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過流星,看過流星雨。那是一場寂靜無聲的表演。流星有聲音么?流星會發(fā)聲么?好像不會。
可是,流星的聲音被梁朝偉聽到了。
某年月日,梁朝偉和一幫人在樓頂上等待獅子座流星雨。突然,一顆流星劃過,然后,又一顆。起初大家都開心地歡呼,接下來就被越來越多的流星嚇到,每個人都不再說話。在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里,梁朝偉隱約聽到了“咻咻”的聲音,起初他不知道這是什么聲音,后來隨著“咻”的一聲,又一顆流星劃過頭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流星劃過天空的聲音。梁朝偉說:“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流星也會有聲音,城市里太嘈雜,人人都很忙,沒時間聽流星說話?!?/p>
其實,那不是原因。即使城市不嘈雜,我們不很忙,好像也沒心情和流星說話——有時我們甚至懶得和自己說話。
流星的“咻咻”聲震撼了梁朝偉。這個影帝是個多愁善感之人,他想到的是:“即使微弱如流星,也會有它的軌跡,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借著劃過夜空的那一秒鐘,發(fā)出屬于它自己的聲音,希望被有心的人聽到?!边@是他的心得,他信手寫出一篇文章,題目就叫《聽見流星的聲音》。
六月是高考月,不少省份的作文題遭到全民吐槽,“女兒舉報老爸”“絲瓜藤和肉豆須”“蝴蝶翅膀顏色”被網(wǎng)民票選為最奇葩作文題前三名。作家梁曉聲憤怒發(fā)聲,說“出題人腦子進水”。網(wǎng)友也諷刺“命題老師皆已升級為段子手”。怎樣拯救混亂之高考場呢?希望梁朝偉先生能將他這篇文章的版權出賣給教育部門,“聽見流星的聲音”是多好的作文題啊。
讓我們記住六月的不光是高考。六月還發(fā)生了許多別的事。有些事可以吐槽,有些事不可以吐槽。哪些可以吐,哪些不可以吐,也沒什么明文規(guī)定,全靠自我悟性。悟得巧妙,六月就是明媚的、綠色的,悟得不好,六月就是灰暗的、沉悶的。我喜歡好看的六月。
六月有一個兒童節(jié),而兒童中有一個族群叫“留守兒童”?!傲羰亍笔菚嬲Z,好像那些兒童負有重大的使命,必須呆在那兒,直到完成任務方可凱旋,其實他們是被扔在那兒、拋在那兒、棄在那兒的。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不要麻煩父母,父母要打工,顧不上他們。這些兒童能“守”什么?守住家園么?守住童年么?守住希望么?大人都守不住的東西,孩子們能守護住么?
一個寫兒童文學的作家說,留守兒童題材是兒童文學作家繞不過去的一個坎,你一天不寫,一天心靈不得安寧。大人們總想為這幫孩子做點事,可是,寫了這個題材,作家的心靈安寧了,孩子們是否也能得救呢?作家只能救自己。
童話也是寫給孩子們看的。每年六月,童話會長得特別繁茂??墒牵覀兙烤乖诙啻蟪潭壬舷嘈磐捘??
去年有一個成年人寫了他對童話的認識,摘抄如下:
“相信童話,即相信一種奇跡。童話是一種奇跡?!?/p>
“相信童話,即不相信憤怒??匆姌淙~和青草,看見蒼蠅和蝸牛,我們的心里就會喜悅,因為它們是我們的親人,同一出處?!?/p>
“那么,童話里的主角會不會有憤怒呢?我想會有的。在童話里,連怒氣都是清潔的。”
可是再潔白的怒氣也是怒氣啊!兒童如果憤怒了,這個世界就喪失了存在的合法性。我的另一個問題是:“留守兒童相信童話么?”此時我身邊沒有留守兒童,所以我不知道他們的態(tài)度。
蘇童在大學里開講座,主題是“像地球一樣大的短篇小說”。蘇童的這個比喻對微型小說是個鼓舞。微型小說比短篇小說小一些,大概相當于地球上的一個洲,亞洲、非洲或拉丁美洲。所以寫微型小說的人要自我尊重,要瞧得起自己。
順著蘇童的比喻想下去,中篇小說就是太陽系,長篇小說就是宇宙了。那么詩歌是什么呢?是地球上的海洋?散文是什么呢?是包裹著地球的大氣層,是天空、云彩和雷電?
蘇童將短篇小說吹成地球那么大,但他沒有吹自己,盡管有評論指出,“蘇童是中國當代最好的短篇小說家,沒有之一?!钡K童顯然沒有陶醉與狂妄。他指著臺下的學生說:“沒有人對我本人感興趣,我只不過是寫作流水線上的一個工人。讀者更希望我對零件、對流水線說話,所以我本人不重要。”
作為一個工人,蘇童生產(chǎn)的“零件”就是他的作品?!傲慵笔撬奈膶W使命。他要生產(chǎn)合格品。如果他寫的是短篇,他要為“地球”負責,如果寫的是長篇,他就要為“宇宙”負責。這是多么莊嚴的使命,又是多么重大的責任啊。
汪國真的死讓他再次成為熱點。說什么的都有:
——我們遇見他,在恰好的年齡上,恰好信任詩,恰好信愛情。所以,汪國真是我們青春里的烙印。
——汪國真的詩,全都是“假詩”。
——汪國真的詩能浸潤普通大眾的心靈。
——汪國真寫的詩在中學生中影響較大,但我跟你說真話,詩歌圈子里的人不太把他當回事兒。
——汪國真是現(xiàn)行教育體制下的作文家而非詩人。
——汪國真的詩相對幼稚,但迎合市場需求。
……
關于他,我說不出其他有新意的話,所以我什么也不說了。
不說升入天國的詩人,說說健在的沒有翅膀的詩人吧,那就說說詩人于堅。什么叫好詩?于堅有一個比喻:真正好的詩就像塔一樣,塔基廣大,語言直接、簡單,讓很多人有感覺,被打動,可以進入,詩真正的核心,它要表達的最隱秘的部分,是一層層往上升的?!边@兒的“升”毫無飛翔之意,我們都知道塔的內(nèi)部有回旋式的窄小的樓梯,我們要登上塔頂,就是爬樓梯,一步步地爬,一步步地讓自己高起來,這是有點吃力的。但登到高處,眼界就開闊,空氣就流通,云雖然仍是遙不可及,但清晰了。一首好詩,或一首詩的好處,就是天邊的那朵云,它讓你看得清了,這就是讀懂,就是進入,就是在詩行中的飛翔了。
近日,《中國青年報》公布了他們自己所做的中國文學調(diào)查報告。報告顯示,《紅樓夢》是受訪者心中最經(jīng)典的圖書,而超過三成的受訪者表示現(xiàn)當代文學家中,魯迅對自己的影響最大。這是一份不離譜的調(diào)查報告,本文以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