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就自由了

《佛在恥辱中倒塌》是一部伊朗電影，導(dǎo)演和制片方都是伊朗人，但是影片內(nèi)容則講述的是阿富汗的故事。阿富汗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命運乖舛、多災(zāi)多難，是一個讓人忍不住搖頭嘆息的國家。阿富汗貧窮且缺乏資源，歷史上戰(zhàn)亂頻仍，多次遭到強鄰侵略，原因無他，只是因地處中亞的核心，占有重要的地理位置，是所謂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本片榮獲柏林電影節(jié)水晶熊獎/和平獎。

從影片名稱看的出來，這部電影的故事內(nèi)容與塔利班政權(quán)時所炸掉的珍貴巨石佛像有關(guān)。這部電影的導(dǎo)演是一個年僅十七歲、首次拍攝電影長片的女孩漢娜·瑪克瑪爾巴夫，她透過一個六歲小女孩上學(xué)的故事，來呈現(xiàn)阿富汗民族與國家的悲哀。

漢娜·瑪克瑪爾巴夫是知名伊朗導(dǎo)演莫森·瑪克瑪爾巴夫的小女兒。漢娜9歲拍攝第一部短片，14歲時憑借一部紀錄片入圍威尼斯獎，打破莎米拉16歲時留下的進入世界一流影展的最年輕記錄。作為第一部劇情長片，導(dǎo)演漢娜在《佛在恥辱中倒塌》表象極其出色。

影片的時空背景是美軍占領(lǐng)阿富汗后的巴米揚峽谷，也就是阿富汗巨石佛像的所在地。故事主角芭緹是一個住在巨石佛像旁的穴居石窟當中貧窮小女孩，此時此刻，附近的巨石大佛早已經(jīng)被塔利班政權(quán)炸成一地的碎石塊。

芭緹只有六歲，正獨自在家照顧著襁褓中的妹妹，家中基本是家徒四壁，妹妹餓哭了也只能在水里兌點糖粉給她喝。就當芭緹笨拙地哄著妹妹時，鄰居男孩的讀書聲從洞口傳進來，芭緹被男孩所讀的一則關(guān)于“樹下的人”的小故事吸引住，她請求男孩帶她一起去學(xué)校。但是男孩說必須有筆記本和筆才能上學(xué)，并且建議她拿家里的雞蛋去換筆記本和筆。于是，芭緹的迢迢上學(xué)路就此展開。

影片的故事主要由兩個事件組成，一個事件是芭緹為了去上學(xué)、為了能找到學(xué)校，而經(jīng)歷的各種艱辛與困境，一個事件是她在上學(xué)和放學(xué)兩次遇到一群頑劣的男孩所產(chǎn)生的沖突。在前一個事件中，阿富汗的貧窮與破落、阿富汗人的冷漠與麻木盡顯無余。在后一個事件中，造成阿富汗今日悲哀的過去與未來、原因和結(jié)果，相互映襯。從時間軸上，可以由芭緹終于到學(xué)校為中點進行對切，前后半段里的事件呈現(xiàn)的是塔利班時代和美軍占領(lǐng)時代下，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可恨與悲哀，以及阿富汗人已然注定的凄涼命運。

在故事一開始，芭緹為了能夠去上學(xué)，首先必須到市集上將家中珍貴的四個雞蛋賣掉，然后才能買到筆記本和筆。而這一路上，鏡頭呈現(xiàn)的是一張張冷漠且麻木的臉孔，每個大人對這個小女孩都冷淡以對，無論芭緹如何請求，就是沒有人伸出援手買下她的雞蛋，甚至連絲毫關(guān)心的表示都沒有。最后芭緹好不容易才用雞蛋換了面包，用面包換了錢，并買到了一本筆記本，還因為其中兩顆雞蛋被人打掉，無法買筆而必須用母親的口紅代替。

在此之后的路程也并不順遂，當芭緹和鄰居男孩終于到了學(xué)校，老師卻告訴她這里是男生學(xué)校，女生必須到河對岸上學(xué)。而這個所謂的學(xué)校，其實也就只是露天黃土地上的幾把桌子和凳子，頭頂上連一片擋風(fēng)遮雨的東西都沒有。在老師的堅持驅(qū)趕下，芭緹只好獨自離開了，轉(zhuǎn)頭去尋找不知在何方的女生學(xué)校。就在這段路上，在巨石佛像被炸毀的地方，芭緹被一群頑劣的男孩給團團圍住。

