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素有“園林之城”的美譽(yù)。走進(jìn)蘇州園林,那些彎彎折折的廊榭,高下蜿蜒的花徑,層疊有致的石山,無不像一首絕妙的詩詞,一幅絕倫的畫作,散發(fā)出一種濃濃的情調(diào)。
觀蓮拙政園(節(jié)選)
□周瘦鵑
從東部新辟的大門進(jìn)去,迎面就看到新疊的湖石,分列三面,傍石植樹,點(diǎn)綴得楚楚可觀,略有倪云林畫意。進(jìn)園又見奇峰幾座,好像是案頭大石供,這里原是明代侍郎王心一歸田園遺址,有些峰石還是當(dāng)年遺物。這東部是近年來所布置的,有土山密植蒼松,濃翠欲滴;此外有亭有榭,有溪有橋,有廣廳作品茗就餐之所。從曲徑通到曲廊,在拱橋附近的水面上,先就望見一小片蓮葉蓮花,給我們嘗鼎一臠;這是今春新種的,料知一二年后,就可蔓延開去了。
從曲廊向西行進(jìn),就是中部的起點(diǎn),這一帶有海棠春、玲瓏館、枇杷園諸勝,仲春有海棠可看,初夏有枇杷可賞,一步步漸入佳境。走過了那蓋著繡綺亭的小丘,就到達(dá)遠(yuǎn)香堂,顧名思義,不由得想起那《愛蓮說》中的名句“香遠(yuǎn)益清,亭亭凈植”八個字來,知道堂名就由此而得,而也就是給我們觀蓮的好地方了。
遠(yuǎn)香堂面對著一座挺大的黃石假山,山下一泓池水,有錦鱗往來游泳,堂外三面通廊,堂后有寬廣的平臺,臺下就是一大片蓮塘,種著天竺種千葉蓮花,這是兩年以前好容易從昆山正儀鎮(zhèn)引種過來的。原來正儀鎮(zhèn)上有個顧圍,是元代名士阿瑛“玉山佳處”的遺址,在東亭子旁,有一個蓮池,池中全是千葉蓮花,據(jù)說還是顧阿瑛手植的,到現(xiàn)在已有六百多年,珍種猶存,年年開花不絕。拙政園蓮塘中自從把原種藕秧種下以后,當(dāng)年就開了花,真是色香雙絕,不同凡卉;第二年花花葉葉,更為繁盛,翠蓋紅裳,幾乎把整個蓮塘都遮滿了。并蒂到處都是,并且一花中有四五芯,七八芯,以至十三個芯的,花瓣多至一千四百余瓣。只為負(fù)擔(dān)太重了,花頭往往低垂著,使人不易窺見花芯,因此蘇州培養(yǎng)碗蓮的專家盧彬士老先生所作長歌中,曾有“看花不易窺全面,三千蓮媛總低頭”之句,表示遺憾,其實我們只要走到水邊,湊近去細(xì)看時,還是可以看到那捧心西子態(tài)的。今夏花和葉雖覺少了一些,而水面卻暴露了出來,讓我們欣賞那水中花影,仿佛姹婭欲笑哩。
遠(yuǎn)香堂西鄰的倚玉軒,與船舫形的香洲遙遙相對,而北面的斜坡上有一個荷風(fēng)四面亭,三者位在三個角度上,恰恰形成鼎足之勢,而三處都可觀蓮,因為都是面臨蓮塘的。香洲貼近水邊,可以近觀;倚玉軒隔一條花街,可以遠(yuǎn)觀;而荷風(fēng)四面亭翼然高處,可以俯觀,好在蓮花解意,婉孌可人,不論你走到哪一面,都可以讓你盡情觀賞的。穿過了曲橋,從假山上拾級而登,就見一座樓,叫作見山樓,憑北窗可以看山,憑南窗可以觀蓮,并且也可以遠(yuǎn)觀遠(yuǎn)香堂后的千葉蓮花了。
走進(jìn)別有洞天,就到了園的西部,沿著起伏的曲廊向西行進(jìn),就看到一座美輪美奐的花廳,分作兩半,一半是十八曼陀羅花館,庭中舊時種有山茶十八株,而曼陀羅就是山茶的別號,因以為名。另一半是三十六鴛鴦館,前臨池沼,養(yǎng)著文羽鮮艷的鴛鴦,成雙作對地在那里戲水,悠然自得。池中種著白蓮,讓鴛鴦拍浮其間,構(gòu)成了一個美妙的畫面;正如宋代歐陽修詠蓮詞所謂:“葉有清風(fēng)花有露,葉籠花罩鴛鴦侶”,真是相得益彰,而大可供人觀賞,供人吟味的。
