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做一個本分的音樂人

結(jié)束了廈門草莓音樂節(jié)的演出，蘇陽日前正在同時準備東莞麻涌鎮(zhèn)的南方草莓音樂節(jié)和年底降噪搖滾·民謠音樂會兩場演出。采訪前，記者在網(wǎng)上找各路關(guān)于蘇陽的資料，網(wǎng)上給蘇陽貼的標簽是“民族搖滾音樂家”，稱他的樂隊是“極具地方特色的搖滾樂隊”。

一首《賢良》讓很多人喜歡上了蘇陽的歌——你可以從他的歌中挖到很多有趣的色彩和層次，你可以聽到濃重的西北口音，“寧夏花兒”濃郁的民族調(diào)調(diào)，以及西洋搖滾令人血脈噴張的節(jié)奏感。在很多人眼中，蘇陽絕對是個矛盾結(jié)合體，或不入流或了不得，不過在蘇陽眼中，自己也就是個平常人，充其量是個本分的音樂人。

銀川與北京

對于蘇陽來說，銀川是家，而北京不是。對于很多音樂人來說，都曾有過北漂的痛，而蘇陽卻沒有。蘇陽的歌帶有銀川的生活印記，而銀川生活的印記又反過來影響著他的歌，如果說歌與銀川的家是蘇陽生活的重心和支柱，那北京在其中確實占不到痛的分量。

2005年，蘇陽在銀川最后一份工作丟了，正好盧中強（十三月唱片的老板）打電話要簽約，于是蘇陽就只身一人來到了北京。這就差不多在這個時期，《賢良》等歌曲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在很多陌生人的個人收藏中。雖然工作在北京，但蘇陽基本錄音完、演出完也就回家了。他結(jié)婚早，24歲就有了孩子，顧家，兩地間辛苦地跑來跑去也不覺特別苦?！拔蚁胫茉阢y川組一個樂隊就好了，這樣我就又有生活又有自己喜歡的事做了?！碧K陽這樣對記者說。從2006年開始，在面臨第二張專輯的錄制和準備演出時，蘇陽回家就少了，“那時我心里還感嘆著以后回銀川的時間可能會越來越少?！彼粺o落寞地說。

說起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大城市，蘇陽只覺得“演出更方便一些，市場也更成熟一些”。這么多年，蘇陽捧著一把家鄉(xiāng)土全國各地走，回到銀川，還是最得勁的，“我覺得和當?shù)厝艘黄疬^鄉(xiāng)村生活要比都市生活更營養(yǎng)一些、踏實一些。”在很多人眼中“采風”這個詞，蘇陽并不喜歡，他覺得自己和那樣的生活是融入，沒有概念，更不用定義。

目前，蘇陽把家安在了北京，因為家人在。

夢想與現(xiàn)實

生在銀川一個普通家庭的蘇陽，從小被教育以學業(yè)為重。不過，在十六七歲的時候，蘇陽終于獲得了自由——遠離家去西安上技校，這意味著想干啥就干啥，其實他也沒干啥，就是愛上了彈吉他。

很多人打小學習吉他是為了泡妞，可蘇陽稱這個動機在自己身上“不太明顯”?！爱敃r我宿舍對面有個西安娃彈吉他彈得特別好，我還記得他當時彈一曲特別狂野的《西班牙斗牛士》，特別棒，聽過后我就迷上了吉他。那時我拼了命地用飯票換了20塊錢，從一個被家長逼迫放棄學吉他的娃娃手中切了個二手吉他（這吉他原價50多呢）。”一年后蘇陽就成了全校彈吉他彈的最好的人之一，于是那把20塊錢“乘人之危”來的吉他又25塊錢賣回給了那個可憐娃。

剛接觸吉他的大半年的時間，蘇陽四處盯著人彈琴，自己琢磨，野路子進步嗖嗖的。會彈幾個和弦后，他就到處去學校的舞會、聯(lián)誼會串場彈?！爱敃r沒敢想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子，更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站在舞臺上演出?！碧K陽不好意思地笑笑。

1987-1988年，蘇陽跟著一個文藝團體在西安各個劇場走穴。那時電視機還沒有幾個頻道，鄧麗君的歌剛進來，歌壇上正刮著“西北風”，很多文藝青年看的是西村壽行的書，聽的是西城秀樹的歌。蘇陽大概也算當時的文藝青年，他玩兒得早，總能得到第一手資訊，他在火車上聽西城秀樹的《傷心的羅拉》，沒事時看日本電影《啊西門的街》中那些彈著吉他的時尚青年。