這群男孩有十多人，年紀和個頭都比芭緹大，他們個個手持木頭枝條，假扮成塔利班份子。他們說女孩子不需要上學(xué)，還說芭緹是壞人，露出臉、用口紅，必須消滅她。他們在地上挖坑洞、用紙袋做面罩，他們拿起佛像殘留的碎石，說要砸她、懲罰她、然后將她活埋。在男孩們的包圍下，芭緹獨自站在坑洞里，看著一張張兇狠仇恨的臉，她抽抽噎噎地說：我想上學(xué)，我只是想上學(xué)。男孩們并沒有真的傷害芭緹，但是在他們臉上，昔日塔利班分子的邪惡與殘暴充分顯露。

就在這個時候，芭緹鄰居的那個男孩正好走來，這群邪惡的男孩們立刻拉起芭緹躲到一邊，準備設(shè)計讓鄰居男孩掉進灌著泥漿的洞里。男孩們逼著芭緹出聲引導(dǎo)鄰居走到洞那里，但是芭緹卻始終抗拒著，還屢次設(shè)法出聲警告鄰居。結(jié)果鄰居還是掉到洞里了。在邪惡男孩們的圍繞下，頭臉覆滿泥漿的鄰居順服地舉手投降，并一一按照他們要求的方式應(yīng)答。當鄰居男孩好不容易脫逃時，他并沒有設(shè)法解救芭緹，只是一邊跑一邊回頭，惡狠狠地喊著：等我長大了，我要把你們都殺死！

男孩們突然對塔利班游戲不再感興趣。芭緹被帶到一個洞穴中，幾個同樣帶著紙袋面罩的小女孩站在里頭。芭緹告訴女孩們，說這只是一個游戲，不需要害怕，現(xiàn)在可以離開了。但是小女孩們真的是嚇壞了，全都不敢動彈。在那些邪惡男孩們的身上，我們看到了昔日的塔利班份子，而在這些小女孩身上，我們看到了過往阿富汗百姓的恐懼與怯懦。

芭緹只好獨自離開，她承諾會找人來救這些小女孩們。當芭緹走出洞外時，所有男孩們正分為兩方相互對打廝殺著。芭緹帶著些許的恐懼在他們之間穿行，因為她看到自己的筆記本扔在地上，被男孩們不斷地踩踏。這本筆記本大半的紙頁早已經(jīng)被撕掉，折成各式紙飛機進行各種轟炸游戲。即使是這樣，芭緹還是要拿回自己的筆記本，這本筆記本象征著那小小的夢想與希望，去上學(xué)。

芭緹找到一個冷漠、愚昧但承諾會去看一眼的交通警察后，繼續(xù)踏上她的上學(xué)之路。一個老頭告訴芭緹沿著河走就對了，還從她的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做成一艘小船放進河中，讓芭緹跟著這只小船走。然而小船卻在途中被河邊的枝葉阻攔住，結(jié)果害得芭緹迷路，誤闖進一群大人正在讀書的學(xué)校當中。那同樣是一個由桌子和椅子構(gòu)成的露天簡陋的環(huán)境。里頭無論是老師還是學(xué)生，都對這個闖進來的小女孩視若無睹。

芭緹終于到了女生學(xué)校，一個教室里頭坐著二三十個小女孩，各個在椅子上無聊地晃蕩著雙腿，而一個女老師則是背對著所有人，拼命在黑板上寫寫擦擦。芭緹一臉興奮和驚奇地走進教室，然而所有小女孩們臉上掛著的都是冷漠與不耐的表情，沒有人愿意為芭緹讓出坐的地方，甚至故意用包阻攔不讓芭緹通過。好不容易，其中一個女孩終于同意和芭緹分享座位，但要求芭緹的一頁筆記紙作為代價。

站在前頭的老師始終沒有回頭，一直對著黑板機械性地念字母、寫字母。當芭緹拿出口紅來記筆記時，這口紅立即就引起所有小女孩的注意，大家輪流著在嘴上、臉上涂抹著，各個都化成了大花臉，因為這管口紅，芭緹成為小女孩們的一份子。女老師終于回頭了，看見每個人花紅的臉后，立刻將芭緹趕出教室。這就是學(xué)校，是美軍占領(lǐng)后的學(xué)校，里頭沒有夢想和希望的故事，只有些喜歡口紅、自私殘忍的小女孩們。

芭緹循著原路往回走，在河里，她又看到了那只小船，那只用她的筆記本折成的小船，小船就停在起點的不遠處。這艘船、這張紙、這本筆記本，曾經(jīng)象征著芭緹的夢想與希望，但它就在那里，哪兒也去不了。

盡管學(xué)校里沒有芭緹的夢想與希望，但她仍舊緊緊抓著已經(jīng)變得很薄的筆記本，跨著步向前行。此時，傳來了鄰居男孩叫喚她的聲音，原來鄰居男孩的母親逼著他一定要找著芭緹才準回家。芭緹和鄰居男孩一起往家走時，那群邪惡的男孩們再次出現(xiàn)，這次他們說自己是美軍，說芭緹和鄰居男孩是可惡的塔利班分子。男孩們將兩人團團圍住，用手上的木頭枝條假裝對著他們開槍。頭臉覆滿已然干硬的泥漿的鄰居男孩毫不猶豫、當即就假裝中槍倒下，但芭緹卻不顧一切地拔腿向前逃跑。

