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昏昏。
陳阿嬌的目光似明似暗,長門宮內(nèi)分外冷清?;秀遍g卻有一絲笑意劃過她暗淡的眉目,半夢半醒之間,她似乎又聽見那個少年郎許下的誓言:“若得阿嬌作婦,當(dāng)作金屋貯之也?!?/p>
阿嬌彼時不過是一個足不出戶的女子,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燭光閃爍,映著她泛起紅暈的面頰,她聞見娘親一身環(huán)佩叮當(dāng)作響,便知,這個未來的天子即是自己一生的歸宿。
兩家喜結(jié)良緣。她不知宮中趨炎附勢,人心所向,也不知男人角逐天下的游戲,她只知道眼前人無論是華冠袞服、蟒衣玉帶,抑或一生便只作個清閑王爺,他是她的夫,是比翼連枝一生的愿。
燭火輝煌。椒房溫暖的氣息彌漫于雕欄畫棟,她對鏡梳妝,暗自思量,她的夫君已羽翼漸豐,言談舉止間猶見彈壓山川的威儀,一代明君的風(fēng)骨。金屋尚未筑起,他將她安置于椒房殿,以椒和泥涂墻壁,取其溫暖、芳香、多子之義,無言中盡是細致入微的寵溺。她倏然輕笑,滿目柔情與驕傲。
可世事難料。阿嬌又怎料到平陽獻女,歌舞助興。一場聲與色的饕餮盛宴,歌女眸光閃閃,身姿嫵媚,觸動了帝王原本就被時間消磨無幾的深情。
自衛(wèi)子夫入宮,從此漢武大帝對皇后陳阿嬌山盟雖在,情已成空。衛(wèi)子夫?qū)櫣诹鶎m已是天下皆知,陳阿嬌從此黯然失色。再繁復(fù)華美的裙裾,再精描細畫的妝容,也喚不回往昔少年郎的款款深情。
本來她可以就此放手,選擇黯然轉(zhuǎn)身,默不作聲做一位平庸之后。自古哪個帝王不多情?后宮佳麗三千,古往今來有幾人能長久三千寵愛在一身?
但陳阿嬌不愿轉(zhuǎn)身,她不愿罷休。她不相信出身顯貴的她竟敵不過一個微若草芥的歌女。她不信。椒房中宮燈幽深,燭火搖曳,相思寸寸成灰。她自椒房望去,明知再不能盼來那個身影,她卻還是死死攥著過去。
不愿轉(zhuǎn)身的陳阿嬌終于鑄成了大錯?!盎屎笫颍笥谖鬃?,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不愿意轉(zhuǎn)身的她放手一搏,最終輸?shù)靡粺o所有。自此金屋已塌,恩情皆負。
如果當(dāng)時阿嬌選擇轉(zhuǎn)身,承認他早已不是昔日眉眼柔和的陌上少年郎,而是孤家寡人的國君,也許不會有晚景凄涼之苦,也許不會獨守長門宮之凄慘歲月。
如果當(dāng)時阿嬌選擇轉(zhuǎn)身,選擇放手,明白君若無情我便休,不再去執(zhí)意挽留,任君情與妾意東西流,也許不會有史書上大逆不道的“巫蠱之亂”。
身居深深宮掖,伴隨如虎君王,世事難料,該轉(zhuǎn)身時轉(zhuǎn)身,也許是無奈的卻又是最好的抉擇。
燭火明滅。一縷殘煙散于偌大的長門宮中,如斯寂然。惜哉,阿嬌!
點評
這篇文章取材于“金屋藏嬌”的故事。從反面角度立意,書寫了陳阿嬌不愿意轉(zhuǎn)身而造成的凄慘結(jié)局。語言極具張力,優(yōu)美典雅。陳阿嬌與少年劉徹的愛情,劉徹當(dāng)皇上以后的見異思遷,阿嬌因妒作亂的事情一一如流水般寫來,其中穿插心理描寫、抒情議論等,不蔓不枝,不瘟不火,實乃筆力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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