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場暴雨,沖斷了古橋。
上百年的古橋,終于被山洪毀了。
洪水泛濫的天河令山寨與外界天各一方了。孩子們上學,大人們趕集,只能靠樹桿、木梯、竹竿慢慢爬過去。
山寨村民找到郭支書,請他拿主意。
郭支書住在山寨對岸的郭家坨。郭家坨地勢高,再大的洪水也奈何不了它。郭支書聽了村民的反映,吧嗒著旱煙,思忖著,不急。鄉(xiāng)親們急啊,擠了他家滿滿一屋子,支書娘子忙著為大家沏茶添水。
山寨丙成代表大伙說:“就那樣斷著,不是個事??!大人進進出出好辦,娃娃們上學呢?你不是常說,一切為了下一代嘛!”
郭支書伸出兩指捻了捻火星閃動的旱煙,吧嗒著,不吭聲。
有人小聲說:“我們知道,你肯定還在生大伙的氣。入夏以來,見你沒少往古橋下跑,東瞅瞅,西敲敲,大伙說你是盼著古橋垮了,好向上面申請救濟款,以便從中撈……”
聲音小得沒人聽得見。鴉雀無聲。接著是郭支書急促的吧嗒聲。繼而,是咕嚕咕嚕的喝水聲。
屋外的大狼狗汪汪地叫了,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天氣預(yù)報說了,近期還將有持續(xù)暴雨,省市縣層層拉響了防汛警報。村委會也早做了安排,這會兒,馬主任正帶著工作隊現(xiàn)場走訪……
郭支書將煙鍋翻向地面,對著煙嘴,鼓起腮幫,“噗”地一口,煙蒂撲向水泥地,火花四濺。然后在凳腳敲打著煙鍋,翻起白眼掃了一眼手足無措的鄉(xiāng)親,挖苦道:“咋了,都想趁機發(fā)災(zāi)難財???”
大伙緊咬著嘴唇,浮出一臉著急的傻笑。
丙成說:“郭書記,你大人大量,快替大家拿個主意吧。上面要不撥款,我們各家湊也行?!?/p>
就有反對的聲音:“一張嘴兩張皮,說話容易,拿啥湊?砸鍋賣鐵?。坑心芰τ袆诹Φ亩汲鋈ゴ蚬ち?,剩下的老弱病殘哪來錢?”
郭支書又翻大伙一眼,說:“錢,我來想辦法,力,大家得出?!?/p>
“要得要得!”大伙就興高采烈地散了。
有人見,郭支書第二天一早,拎著包朝鎮(zhèn)上去了。幾天后回村,他就帶給望眼欲穿的鄉(xiāng)親們一個天大的喜訊:修橋款弄到了,鋼筋水泥什么的都聯(lián)系好了,接著就送來,天晴就動工……
大伙歡呼雀躍,只差抬起郭支書,拋向天空了。
時不我待,趁著陽光天氣,兩臺吊車就轟轟隆隆開進斷橋現(xiàn)場,天河里的洪水也下降了許多,山寨老少能動的都出來了,大伙說說笑笑,干得熱火朝天……
郭支書和馬主任在現(xiàn)場坐鎮(zhèn)指揮。馬主任抹了抹煙嘴,遞給郭支書,白煙就從郭支書的鼻孔里冒出來,一臉欣慰。
馬主任感慨道:“老伙計啊,真是難為你了,鎮(zhèn)上縣上一毛不拔,得虧你家老大開明啊,從自己公司支持50萬。50萬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啊,得在咱村功德碑上好好記上一筆!”
郭支書笑:“我們養(yǎng)育下一代圖啥,不就是為我們修橋修路修康莊大道嘛。”
馬主任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半個月之后,一座嶄新的現(xiàn)代大橋就牢牢地架在了天河上,連接著山寨與外面的世界。村民們敲鑼打鼓地歡慶……
可是隨后,村里傳出了關(guān)于郭支書的風言風語,說是郭支書這回準是貪了不少上面的修橋款。有人甚至鬧著要找郭支書討工錢。說是不能讓他姓郭的既撈了政績又得了好處……
風言風語被馬主任苦口婆心壓了下去,大伙聽說是郭支書的大兒子公司出的錢,又有話說了,不仗著他老爹是個支書,他能開公司嗎?再說,50萬啊,沒有好處的事情,傻子才干!
馬主任聽了,哭笑不得。
坐在斷橋的殘垣上,凝視著旁邊雄偉的新橋,郭支書緩緩地吐著煙,對身旁的馬主任喃喃道:“汛期過后,我就辭職了,但愿這座橋能管一百年,一萬年!”
倏地,山洪從馬主任的眼眶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