芭緹不斷地跑，男孩們也不斷地在后頭追。當芭緹跑到一個曬谷場當中時，男孩們追上了她，要她立刻投降，要她乖乖受死。曬谷場上有許多頭上帶著紙袋面罩的大人在工作，翻攪起場中的麥梗，灰屑兀自漫天飛舞。對于團團圍住芭緹的男孩們，卻沒有一個人大人出言喝阻。只見芭緹獨自站在當中，舉起了雙手表示投降。在她高舉的雙手當中，筆記本還緊緊地被抓在一只手上，她終于害怕地哭了出來，不斷地說：我不喜歡戰(zhàn)爭，我不喜歡戰(zhàn)爭。

此時傳來鄰居男孩的呼喊聲，他大喊著說：芭緹，死掉就自由了，死掉就自由了！芭緹舉手投降的身影被投映在地上，在一群帶著紙袋頭罩來回穿梭的漠然大人之間，而那本代表夢想的筆記本已經(jīng)落地，被那些失去面容的大人所揚起的麥?；倚几仓饾u蓋住。終于，芭緹放開身子，向后倒下，躺在了眾人面前。片尾，如同片頭一般，只見巨石佛像在爆炸聲中化為煙塵石塊。

《佛在恥辱中倒塌》講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一個小女孩芭緹想上學(xué)，在路上遇到一些磨難，并受到一群男孩的捉弄與欺負。片中的人物數(shù)量不多，影片故事發(fā)生的時間也就短短的一個白天，里頭既沒有塔利班軍人出現(xiàn)，也沒有美國軍人出現(xiàn)。然而我們卻在那些象征阿富汗未來的孩子們身上，看到了昔日塔利班的恐怖暴行，以及當時阿富汗百姓心中那深切的恐懼；我們看到了美軍入侵時的專橫殘酷，以及阿富汗百姓那毫無希望的冷漠與屈服。

在芭緹的迢迢上學(xué)路上，出現(xiàn)的是一片極度殘破與貧窮的土地，和一群飽經(jīng)磨難、只剩麻木與冷漠的百姓。而那些邪惡的孩子既是阿富汗心酸歷史的過去，也是未來；他們既是阿富汗悲慘命運的原因，也是結(jié)果。在這個國家，要不恐懼、要不冷漠，要不就是拿起武器，成為加害施暴的一方。就像影片中的那個鄰居男孩，在沒有能力抗爭時，他毫不猶豫地低頭，但待到有一天，他終將以暴力還以暴力。

芭緹兜里的一管口紅，只是她用來代替筆的工具，但在塔利班的時代里，那是她有罪的證明，在美軍占領(lǐng)時代，卻是她高人一等的象征，一個人的好與壞、生與死，全由他人主宰與憑說。芭緹手上的筆記本，代表著她那小小的夢想與希望，然而無論是塔利班、美軍、還是阿富汗人，都不停地撕扯碾碎她的夢，即使是將夢想縮小至不要戰(zhàn)爭，也絲毫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

因為這是一個貧窮的國家，是一塊備受覬覦的土地，這里沒有夢想和希望的空間，沒有正義和勇敢的余地。多年前，塔利班炸毀了阿富汗無比珍貴的巨石古佛，而美軍在推翻了塔利班政權(quán)后，沒有為阿富汗帶來希望、帶來幸福，而是再一次炸毀了巨石古佛，只是這一次，他們炸毀的是阿富汗人心中的那尊古佛。在這個國家，除了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亂與侵略，永無止境的貧窮、冷漠和殘忍外，一無所有，阿富汗人被紙袋、被泥漿遮蔽了臉面，也遮蔽了勇氣與良心，他們的命運只能像結(jié)尾那句令人發(fā)寒的吶喊：死掉就自由了??！

（請作者見刊與本刊聯(lián)系）

影片信息

片名：佛在恥辱中倒塌

導(dǎo)演：漢娜·瑪克瑪爾巴夫

編?。含斊濇獭ゑR克馬巴夫

主演：Abbas Alijome/Abdolali Hoseinali/Nikbakht Noruz

類型：劇情/戰(zhàn)爭

制片國家/地區(qū)：伊朗

語言：波斯語

上映日期：2007-09-09

片長：Canada： 81 分鐘（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又名：迢迢上學(xué)路（臺） / 立地?zé)o佛 / Le Cahier / Buda as sharm foru rikht / Buddha Collapsed Out of Shame

[責(zé)編/程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