué)打刀子的技術(shù)，這讓吐爾遜老人非常生氣，他常說，爺爺?shù)臓敔斄粝聛淼臇|西怎么能斷代？但同時，他也十分無奈，曾幾何時，他家的小院里永遠(yuǎn)都客商如云，來往的人們都喜歡買一把他打的刀子。但現(xiàn)在，不知怎的，人們似乎更喜歡那種千篇一律的上海不銹鋼刀子。對此，吐爾遜老人百思不得其解，卻又不肯向這個時代妥協(xié)，只能低著頭，默默無語地敲擊著他手中的刀刃?；鸸庵?，被煅紅的刀刃映紅了他沉默的面龐。

雖然自己的手藝已經(jīng)不被這個時代認(rèn)可，但這依舊無法阻擋吐爾遜老人對自己打刀技術(shù)的自豪：“我從小跟爸爸學(xué)打刀子，已經(jīng)打了四十年的刀子了。許多本地人，殺羊的刀子、割肉的刀子嘛都還是到我這個地方來拿。雖然別的村子也有手工打刀子的，但他們還是認(rèn)我家祖?zhèn)魅倌甑牡蹲?，幾十年了都是這個樣子?！笔堑?，恪守傳統(tǒng)的刀匠永遠(yuǎn)不會向這個工業(yè)化的時代妥協(xié)，相比于那些大批量的流水線加工，他們更醉心于自己的手工制造。就好似人們喜愛手工拉面勝過機(jī)器軋的掛面一樣，或許這正是英吉沙小刀的魅力所在。一座小泥爐、一把小鐵錘、一支小鐵鉆，這幾乎就是刀匠們打刀的所有道具。若非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這些精美絕倫的英吉沙小刀就是靠這些原始落后的工具，用一雙雙黝黑粗糙的雙手鍛打出來的。如果說繡花帽是維吾爾女人的專利，那么英吉沙小刀就一定是維吾爾男人的杰作，他們用勤勞和智慧創(chuàng)造了這些刀鋒上的傳奇。

吐爾遜老人停止了鍛打，反復(fù)端詳那塊冒著煙的鋼條。那塊鋼條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了一點刀子的形狀，他用夾子將鋼條又重新放到熊熊燃繞的火焰上，鼓風(fēng)機(jī)的聲音又開始響了。爐膛中的那塊鋼條，在熊熊烈火之中，也越來越像一位裹著紅紗的纖巧美人了。

刀是男人的臉

聽當(dāng)?shù)厝私榻B，以前的芒辛鄉(xiāng)里，手工打刀的刀匠有很多，這里打制的刀子遠(yuǎn)近聞名。維吾爾男子有隨身佩帶刀子的習(xí)慣，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會有一把心愛的刀子。有一把得意的刀子，小伙子在姑娘面前都會神氣很多，因此可以說，刀子就好像一個維吾爾男人的臉面。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如今已經(jīng)很少有年輕人帶刀子了。失去了這一世代延續(xù)的雄性審美，如今手工打造的英吉沙小刀大多是當(dāng)?shù)厝俗约沂褂?，因此銷量也越來越少，往往只有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來買，但維吾爾族男人對英吉沙小刀的喜愛卻從未改變。

維吾爾族為什么如此喜歡小刀呢？這里還有一個傳說。傳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對維吾爾族兄弟上山去打獵，除了獵槍之外，他們每人身上還佩帶了一把小刀。進(jìn)入山溝不久，就聽到“呼呼”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一只吊睛白額虎從林中躥了出來！瞬間，跑在后面的弟弟就被老虎叼走了。哥哥轉(zhuǎn)身拼命地追趕老虎，可怎么也追不上。他突然想起弟弟的腰中還別著一把刀子，就放聲高呼：“弟弟，你腰上有刀！”這一下子提醒了弟弟。于是，他撥出刀子，拼命地朝老虎的胸前和腹部刺去，不一會兒老虎就躺在了血泊中。這個故事傳出之后，維吾爾族男子都要佩帶一把刀，以防萬一。久而久之，就在當(dāng)?shù)匦纬闪伺鍘〉兜牧?xí)俗。

