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和平中正弄假成真真膽色潤之深入虎穴
1945年8月14日正午,日本天皇向全國廣播了接受波茨坦公告、實行無條件投降的詔書。當天,蔣介石給身在延安的毛澤東發(fā)來一封電報,邀請他來重慶“共商大計”。
蔣介石選擇這個時候邀請毛澤東赴渝談判,大有深意。
德國投降后,美蘇為爭奪歐洲已成劍拔弩張之勢。為了集中力量確保在歐洲的利益,美蘇雙方都希望能在亞洲保持某種平衡。看似對立的兩大集團都不希望中國發(fā)生內(nèi)戰(zhàn)。
美國方面當然一如既往地支持國民黨,蘇聯(lián)的態(tài)度卻相當微妙。按理說,它應該支持同樣信仰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共產(chǎn)黨。可這一次,它卻把天平傾向了當時實力占絕對優(yōu)勢的國民黨一方。
但要獲得蘇方的支持也不是件容易事,一份《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擺在了蔣介石的面前。這份條約雖名為“友好”,內(nèi)容卻絲毫看不出“友好”的味道?!皸l約”不但要求中國政府承認外蒙古獨立,還要求中蘇共管長春鐵路30年,旅順作為海軍基地共享30年,大連為自由港。作為交換,蘇聯(lián)政府承諾一切援助都將給予中國國民政府,而不給中國共產(chǎn)黨。
為了獲取蘇聯(lián)的支持,蔣介石最終還是簽下了這份條約。就在《中蘇友好聯(lián)盟條約》簽訂的同一天,蔣介石迫不及待地向毛澤東發(fā)出了第一封電報。
毛澤東收到電報后,對赴渝談判一事未置可否,而是要求蔣介石先答復朱德總司令的電報。
1945年8月10日,當日本表明投降之意時,蔣介石毫無心理準備———雖然德國早在5月份就投降了,美軍在太平洋上與日軍的逐島爭奪也節(jié)節(jié)勝利,但中國的大半壁江山還在日軍手中,蔣介石估計中日之戰(zhàn)怎么也得拖到1946年春夏之交才能結束。
突如其來的勝利,使蔣介石措手不及。彼時,最讓他心焦的就是日軍受降問題。當時在華日軍還有100多萬。誰接收了軍隊,就等于接收了100萬人的武器給養(yǎng)。
當時,蔣介石的軍隊都在中國西南一隅,而共產(chǎn)黨的人馬卻散落在華北、西北、華南的敵后解放區(qū)。就算美國調(diào)派飛機和軍艦幫著國民黨往原日軍占領地區(qū)運兵,蔣介石也無法搶在共產(chǎn)黨前面接受日軍投降。
于是,心急火燎的蔣介石11日一早就給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和副總司令彭德懷發(fā)出了讓十八集團軍“原地駐防待命”,不許收繳日軍槍械的荒唐命令。
8月16日,朱德致電蔣介石,堅決拒絕他不許第十八集團軍收繳日軍武器、接受日軍投降的錯誤命令,并提出了“凡被解放區(qū)軍隊所包圍的敵偽軍由解放區(qū)軍隊接受其投降,你的軍隊則接受被你的軍隊所包圍的敵偽軍的投降”的建議。
毛澤東要求蔣介石先答復受降問題再談別的,可蔣介石對此大不以為然。他深夜在日記中輕蔑地寫下:“朱之抗命,毛之復電,只有以妄人視之?!彪S后,他又反復推敲詞句,寫下了第二封電報。
這回,蔣介石把不讓共產(chǎn)黨受降的問題推給了盟軍,聲稱盟軍總部有統(tǒng)一規(guī)定和受降程序,中國戰(zhàn)區(qū)不便于擅自更改。而后再一次要毛澤東前往重慶談判。
毛澤東繼而回電:“茲為團結大計,特先派周恩來同志前來進謁,希予接洽,為懇?!?/p>
抗戰(zhàn)中,周恩來長駐重慶,多次和蔣介石折沖周旋,由他作為談判代表,其實是最適合不過,可這回蔣介石似乎是鐵了心要請毛澤東出山。8月23日,第三封電報又來了,執(zhí)意要毛澤東與周恩來同往,甚至連飛機都預備好了。
去,還是不去?