1995年，蘇陽的吉他已經(jīng)在銀川有點名聲了，他想著是時候組一支特別棒的搖滾樂隊了，是時候去圓一個搖滾夢了。于是，在銀川組建了“透明樂隊”并擔主音吉他。這個時期蘇陽大量寫歌，什么風格都有。1999年，樂隊解散。關(guān)于解散的原因，蘇陽說是因為“風格亂，沒章法”?！敖馍r我記得特別清楚：當時在體育館剛演完一場，同臺的有超載、唐朝、張楚……當時商家搞了一挺大的演唱會，演出完了我們就一起去喝酒，然后大家都挺開心的，我突然就說：還是散了吧?！碧K陽認為，音樂人也好，樂隊也好，最終要找到個性并形成自己的表達體系?！澳阏f有個彈的像BBking一樣好的家伙，讓我去買票看，我也不愿意，”蘇陽說。

2003年之后，蘇陽突然冒出了點野心了，想當個演奏家，特別希望別人來聽他彈吉他，然后一定以蘇陽或者蘇陽與樂隊這樣的形式。這也是為何后來出現(xiàn)了“蘇陽樂隊”。在這個野心的驅(qū)動下，蘇陽自己找了一個小錄音棚，開始練習打鼓和貝斯，妄圖自己做一張專輯，詞曲創(chuàng)作以及合聲也都一個人獨攬。結(jié)果，專輯做是做出來了，叫《生命的故事》，但蘇陽自己坦承“爛得不行”，都“沒臉拿出來給人聽”“遠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個樣子，特別難聽”?！斑@就是一個認識自我的階段吧。雖然嘗試失敗了，但也認識到了自己應(yīng)該具體做什么。我最后的認識也是，還是去彈吉他吧，”蘇陽談起這個專輯是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

2005年，蘇陽出于經(jīng)濟上的考慮（在銀川丟了工作）來到北京，準備和十三月唱片合作出專輯。“我從小覺得自己唱歌沒有天分，所以當時也沒有太遠大的文藝夢想。那段時間我在銀川沒有工作，簽約一場演出下來還有錢賺，出專輯也有錢，錄音也有錢，就覺得挺好的，呵呵?！碧K陽有點小富即安的意思，記者就這話茬問了個音樂節(jié)收入問題，他又說：“對于很多像我一樣的樂人，音樂節(jié)這塊的收入都是大頭的，我就用它養(yǎng)活自己（占我總收入至少50%吧）?！辈幌窈芏嗝舾泻途栌谏虡I(yè)收入的搖滾樂人，蘇陽對此坦然得多，他秉承一個非常簡單的理念，就是把本分的事兒做好?！拔业孟氡M辦法讓觀眾覺得我的演出票值，傳統(tǒng)上講這種就叫商業(yè)性，但我覺得更多是一種公平吧。音樂家是什么？音樂家就是打算用音樂謀生的一類人，那么就不要說‘我不為錢啊’什么的，我覺得這是鬼話。如果你打算搞音樂，做演出，那么就應(yīng)該認真地去做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保證每一步的質(zhì)量?！?/p>

2006年蘇陽簽約十三月唱片，開始逐漸融入到北京職業(yè)樂手的圈子。

民樂與搖滾

蘇陽這代的人受搖滾樂的影響更深一些。1995年來到北京，蘇陽通過朋友的關(guān)系接觸了大量的歐美搖滾樂，幾張碟，1年的時間來回聽。當時他醉心于聽古典樂嫁接重金屬的代表性人物——瑞典吉他手英格威·瑪姆斯?。╕ngwie Malmsteen）和老牌英倫搖滾樂隊恐怖海峽（Dire Straits）?！耙驗槭怯⑽模耶斈暧脧U磁帶翻錄了恐怖海峽的曲子聽了個滾瓜亂熟后也不知道樂隊叫什么，很多年后從樂評人口中我才知道當年幾乎聽爛的曲子來自當下的主流，他們叫恐怖海峽（Dire Straits）。接下來就是聽全世界愛好搖滾的人都聽的山羊皮樂隊（Suede）、奇想樂團（The Kinks）和紅辣椒樂隊（RED HOT CHILI PEPPERS）、范·海倫樂隊（Van Halen）等?！焙吞K陽聊到搖滾樂，當他悉數(shù)他什么時期聽過什么歌時，記者就想：如果你覺得蘇陽的音樂土，那么你可能是真的土。

