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漢子”小考

摘 要：“女漢子”作為新興的網(wǎng)絡語言已經(jīng)越來越多地融入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許多女性也樂于以“女漢子”自居，它不僅代表著一份灑脫，更顯示出新時代女性獨立自強，積極向上的樂觀心態(tài)。但“女漢子”這個詞是怎樣出現(xiàn)的，它又有著怎樣的歷史淵源與詞匯學價值，很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

關鍵詞：漢子 女漢子 精神特質 來源

伴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不斷發(fā)展，越來越多的網(wǎng)絡新詞語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例如：“土豪”“女漢子”“偽娘”“給力”“正能量”“蘿莉”等等。這一系列新詞語的出現(xiàn)，不僅顯示出人們精神生活的日益多元化，也是語言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從詞匯學的角度來看，基本詞匯外的一般詞匯都會隨著時間推移而發(fā)生較大的變化。

“女漢子”一詞曾經(jīng)進入由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商務印書館、北京語言大學等單位聯(lián)合選出的2013年年度詞匯，并且至今仍然活躍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如此強大的生命力，至少說明它和現(xiàn)代一些人的心理或價值觀有了某方面的契合。

與此同時，關于女漢子的報道也是層出不窮。例如：武漢一名身形嬌小的“女漢子”在暴雨中背男子的照片就曾引發(fā)廣大網(wǎng)友的熱議（新華網(wǎng) 2013?7?11）；伴隨著“兩會”的召開，一些女記者跪在坐椅前寫稿子（新華網(wǎng) 2014?3?6）；湖北省樂當“女漢子”的健美教練陳瓊潔（《十堰晚報》 2014?3?8），以及湖南省女特警神槍手嚴軍霞（尚一網(wǎng) 2014?3?7）。這一系列報道，說明“女漢子”已經(jīng)作為一個新興群體，越來越多地進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一、“女漢子”一詞的來源

從句法上我們不難看出，“女漢子”一詞屬于偏正結構。那么要了解“女漢子”這個詞的真正含義，首先要從其結構中心語“漢子”入手?！冬F(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于“漢子”有兩種解釋，一是指男子，二是指在方言中對于“丈夫”的稱呼。

這樣的解釋看起來似乎和女性沒有任何關系，不能忽略它的聯(lián)想義。在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中，“漢子”不僅是對男子的通稱，更有著一系列的附加義。語料檢索不難發(fā)現(xiàn)，“漢子”一詞最早帶有一定的貶義色彩，即指“漢之小子”“賤丈夫”，如《北齊書》就有過這樣的記載：“明朗從弟愷，少抗直有才辯……遷青州長史，固辭不就。楊愔以聞。顯祖大怒，謂愔云：‘何物漢子，我與官，不肯就！明日將過，我自共語?！保ā侗饼R書》卷二十三《魏蘭根列傳》）

北齊文宣帝時期，魏愷升遷為青州長史，但他一再地推辭不肯就任，楊愔將此事告訴了當時的皇帝文宣帝，文宣帝勃然大怒，對楊愔說：“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識抬舉，我賜官給他，他居然還不肯接受！”由此不難看出，“漢子”最初確實含有貶義，專指那些沒有眼色、不知好歹的人。

隋唐以來，民族政策較為開明，“漢子”的貶損之意逐漸淡化，并衍生出男子的統(tǒng)稱以及女子的配偶或情人之意，這一用法在元代以后使用十分廣泛。例如《水滸傳》在描寫楊志與魯智深初次見面時，魯智深道：“兀那青面漢子，你是甚么人？”楊志道：“灑家是東京刺史楊志的便是?！保ā端疂G傳》第十七回）這里的“漢子”即指“男子”。又如《西游記》中高老太公對于豬八戒的描述：“不期三年前，有一個漢子，模樣兒倒也精致，他說是福陵山上人家，姓豬，上無父母，下無兄弟，愿與人家做個女婿?！保ā段饔斡洝返谑嘶兀┖苊黠@，這里“漢子”也指“男子”。再如《水滸傳》中描述王婆撞破潘金蓮與西門慶的奸情時，王婆叫道：“好呀，好呀！我請你來做衣裳，不曾叫你來偷漢子！武大得知，須連累我，不若我先去出首?！保ā端疂G傳》第二十四回）這里的“漢子”不僅有“男子”之意，更用來指稱“女子的情人”。

在此之后，“漢子”一詞逐漸被賦予了一系列美好的品質，比如“有責任有擔當，遇事堅毅果敢、正直仁義，充滿男子漢氣概”等。因此，“漢子”除了其固有義項之外，更表現(xiàn)出一種強者的生活態(tài)度，他們擁有自己的主見，過得明朗灑脫卻又不隨波逐流，他們不會輕易接受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因為他們本身足夠強大。

當我們需要表達和男性“漢子”一樣有個性、敢作敢為的女性時，就會在前面加上一個帶有標記性的“女”字而構成“女漢子”的表達。那么，“女漢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百度詞條是這么解釋的：“女漢子，是指一般行為和性格向男性靠攏的一類女性。形容女性可能言行粗魯，個性豪爽、不拘小節(jié)、獨立、不怕吃苦、脾氣暴躁、不太注重個人形象、缺少女人味等大眾認為女性不應擁有的特質，是一個有褒有貶的網(wǎng)絡語言。”