8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為此在延安棗園召開了擴大會議。
在會上,毛澤東把這種聯(lián)合政府稱為“獨裁加若干民主”的形式。他說:“我們參加這樣的政府,就是要進去給蔣介石‘洗臉’,而不是‘砍頭’。這就是七大時講的長期迂回曲折的道路;走這個彎路將使我們黨在各個方面達到更成熟,中國人民更覺悟,然后建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p>
毛澤東做好了最壞打算。臨行前,他不但建議由劉少奇代理自己的職務,還建議書記處增補陳云、彭真二人為候補書記,以便在毛、周二人都不在的情況下,書記處還能保持5人開會。
1945年8月28日,一向多霧的重慶卻是個大晴天。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從延安飛抵重慶。
而蔣介石毫無思想準備。重慶的10月已經(jīng)不那么酷熱了,蔣介石的林園風景幽靜別致,坐在院子里乘涼品茶的蔣介石夫婦顯得十分安逸。
宋美齡問:“達令,我們什么時候遷回南京呢?”
蔣介石抿一口香茗,說:“陳誠已令人修整總統(tǒng)府,我料定毛澤東不來陪都,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南京了?!?/p>
話聲剛落,蔣經(jīng)國匆匆走進來,表情尷尬:“父親,毛澤東……”
“毛澤東怎么了?”蔣介石問。
“毛澤東和美國人赫爾利及文白(國民政府談判首席代表張治中)同機,將要降落九龍坡機場?!?/p>
“什么?”蔣介石癡愣愣地望著蔣經(jīng)國久久不語,然后長嘆一聲,“我低估了毛澤東的膽識。毛澤東……”
“父親,眼下怎么辦?”
蔣介石定了定神:“接機要隆重一點,要讓全國都知道我的誠意。住嘛?就住林園。叫毛澤東在蔣家住,也是一大新聞嘛。”
“明白。我馬上去安排?!笔Y經(jīng)國不敢怠慢,轉(zhuǎn)身退出。
林園新建三幢三樓三底別墅,分別稱一號樓、二號樓、三號樓,林森別墅則編為四號樓。蔣介石住一號樓,稱“中正樓”;宋美齡住二號樓,稱“美齡樓”。兩樓之間有過道相通。三號樓作會議、辦公之樓。蔣介石為了表示對毛澤東的禮遇,也為了保證毛澤東的安全,把“美齡樓”讓給毛澤東住———外界紛紛為毛澤東的安全擔心,其實,蔣介石也擔心出什么意外,因為毛澤東畢竟是他請來的,出了什么事,他就說不清了。
飛機帶著轟鳴聲從天空飛來,降向九龍坡機場跑道。當毛澤東走出機艙的時候,令他意外的場面出現(xiàn)了,歡迎他的不僅僅有八路軍駐渝辦事處的負責人,更有國民黨的高官元老及一群社會賢達:長髯飄逸、德高望重的民盟主席張瀾老先生,及沈鈞儒、章伯鈞、柳亞子、郭沫若、陳銘樞、黃炎培、譚平山,重慶參議會秘書長邵力子、副秘書長雷震,重慶市市長賀貴嚴,蔣介石的代表、空軍司令周至柔等。
毛澤東首先握住張瀾的手致意:“張表老您好。”
張瀾緊握著毛澤東的手十分動情:“潤之先生為國事奔走,歡迎大駕光臨!”
毛澤東微笑著說:“您親自到機場迎接,不敢當啊,不敢當?!比缓蠛椭T位一一握手致謝。
當和文豪郭沫若握手時,郭沫若見毛澤東腕上空空,急忙摘下自己腕上的手表遞給毛澤東,說:“主席來渝國事繁忙,戴上它好記個時間?!贝撕?,這塊表一直陪伴毛澤東一生。
周恩來不失時機地把毛澤東的書面談話散發(fā)給到場的各位中外記者,然后與國民黨談判代表張治中、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同乘美國大使館的專車駛離機場,直奔曾家?guī)r張公館桂園稍事休息。張治中表示愿意騰出自己的公館供毛澤東進城會客之用,但未及入住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蔣介石已在林園舉行歡迎宴會招待毛澤東一行。
宴會廳燈火輝煌,餐臺中西餐具講究。酒會開始,蔣介石在祝酒時并不涉及政治國事軍事,只講祝福:“歡迎毛先生、周先生和王若飛先生!祝各位身體健康,快樂!”
