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好吃嗎?”
“好吃。”
“羊腿好吃嗎?”
“當(dāng)然好吃喲,一頭羊身上的肉數(shù)羊腿頂好吃了?!?/p>
“羊腿好吃你們就大膽地吃就放開心思來吃?”
劉二娃被他爹劉大才突然一句話像當(dāng)頭一棒敲蒙了,兩只眼睛直直地望著老爹。難道吃一腿羊肉也有罪?
“羊腿再好吃也不能吃呢!”
老爹又一句話,徹底把劉二娃搞糊涂了。劉二娃想,這太陽才剛露頭,還沒爬上門前的老黃桷樹頂,老爹怎么就又喝大了,說話顛三倒四的,沒得個頭緒。
“二娃啊,你知道我們這個村子為啥叫棍子嶺嗎?”
劉二娃看了老爹一眼,直擺頭。
“棍子嶺這名字的來歷,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人都不想說,難以開口啊?!崩系攘艘豢诰?,指了指板凳,示意劉二娃坐下。劉二娃知道老爹的意思,要父子倆坐下來好好擺談。也是啊,自從劉二娃當(dāng)上這個村長后,村前村后上上下下地跑,腳板心都忙翻轉(zhuǎn)了,父子倆坐在一起拉話的時間幾乎為零。
“那年村子鬧春荒……”老爹剛說了一句,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臉色頓時沉重起來。
春荒夾著春旱,村長,這日子咋過喲?“剛開春,五爺就堵在門口找到我,一臉哭相。我也沒辦法呀,自己家里都斷糧好幾天了,靠著點野菜湯湯過一天算一天的。
“你是一村之長,你沒得個辦法可不行喲!”五爺吼了一聲,差點把指頭都指到我鼻子尖尖上了。
“你說的那個辦法絕對不行!”我對五爺說,“谷種絕對不能吃,吃了春耕拿啥子來種田?”
“不吃不行啊,要餓死人呢!村子里好多人腳桿都餓腫了,走都走不得,還怎么下地播種搞春耕生產(chǎn)?
五爺激動,我也激動,倆人圍繞著村子前前后后轉(zhuǎn)了兩圈,眼看著就要鬧出人命,最終還是決定把谷種吃了。
吃了谷種,春荒倒是度過了。沒有種播就沒了收成,我只好帶著一個村子的人出門討了大半年的飯。討飯,你知道嗎?一人手里拿著一根打狗棍走村串戶,“虎子嶺”這個老仙人老祖宗取的名字就再沒人喊了,“棍子嶺”這個名字倒是響亮得很,十里八村都知道有個棍子嶺村。
“二娃啊,谷種不能吃,種羊能吃嗎?”
“當(dāng)然不能吃啊。”
“那你們昨天還是把種羊吃了,還吃得一個二個嘻哈打笑醉得牛打土地的!”
老爹一句話,又把劉二娃說愣起了。
“你還裝糊涂呢!你們昨天吃的就是種羊。那一只羊腿肉,就是后山趙老實家的種羊。趙老實殺羊時,圍著羊圈轉(zhuǎn)了半天,羊腦殼上的羊毛差點都被他摸得掉光了。你說那一腿羊肉能吃嗎?”
“肯定不能吃!”
“不能吃你們幾個還是吃了呢!”老爹端起一碗酒,一口喝了個干干凈凈。
“二娃啊,趙老實家就一頭種羊呢,這一開春下了崽就是錢。你是知道的,他那獨苗子大娃外出打工五年了,音訊全無,一家兩個老人就靠著那頭種羊生活。春耕大忙時節(jié),你看著趙老實家缺勞力組織人幫他忙活,這是對頭的。干了活你們不在他家吃飯,這也是對頭的??赡銈兏赏昊顑和砩显诖孱^六姐館子里吃飯時,你不問問那一只羊腿是怎么來的,一上桌子就餓勞餓相窮吃海喝的,你就犯錯誤了。你知道不?有時不注意不小心好事也會要變成壞事!你還是村長呢,你可不要跟老子我犯同樣的錯誤!”
聽了老爹一番話,劉二娃醉了一夜的酒徹底清醒了。
劉二娃猛然站起身來,使勁往自己的嘴巴子上拍了一巴掌,對著老爹深深鞠了一躬,頭都差點觸到地上了。
劉二娃轉(zhuǎn)身出門,徑直去了自己家的羊圈,牽了一頭種羊就往后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