在現(xiàn)代社會中，“女漢子”已經(jīng)越來越偏向褒義的解釋，更有不少女性動不動就自居為“女漢子”。這不僅僅是一種調(diào)侃與自嘲，還憑空增添了幾許幽默的味道，大有“我是女漢子我怕誰”的霸氣在里面。“女漢子”一詞其實出現(xiàn)較早，但真正作為一種固定用法出現(xiàn)，并為大多數(shù)人所熟知，是由名模、主持人李艾在新浪微博發(fā)起的“女漢子的自我修養(yǎng)”這一話題引起的。李艾所言：“女子自信、有愛，才可稱是真正的女漢子?！庇纱丝梢?，外在的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女漢子”突出的是一種精神特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女漢子反映的是一個群體，一種生活方式。有句話是這么形容女漢子的：“不撒嬌，不賣萌，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殺得了木馬，翻得了圍墻，開得起好車，買得起新房，斗得過小三，打得過流氓?！边@句話初讀令人忍俊不禁，有種蓋世女俠、巾幗不讓須眉的味道，但細細想來，卻又有些辛酸，柔弱的女子若不是逼到絕境，又何至于掄大錘打流氓呢？

二、“女漢子”的精神特質

這里所說的“女漢子”，并不是指那些外貌打扮上酷似男生的女性，它更突出的是一種精神內(nèi)涵，指女性也可以像男性一樣擁有強大的內(nèi)心。她們將自己性格中獨立要強的一面毫不掩飾地展現(xiàn)在大眾面前，做最真實的自己。她們不會動不動就撒嬌、使小性子，總是大大咧咧，唯一不變的，是深藏在內(nèi)心的那份樂觀善良，積極向上。

這些女性大都經(jīng)濟獨立，自立自強。與傳統(tǒng)意義上溫柔賢淑、小鳥依人型的女性形成鮮明對比。對于一遇到困難就求助于男人的女同胞們，她們是持鄙視態(tài)度的，也看不慣各類無端的虛偽和矯情。她們希望做自己人生的主宰者，不活在任何人的屋檐下，不當任何人的背景墻，只愿活出屬于自己的精彩，恰似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濃烈、艷麗、清新、明快。

我國古往今來從不缺乏“女漢子”的鮮明代表。代父從軍的女中豪杰花木蘭，登基稱帝的一代女皇武則天，領軍掛帥的楊門女將穆桂英，為女性權利而戰(zhàn)的太平天國女軍，為革命大義犧牲生命的秋瑾……她們雖都是女子，在男性占據(jù)主導地位的封建社會中處于劣勢，但她們照樣敢于追求自己的權力和人格尊嚴，一旦時機合適，便要像男性一樣把握自己的命運乃至主宰整個社會。她們雖然只是歷史車輪中的星星點點，卻在布滿轍印的畫布上描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三、“女漢子”產(chǎn)生的社會根源

（一）激烈的職場競爭

職場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一旦淪為弱者，那么你能選擇的只有淘汰。激烈的職場競爭已經(jīng)完全抹去了性別的鮮明差異，女性只有和男性一樣努力，甚至付出比他們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才有可能在瘋狂的競爭中不至于淪為炮灰。這就要求女性不僅要和男性承擔同樣的責任，也要承受同樣的壓力。

在激烈的職場競爭中，男性氣質所具有的堅毅、果斷、主動等顯然更容易獲得成功。于是為了取得成功，廣大職場女性們不得不將這部分氣質據(jù)為己有，從而表現(xiàn)為職場上的女強人、女漢子。

（二）婚姻家庭的內(nèi)部因素

當今社會，女性在婚姻和家庭中還是居于主體地位的。這就決定了女性在事業(yè)成功的同時，還得肩負起家庭的責任，并且比男性在家庭中承擔更多的責任。這就迫使她們變得更加獨立、更加堅強。

但悲哀的是，女漢子的感情之路往往比其他女性走得更加艱難。她們太過于獨立和要強，容易使男性顯得不被需要，缺乏價值感和存在感。而事實上，“女漢子”們也是渴望被呵護的，只是在沒有遇到對的人之前，她們寧愿將自己偽裝起來。她們類似渾身長滿利刺的刺猬，不想攻擊任何人，只為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女漢子”們普遍抱有這樣的婚戀觀：當自己站在愛人身邊的時候，不管對方富甲一方，還是一無所有，都可以張開雙手坦然地擁抱他。他富有你不用覺得自己高攀，他貧窮你們也不至于落魄。既然沒有公主命，那就必須有一顆女漢子的內(nèi)心。

（三）自我角色的認同

“女漢子”通常都是一些追求男女平等、個性上獨立自強的人。她們在與男性的競爭中永不服輸，認為男人可以做好的事情，女人同樣可以，頗有些“女強人”的姿態(tài)在里面。她們對自己的女性角色引以為傲，誓要比男性活得漂亮。在她們看來，新時代的女性就應該如此，不僅經(jīng)濟上是獨立的，精神上也應該獨立。真正的安全感從來不是來源于別人，而是取決于自己。她們奉行“你若不堅強，懦弱給誰看”的做人原則，也堅信“天助自助者”的人生信條。

可能每個“女漢子”都是在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之后，被逼走上了自立自強的道路。她們一開始也想找個肩膀作為依靠，卻在最困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圍空無一人，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最終，她們通過自己的努力解決了問題，并獲得了周圍人的認可與贊賞。長此以往，她們在遇到問題時便不再依靠別人，而是選擇自己動手解決。

總而言之，“女漢子”一詞的出現(xiàn)，既可以看成是當代女性意識進一步強化的標志，也是女性壓力空前巨大的一種表現(xiàn)。為了在社會中獲得更大的發(fā)展空間，女性不得不“女兒當自強”，把自己逼成所謂的“女漢子”，但在這種強悍的外表下，恰恰反映出的是她們內(nèi)心的脆弱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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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天杰 甘肅蘭州 西北師范大學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