毛澤東回謝:“祝蔣先生和赫爾利大使、魏德邁將軍,文白將軍(張治中)及各位先生健康、幸福!”
蔣介石首先向毛澤東敬酒:“毛先生喜歡辣,我特意囑咐要準備兩個辣菜。其實,重慶這地方不辣不成席啊?!?/p>
毛澤東隨口回謝:“多謝蔣先生連我的口味都關心到。我愛辣但不善酒,甚為歉意。”
蔣介石忙迎合:“我就不沾酒。同感同感!毛先生請!”
“請?!?/p>
宴會間一團和氣、和氣一團。
毛澤東知道蔣介石不抽煙,忌煙味。煙癮甚重的他,席間不抽一根煙。此后毛澤東每一回與蔣介石會談,從不抽一根煙。
那天晚上的宴會,用《新華日報》翌日報道的話來說,“空氣甚為愉快”。
席終人散。是夜,蔣介石住一號樓,毛澤東宿于林園二號樓底層東屋,王若飛住底層西屋。周恩來則住在林園三號樓。國共領袖同宿一園,堪稱史無前例。
沁園春引得諸家和如夢令糾結獨裁心
既然弄假成真,蔣介石只好把自己沒有寫好劇本的戲往下演。當共產(chǎn)黨的代表周恩來問及國民黨的談判條款時,蔣介石情急之下吩咐張治中:“那就先讓共產(chǎn)黨拿出他們的方案來好啦!”
共產(chǎn)黨有備而來,方案在手,“拿出”是順理成章的事。張治中帶走“方案”遲遲沒有回音。
毛澤東坐不住了,對周恩來說:“看來蔣委員長有‘雅量’??!他三封電報催我,我來了,他穩(wěn)坐釣魚臺,不說也不談。好吧,反正是等,我要拜訪各界朋友名流?!敝芏鱽淼溃骸芭笥褌兌寂瓮湍阋娒婺?。一會兒柳亞子先生來拜訪主席,他可是個大學問家?!泵珴蓶|點點頭。
不大工夫,柳亞子到。毛澤東欣然迎出門外,攙其手進客廳。寒暄之后,毛澤東道:“領先生美意。我這個人不善酒,少臨大雅之堂。就請稼軒先生在此,容潤之借桂園寶地留先生詠懷如何?恩來同志正好作陪?!敝芏鱽砗土鴣喿釉谟逶缬薪煌?,柳亞子便欣然入席。酒過三巡,柳亞子詩興大發(fā),欣然命筆,以詩贈毛澤東:
闊別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
彌天大勇誠能格,遍地勞民戰(zhàn)尚休。
霖雨蒼生新建國,云雷青史舊同舟。
中山卡爾雙源合,一笑昆侖頂上頭。
吟罷自己的詩,柳亞子又請毛澤東也賦詩一首。毛澤東便把1936年2月在陜北時所作的一首舊作《沁園春·雪》贈給了柳亞子: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柳亞子一看,便為毛澤東那大氣磅礴的詞風所折服,并寄給報館。第二天,《新民報》在頭版刊出柳亞子賜稿之《沁園春·雪》,當天的報紙被搶購一空。一首詞,成為大街小巷的熱議話題:原來會打仗的“野戰(zhàn)軍”首領毛澤東還是個大文豪、大詩人!
接著,柳亞子步韻有和《沁園春·雪》,郭沫若接著唱和,亦在《新華日報》發(fā)表,一時間,歷史上的“洛陽紙貴”重現(xiàn)山城重慶,無不爭相欣賞!