向西出了三十六鴛鴦館,向北走過一條小橋,就到了留聽閣,窗戶掛落,都是精雕細(xì)刻,剔透玲瓏。我們細(xì)細(xì)體味閣名,原來是從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的古詩句上得來的。這個閣坐落在西部盡頭處,去蓮塘不遠(yuǎn),到了秋雨秋風(fēng)的時節(jié),坐在這里小憩一會,自可聽到殘荷上淅淅瀝瀝的雨聲的。
(選自《周瘦鵑文集》)
思維遷移
拙政園是蘇州園林中面積最大的古典山水園林。拙政園的美,就美在遍布園內(nèi)的池中蓮花。作者一路觀蓮,同時也將拙政園的東園、中園、西園的建筑特色一一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對我們寫作建筑類文章是一個借鑒。
這石頭,偏能站出熱鬧站出美來
□呂淑紅
蘇州園林我來過多次了,留園,也不止這一次。每一次來,心情不同,風(fēng)景不同,眼界與視野也不同。但是,那份從心里漾出來的喜歡,卻遮也遮不住。
喜歡留園的“山水畫廊”,入眼,也入心,浸到里面,品到滋味,整個身魂,俱是清雅的厚重,也是清幽的紅塵。
留園,在我眼里是萬丈紅塵,又是出塵脫俗。留園本身,就是寧靜的熱鬧,是包容、和諧、智慧、練達(dá)。
一進(jìn)門,便是窄窄的高墻夾著的門廊,為什么要這么窄呢?為什么要這么高呢?再矮一分、再寬一寸不好嗎?不好,不好。要是寬了、矮了,哪有這份從心里往外冒的渴望呢?哪有這份掩映、迷離呢?
為什么叫冠云峰呢?這名字,多不客氣呀,將那縹緲不靠譜的云都蓋了。滿園的石頭,只有它這么特別,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偏就站出熱鬧、站出美來;明明是粗笨的石,卻搖曳出楊柳般的婀娜風(fēng)姿,看到它,忍不住想,它自己就是風(fēng)景,就是不設(shè)色的華麗。我從來不疑心冠云峰的故事,它這堅硬中軟軟的美讓人斗志昂揚(yáng),要是能袖中乾坤,我一定將它放到我的口袋里。
還有楠木殿,你聽聽這名字,楠木殿,一聽就帶著華貴、厚重感,這哪是普通人能輕易染指的東西?但走進(jìn)去,不壓抑,不逼仄,只有內(nèi)斂和飽滿中散發(fā)出來的明麗,拂手抬頭處,如春初那撲面而來的青草,又如夏日里濃濃的林蔭下漏出那一片片斑駁的陽光。
自在處、待云庵、又一亭……聚在一起,卻不顯得擠,聚出清幽、熱鬧,各自風(fēng)情。要是沒了它,便也沒了另一個它。應(yīng)該是這樣吧?那些自以為是的唯我獨(dú)尊,那些暴躁的突兀,那些縈縈的弱……聚在一起,沒了熱烈,更多的時候,讓人安靜,卻在安靜中開始一份起伏,夠了嗎?足夠了。自由自在,精致樸素,風(fēng)日灑然,卻典雅華麗。留園風(fēng)景,沒說誰比誰更好,沒說誰要同誰較量,那樣隨意而又自然地站在那里,有意無意中將那份修飾掩得一干二凈。
它們準(zhǔn)定是歷經(jīng)風(fēng)雨后在聊天吧?要不,怎么這么從容,這么和諧?怎么聊得這么熱鬧,這么自然?
(選自《城市早8點(diǎn)》2014年5月8日)
心湖漣漪
留園的石頭是靜態(tài)的,可經(jīng)由作者的筆頭,竟然有了情態(tài),叫人讀完之后意猶未盡,忍不住也想去蘇州園林里一睹它們的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