2003年以后，蘇陽逐步開始聽民樂，但由于受早期演奏習慣的影響，導致他現(xiàn)在的作品有著搖滾的形式外衣和“寧夏花兒”的民族語言內(nèi)涵。前兩張專輯詞的部分蘇陽用的是非常傳統(tǒng)的中國語言，是民歌的比興和押韻的手法，“我覺得中國人還是要有中國人審美系統(tǒng)，要有黃河流域的這種表達方式，”蘇陽這樣告訴記者。

談到現(xiàn)在比較流行的“復興民謠”的概念，蘇陽覺得民謠在中國是一個比較模凌兩可的詞。他認為概念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音樂的精神，就是音樂對你來說是什么?！拔矣X得享樂也是一種精神。有些音樂沒有什么能說道的思想性，它就是好聽好玩，擁有一種娛樂精神。這些音樂你能說不好么？它就是要表現(xiàn)它的一種生命印記，聽起來簡單，但有生命力。這些都可以并存，沒有問題。”

于是記者又拋來另一個問題“很多人說現(xiàn)在的搖滾圈很亂，很浮躁——年輕人都忙著比賽、選秀，并不致力于原創(chuàng)，不致力于沉下來表達自我”。

“其實也不是浮躁不浮躁的問題，我覺得誠實就好。我十六七歲的時候比他們還浮躁呢，這不是問題。你看音樂節(jié)也有很多樂隊也很吵，也感覺他們不是沉下心來要干什么，但是他們要表達的就是一種輕松的生活方式?，F(xiàn)在的音樂是多元的，大街小巷唱的絕不只是一首歌了，這是特別好的。這樣不同種類的音樂就有了更多被發(fā)現(xiàn)、被展示的機會，對于聽者這也是一種幸福，所以我想對于樂手我們還是應(yīng)該更包容吧。浮躁就浮躁吧，只要那是你的真實感受，不是演的，其實浮躁到了極點也挺好的，有很充滿想象的空間?！?/p>

對于大環(huán)境，蘇陽不喜歡太多去談，覺得不實在——“我其實是來不及考慮太多的事情。還是多考慮自己吧，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基本上也說不了太多宏觀的事兒。”

對蘇陽的最初印象

和蘇陽約好在摩登天空見面這天，天挺冷。蘇陽穿著黑色羽絨服，牛仔褲，挎了一個包，行色匆匆地走進來，見到記者并沒有太多寒暄，立馬提了一建議：“這地兒冷不冷啊，要不換我朋友的工作室吧，不遠，還暖和?！庇谑?，不到10分鐘后，記者和蘇陽就坐到了附近一間溫暖如春的茶室里，喝上了枸杞水。

于是，蘇陽給記者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做事麻利，點子正，效率高。

在之后的一個多小時的談話中，蘇陽大多數(shù)時間是比較嚴肅的，認真地聽，思索后認真地回答，條理清楚，也略有準備。然而總有那么幾個瞬間，蘇陽又能迅速地從嚴肅的采訪中跳脫出來，以自己特有的幽默感把整個談話的氛圍搞得輕松自在起來。

比如他說自己沒有唱歌的天賦，一談唱歌他就特沒自信特不好意思——聽起來你覺得是假謙虛或扭捏作態(tài)吧，其實不是，其實他真是這樣想的，只是讓人聽起來又無奈又好玩，可能相比他的吉他技藝，唱歌確實是個弱項吧！

再比如他說自己喝酒。我們都知道銀川人能喝，西北漢子嘛。蘇陽也曾經(jīng)在銀川每天喝兩場，中午醉一次，晚上醉一次，連續(xù)40天。說完這句話，都過了好幾個句號了，他又幽幽地說：這個不在采訪內(nèi)容中吧。

記者和蘇陽談民謠、談?chuàng)u滾、談音樂人的情懷和生活，獲益良多，但感觸最深的還是蘇陽的一顆本分做事的平常心，我想也就是這顆平常心讓他可以在銀川與北京、夢想與現(xiàn)實、民樂與搖滾樂的穿梭中不至于竭盡全力，還能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