幾天之內(nèi),由重慶而西安,由上海而北平,雖有蔣介石組織門客文人針對毛澤東之詞出籠攻擊污蔑亦曰“和詞”,卻是弱不禁風,很快被淹沒在追捧毛澤東的和詞浪潮之中。全國報端紛紛轉(zhuǎn)載毛澤東之《沁園春·雪》,和詞不下幾十首之多,讓大江南北掀起一股無人預料到的風潮,更引得海內(nèi)外關注中國時局的政要華人聚焦重慶!在重慶,人們似乎忘記了毛澤東是蔣總統(tǒng)請來談判的,而覺得是從天而降的大明星,掀起的追星熱愈演愈烈。
有人按捺不住,把刊發(fā)《沁園春·雪》的《新民報》副刊呈給蔣介石,令屬下驚詫的是蔣介石一反常態(tài),似笑非笑、若有所思道:“嗯,詞好,有文采……只是有帝王思想。”蔣介石乃一代梟雄,雖然曾懸賞10萬大洋要毛澤東的人頭,但并不會把對手說得一無是處。他暗暗佩服毛澤東的學識和文采,更對毛澤東白手起家,靠一支筆一張嘴建起打不爛拖不垮、壯大到不能不面對的紅軍感到驚奇。
當然,蔣介石也頭疼。早年,他也曾和共產(chǎn)主義擦肩而過,將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奉為大旗。不過,他更奉行的是獨裁,不許天有二日。面對另一個太陽,是決不容許他升起的。本想訛詐嚇住毛澤東,沒想到毛澤東迎難而上,一首詞讓他成為光彩照人的明星不說,還反倒將了自己一軍:只好讓毛澤東出題自己解。軍統(tǒng)的報告更讓蔣介石鬧心:重慶各界自發(fā)組織歡迎毛澤東一行來陪都談判,還說是“為國事奔波”。毛澤東、周恩來和王若飛也沒閑著,一天到晚地回訪重慶政界、軍界和知名人士,搞得一團和氣,和氣一團!蔣介石越聽越火。
接下來,毛澤東在重慶頻頻會見民主人士,接受各國記者采訪,宣傳和平主張,讓更多的民眾了解,中共并不是國民黨一味宣揚的“赤匪”形象。
會見民主人士張瀾時,毛澤東風趣地說:“蔣介石要演民主的假戲,我們就給他來一個假戲真演,讓全國人民當觀眾,看出真假,分出是非?!?/p>
毛澤東等共產(chǎn)黨人的頻繁活動引起國民黨右派極大的不安,從西安寄給蔣委員長的一封信———只有一首《如夢令·血》———更刺激到蔣介石的神經(jīng)。秘書、號稱“文膽”的陳布雷猶豫再三,才告訴蔣介石:“總統(tǒng),有寄給您的一封信,不看也罷?!?/p>
正在研讀共產(chǎn)黨所提方案的蔣介石把文件往案頭一放,用好奇的目光瞅瞅陳布雷:“我蔣中正什么陣勢沒見過?一封信都不敢看嗎?”
陳布雷把信遞給蔣介石。蔣介石看看信封,除了郵票印戳之外,干干凈凈并無他物。他輕輕抽出信紙,慢慢展開,只見打著豎線的信紙果然只有《如夢令·血》詞一首。其曰:
舊罵新罵國罵,蓋囡屠刀揮下!一千萬冤魂,竟還說不怕?不怕不怕,血染江山圖霸。
蔣介石看了不覺稀奇,陳布雷只好解釋道:“這是一首政治諷刺詩。這樣分析,開頭的三罵是指政府、共黨和在野黨的政治言論了。你左說也好,右說也罷,國軍刀一出鞘,就鎮(zhèn)壓下了!后兩句是說日軍侵華致千萬同胞喪生,不怕者,是警示不要再有內(nèi)戰(zhàn)了……”
“胡扯!”蔣介石怒吼一聲,把信往地下一扔,頭也不回地氣沖沖走了!
陳布雷不清楚此時蔣介石的心情———和共產(chǎn)黨這老冤家到了重新較量的時候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做做表面文章,給天下一個說法而已:共產(chǎn)黨是拒絕和政府合作的禍匪,國軍不得已而重擎平亂之劍!