傳說未必可信，不過英吉沙小刀的出現(xiàn)與當(dāng)?shù)厝说纳盍?xí)俗相關(guān)卻毋庸置疑。歷史上，我國少數(shù)民族大都崇武尚刀，他們多以游牧為主，副食也多是牛羊肉，宰剝牛羊或切割肉塊需要相適宜的刀具。維吾爾人喜食大塊的牛羊肉，尤其愛吃烤全羊。在眾賓圍坐的筵席上，當(dāng)美味飄香的羊肉端上時，賓客們便紛紛亮出各式各樣的刀子宰割羊肉。誰的小刀精美漂亮，人們就會投去贊賞的目光。因此，在這樣的場合，英吉沙小刀已經(jīng)不再是一把工具，而是一個維吾爾族男人的面子。

休息了片刻之后，爐膛里的火焰又熊熊地燃燒了起來。吐爾遜老人又坐在鐵砧旁開始了他的工作，不停地捶打那塊被燒得通紅的鋼條。鐵錘起落的動作，已不知重復(fù)了幾千次，那塊在錘聲中不斷延展的鋼條，此刻已經(jīng)基本有了刀的模樣。對面涼棚下的土炕上，他的三個兒子已經(jīng)做好了十幾把刀子，凌亂地堆在一堆，好似一座微型的刀山。

在鐵錘鍛打的敲擊聲中，四個小時的時間如白駒過隙。漸漸地，鍛打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吐爾遜老人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將這把已經(jīng)打制成型的刀子放在水中淬火，隨著“呲”的一聲巨響，水面上升起一團(tuán)白霧，旋即又消散在新疆燥熱的空氣中。這是英吉沙小刀鍛造過程中的淬火工藝，也是刀匠們世代相傳的訣竅技術(shù)，一般都互相保密，絕少外傳。據(jù)說，經(jīng)名師淬火處理過的英吉沙小刀，鋼口鋒利非凡，用它來削刮鐵條，只見鐵屑迎刃而起，而刀鋒卻未見崩口和卷刃。如果用手指輕輕彈動刀體，還可以聽到清脆悅耳的音響，甚至能延續(xù)長達(dá)半分鐘之久。淬火之后便是刨光，經(jīng)過刨光的小刀會散發(fā)出一種金屬特有的幽光，冷冽而霸氣，一如維吾爾男人的眼神。刨光的過程往往需要一個多小時，刨光好的刀刃只需裝上已經(jīng)做好的刀柄即可。于是，經(jīng)過四個小時的烈火煅燒和一個小時的精心刨光，一把閃著幽光的英吉沙小刀就在吐爾遜老人的手中誕生了。

將小刀拿在手中，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李白“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的畫面。此刻，仿佛血管里也流淌著維吾爾族男人的英武與豪邁。是的，這是一把屬于男人的刀，男人鍛造、男人傳承、男人使用，因此這把傳奇的小刀才會沾染上男人的味道，承載了男人的性格，并塑造了男人的氣質(zhì)。一把真正的英吉沙小刀，是經(jīng)過無數(shù)次鍛打后才誕生的。正如維吾爾族男人，經(jīng)過千錘百煉，才能變得威武彪悍一樣。

英吉沙，一個屬于男人的刀鋒故事。（責(zé)任編輯/三金 設(shè)計/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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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吉沙小刀距今已有300多年的生產(chǎn)歷史，它使用的原料有白銀、白銅、黃銅、貝殼、牛骨、駱駝骨、有機(jī)玻璃、塑料、寶石和鋼鐵等，現(xiàn)已有二十多個品種?，F(xiàn)在市場上比較好的牌子如巴旦木花牌、阿那爾古麗牌、米斯然牌，都出自英吉沙縣芒辛鄉(xiāng)。

維吾爾和哈薩克等民族的成年男子都喜歡隨身攜帶一把心愛的刀子，用于日常切瓜、割肉、宰羊等，有的則只是作為一種裝飾物佩掛在腰間。這種小刀大多刀刃鋒利，造型美觀，做工精致。南疆各地雖然都有生產(chǎn)小刀的地方，但數(shù)英吉沙小刀最為出名。

英吉沙小刀有四十多種，有維吾爾人喜愛的鳳尾式、百靈鳥式、喜鵲頭式等等。

芒辛鄉(xiāng)是英吉沙小刀的發(fā)源地，也是小刀生產(chǎn)的專業(yè)村。在村子里，你隨便走進(jìn)哪一家，都可以看到生產(chǎn)小刀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