反客為主現(xiàn)國策暗度陳倉續(xù)獨裁
張治中的公館桂園成為人們了解共產(chǎn)黨人的地方,也成了共產(chǎn)黨結交、會聚朋友的政治沙龍。軍統(tǒng)特務奉命對從紅巖新村甚至桂園出入的共產(chǎn)黨代表進行偵探、跟梢,乃至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恐怖事件。
但這并不能阻止毛澤東、周恩來等人的正?;顒?,反而引起廣大重慶民眾的鄙夷和憤慨,就連張治中上將也不得不站出來為毛澤東和周恩來打抱不平,親自面諫于蔣介石:“委座,文白不才,也知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毛澤東是您請來的客人!有人在背后搞小動作,豈不壞了我們政府的名聲?”
蔣介石不得不對張治中承諾:“客人是我請來的,我怎能不管?好啦,我立即給戴笠打電話,不許危及毛澤東的安全!”
“卑職建議,盡快拿出我們的方案來,以正視聽。”張治中終于講出自己的憂慮。蔣介石看都不看張治中,說:“當然要拿出黨國的方案,會盡快答復毛澤東的?!?/p>
張治中清楚記得9月2日,毛澤東邀請民國政府外交部長王世杰到桂園,再次重申兩黨談判的八點原則意見:
在國共兩黨談判有結果的時候,應召開有各個黨派及無黨派代表參加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在國民大會問題上,如國民黨堅持舊的代表繼續(xù)有效,則中國共產(chǎn)黨不會與國民黨達成協(xié)議;應給予人民以一般民主國人民所享有的自由,現(xiàn)行法令應依此原則予以廢止或修訂;各黨派享有同等的合法地位;釋放一切政治犯,并列入共同聲明中;承認解放區(qū)及所有收復區(qū)的民選政權;中共部隊須改編為48個師,并在北平成立行營和政治委員會,由中共將領主持,負責指揮魯、蘇、冀、察、熱、綏等地方之軍隊;中共應參加分區(qū)受降。
兩日后,沒有談判準備的蔣介石匆匆召見張群、王世杰、邵力子和張治中,指定4人為談判代表,并交代中共之意見必須在中央原則之下方可考慮,比如:中共提議之自由斷不可行;最多給予中共12個師的編制;原國大代表不能廢除;不承認解放區(qū)之合法性等。顯然,中共是不可能接受的。于是,蔣介石邀請毛澤東在國民黨軍事委員會面談。毛澤東告訴蔣介石,中共是被邀請來重慶商談組建聯(lián)合政府、討論和平民主之憲法的,不是來奉送勝利果實、交出武裝力量的。當晚,雙方代表在中山四路德安里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會議室舉行正式會談,中共代表周恩來、王若飛出席;國民黨的代表張群、邵力子和張治中出席,就中共所擬十一條交換意見:
一、確定和平建國方針,以和平、團結、民主為統(tǒng)一基礎,實行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宣言之三民主義。
二、承認蔣介石在全國的領導地位。
三、承認國共兩黨、各派各黨合法平等地位并長期合作,和平建國。
四、承認解放區(qū)政權及抗日軍隊和武裝力量。
五、嚴懲漢奸,解散偽軍。
六、重新劃分受降地區(qū)。中共參加受降工作。
七、停止內(nèi)戰(zhàn)和一切武裝沖突。
八、實行政治民主化,軍隊國家化,黨派平等合作。
九、政治民主化辦法:1由國民政府召集各黨派及無黨派代表參加的政治會議,確定省、縣自治,進行普選。2.解放區(qū)解決方案:由中共推薦山西、山東、河北、熱河、察哈爾五省的主席和綏遠、河南、江蘇、安徽、湖北、廣東六省的副主席以及北平、天津、青島、上海的副市長;中共參加東北行政組織。
十、軍隊國家化之必要辦法:中共部隊改編為16個軍48個師,淮河流域及隴海路以北為中共駐地;設北平行營及北平政治委員會,由中共推薦人員參加軍事委員會及所屬各部之工作。
十一、黨派平等之必要辦法:釋放政治犯,解散特務機關。
顯然,蔣介石是不會答應中共的方案的。僅就軍隊編制,蔣介石只給6個師的編制,雙方條件相去甚遠。第九條的幾個條件是蔣介石所不能接受的。9月17日,作為調(diào)停人的美國赫爾利大使出面了,他希望自己的樂觀預測不致泡湯。毛澤東和蔣介石剛剛坐定,蔣介石就毫不客氣地威脅毛澤東:
“潤之,你的八路軍、新四軍總共只能編為12個師,如果還能考慮的話,最多再有兩個預備師。我們要談要和,就是這些條件,否則,請你回延安帶兵來打好了!”
來到重慶,毛澤東很快就明白了蔣介石邀請談判是假,找借口繼續(xù)打內(nèi)戰(zhàn)是真。毛澤東坦然一笑,對蔣介石道:“蔣先生,這么多天了,你總算說出了你心里的話?,F(xiàn)在就打,我打不過你,可是,我可以用對付日寇及其幫兇的辦法對付你,你占點又占線,我就占面,農(nóng)村包圍城市,咱們再周旋10年?”
赫爾利忙站起來勸解:“你們國共雙方都做一下讓步。我提個方案:國家總共設100個師,共產(chǎn)黨的軍隊占20個師,你們看怎樣?”
沒等毛澤東張嘴,蔣介石馬上表示不能接受,甚至對赫爾利流露出強烈不滿。會談剛開始就戛然而止。
晚上,飯后的毛澤東沒有像往常那樣收集報刊、電臺新聞,觀察輿論動向,而是把周恩來請到自己的寢室議事。
毛澤東說:“總不能這樣僵持下去。我考慮是否做一些妥協(xié),以赫爾利的說法,我們再做一些讓步?”
“主席的意思是軍隊編制?”
“我考慮,在赫爾利建議的1/5的基礎上我們降到1/7,即中央軍現(xiàn)有263個師,我們應為43個師;此后中央軍縮編,我們按以上比例縮編,如:中央軍60個師,我們10個師;中央軍縮編為120個師,我為20個師?!?/p>
周恩來表示同意。
毛澤東繼續(xù)談自己的想法:“關于張治中提出的軍隊駐扎地問題,可以討論。是否將海南島、魯、浙、蘇南、皖南、豫和兩湖之部隊北撤于黃河以北,集中補充到蘇北、皖北即隴海路以北地區(qū)。此為第一步。第二部再蘇北、皖北、豫北地區(qū)的部隊總共43個師撤往山東、河北、察哈爾、熱河及山西之大部分、綏遠之小部分,解放區(qū)隨軍隊合一?!?/p>
“那么行政官員的分配呢?主席有什么考慮?”
“山東、河北、察哈爾、熱河四地及陜甘寧邊區(qū)由我們推薦的人擔任主席。山西、綏遠之主席也應由中共委派?!?/p>
“主席的意思,天津、北平、青島三市的副市長由我們派人?”
“正是此意?!?/p>
“還有,蘇北、皖北、豫北三地我們的部隊未撤離前,其專員和縣長均由中共委任?!?/p>
周恩來補充。
毛澤東表示贊同:“恩來,你和若飛與國民黨方代表談,這已經(jīng)是我們的底線了?!比欢劻?個多小時,雙方都各抒己見、互不讓步。國共雙方在重慶的談判桌上膠著,江南、華北接連有軍事沖突報告。周恩來約見國民政府談判首席代表張治中,抗議中央軍對解放區(qū)開槍、炮轟。
張治中辯解:“兩軍沖突,我們都不在現(xiàn)場。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正有個真相。我們請美國人配合,調(diào)查見證怎么樣?”
“我們不持異議。我們雙方談判代表和美國人組成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約請記者隨往?!敝芏鱽肀硎就狻S谑?,由美國人赫爾利和國共代表共同組建的調(diào)查團趕赴軍事沖突地展開調(diào)查。談判暫且告停。
假談真打獨裁布局真談假打領袖回程
蔣介石叫來外交部長王世杰,問他新聞界及國內(nèi)外對和平談判的輿論。王世杰一邊掂量一邊回道:“說什么的都有。當然,同情中共的多是不得勢的人,還有老百姓們……”
“這就是說,民眾傾向他們?你怎么知道老百姓們傾向中共的?”
這一問,差點兒把王世杰急出一身汗來!王世杰忙回答:“我不過是聽得街談巷議,不為準。其實,擁戴總統(tǒng)的人占大多數(shù),都贊揚、稱頌您胸懷寬大……”
“行了,別說了!你把他們頌揚毛澤東的詞兒挪到我頭上來啦?”蔣介石搖搖頭,“曹操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難道人們也如此看我?”
見王世杰要張口,蔣介石伸手制止他,繼續(xù)說:“不管怎樣的代價,我是不會放虎歸山留下后患的?!?/p>
“是,是!卑職明白。”
“要把中共部隊挑起武裝沖突的例子登報、廣播。你要向友邦吹風:中共沒有談判誠意,不斷挑戰(zhàn)內(nèi)戰(zhàn)底線。要爭取美國等西方國家甚至蘇俄的同情支持,為把中共消滅做輿論之準備?!?/p>
王世杰知道,內(nèi)戰(zhàn)不可避免了。邀請、和談、調(diào)查,都只不過是內(nèi)戰(zhàn)的前奏罷了!
戴笠接著被點來覲見。
此戴笠,乃陳果夫之外最大的特務頭子,但以他對蔣的忠心而備受蔣介石器重。
“外界謠傳軍統(tǒng)的人襲擊了周恩來的座駕,確有其事嗎?”蔣介石目光閃爍神秘,又很快轉(zhuǎn)到別處。
戴笠比蔣介石肚里的蛔蟲還明白蔣介石的心事,自然一點就透,裝出認真的樣子,說:“沒有。完全是造謠加污蔑?!笔Y介石“哦”一聲,話頭一轉(zhuǎn),說:“不過呢,不給毛澤東點兒臉色看,他硬得很呢。但不能鬧出人命來,那樣,我蔣中正何以面對輿論?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嗎?目的是讓他放棄帝王思想,交出武裝?!?/p>
“明白,委員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p>
會談戛然而止,周恩來、王若飛隨調(diào)查團去軍事沖突區(qū),毛澤東在陳龍、龍飛虎的陪伴下和在重慶的名流友好交往甚歡。
聯(lián)合調(diào)查團終于回到重慶。而帶回來的“真相”依然不能作為誰是誰非的依據(jù):摩擦的導火索各執(zhí)一詞,莫衷一是。盡管國內(nèi)外希望和平談判成功的呼聲越來越高,蔣介石似乎不為所動,以“拖”應對。
也許是感覺到了重慶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10月初,周恩來向國民黨代表提出,毛澤東主席來重慶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了,在某些問題上國共雙方短期很難達成一致,我方?jīng)Q定讓毛主席先行返回延安??凑勁泻茈y有結果,國民黨方面也只得同意。
毛澤東對周恩來道:“簽個協(xié)議我就走,你和若飛留下。”
在毛澤東回延安之前,雙方將歷次談判記錄整理成一個書面文件《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史稱《雙十協(xié)定》。談判場上的火藥味,幾乎沒有在《雙十協(xié)定》中表現(xiàn)出來?!秴f(xié)定》一開篇就說:國共雙方“在友好、和諧的空氣中進行了談判”。雖然雙方在一些主要問題上還有分歧,但至少從字面上看是積極的。
在《協(xié)定》中,中共對軍隊數(shù)量問題又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從最初要求的48個師,已經(jīng)降到24個或至少20個師,幾乎達到了蔣介石的心理預期。但也不難看出,《雙十協(xié)定》中還有許多未解之題,雙方只有把各自的訴求都擺在上面。
1945年10月11日,毛澤東乘車來到重慶九龍坡機場,在張治中的陪同下啟程返回延安。邵力子、陳誠、張瀾等重慶各界人士和十八集團軍駐渝辦事處的同志紛紛來到機場送行。43天尖銳而復雜的談判,毛澤東以他的大智大勇促成了《雙十協(xié)定》的簽訂。
《雙十協(xié)定》雖然簽訂了,但現(xiàn)實并不那么樂觀。在《雙十協(xié)定》正式公布的第三天,也就是1945年10月13日,蔣介石就發(fā)布了剿共密令,告誡各級軍人:對共產(chǎn)黨“若不速與剿除,不僅八年抗戰(zhàn)前功盡失,且必遺害無窮,使中華民族永無復興之望”。
1946年6月26日,蔣介石終于撕毀了停戰(zhàn)協(xié)定,向各個解放區(qū)發(fā)起全面進攻,內(nèi)戰(zhàn)全面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