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古龍說的。
腳踩著濘成泥的濕答答地面,確實沒有一點尋短見的莊嚴氣氛。
一群婆婆媽媽攏在一塊,各個巧舌如簧,牙尖嘴利的模樣,像溜滑的泥鰍,嚴絲合縫,扒不下層皮來。
因此,總有人抨擊傳統(tǒng)菜市場里的市井氣,是媚俗的、陳舊的、腐朽的俏皮話兒;是吆五喝六的俚語和滿天飛的臟話,人們打趣著、用不那么正經(jīng)八百的方式重新解構(gòu)著社會。
最近看了《麥兜和我的媽媽》,媽媽教他說:
“切,那個老太婆賣的菜不行啊!”
“怎么不行啊?”
“不說了,積點口德吧。”
“行了,就這樣啦!都快爛了,便宜點賣了吧!”
“都收攤了,賣掉算了!”
麥兜還不懂,失業(yè)與遷徙,時常作弄人們,不待掙扎,就已被波濤席卷而去。影片煽情得有點矯情,但是麥太告訴我們:成長為一個女漢子,不僅要精通百般武藝,更得活得有滋味。
我也從不覺得自己胖,只是豐滿而已,多么樂觀!
在美國人眼里,自信是頭等重要的,我一向認為菜市場里穿梭的人們有這等風(fēng)情。女人穿著褪色的混紡睡衣排隊買豆?jié){、油條;男人穿著皮涼鞋踩過泥淖,濺起的污點直接弄臟了褲腳;老人彎著腰掰掉玉米多余的葉子,去些重量;孩子們在狹窄的過道上跑不起來,在炸元宵和賣糖瓜的攤子前聚成堆。上這兒來的人們,都是一定要“先嘗后買,不好吃不給錢”的,最好黃瓜還打著花,葡萄還沾著霜,水蘿卜帶著泥土。
菜市場里永遠是人聲熙攘,老北京的吆喝聲有腔韻:“香菜、辣蓁椒哇,溝蔥、嫩芹菜呀,扁豆、茄子、黃瓜、架冬瓜,買大海茄子,買青蘿卜、紅蘿卜、嫩芽的香椿啊,蒜兒來好韭菜!”如果看著文字體會不到,可以去翻翻侯寶林的相聲段子《改行》。
我們家里平常不趕早市,經(jīng)常起不來,但是入夜的市場卻經(jīng)常去。主要是吃。大連的人民廣場以前叫斯大林廣場,正對著莊嚴肅穆的市政府。入夜以后把車道封起來,賣衣服、賣菜、賣裝飾品,攤位排列沒有一定的規(guī)矩。最喜歡纏著媽媽買上一碗炒燜子,兩面煎脆,拌上麻醬和蒜汁,用鐵絲彎成的簡易叉子吃。吃完了咂咂嘴,還想著再來一碗。每個市場都有一兩個喜歡的攤子。一二九街那里,有一家炸牛排和肉串的美食車,我和妹妹經(jīng)常被寄放在那里等著大人買完東西。十幾年后還要找著去吃,不過現(xiàn)在漲價了。
最近幾年,大連的菜籃子工程將生鮮超市開進小區(qū),再難覓到占道市場的蹤影。所以我們每年在外面旅游,總要鉆進巷子里去找純正的本地風(fēng)味。
廣州上下九步行街,從銀記腸粉身后的巷子鉆進去是一個大的市場,人頭攢動卻少有游客??匆娀\子里裝著活的土蜂賣,見識了廣東人的豐富口味。三亞第一市場的海鮮和水果很有名,不過物價卻沒有在??跓o意撞進去的菜市場便宜,芒果只要2塊錢一斤。但三亞也有好吃的,我們在街邊遇到一種“天婦羅”,幾個年輕人圍坐在一口油鍋邊,等著老板將熟的炸物撈起來,泡在甜甜的蒜汁里面吃。
菜市場,對那些有情懷的家伙來說是人間,對我來說是天堂。
最回味在姥姥家趕春節(jié)的大集,巡過了賣冰糖葫蘆,爆米花的攤子,抱著一大盤5000響的炮仗,花三塊錢打輛馬車回家。大人嫌屁股疼,從來不坐,稍大的表哥能在馬車走的時候上下竄,只有我坐著,等車子走過一個洼,顛起來像玩過山車。
今年春節(jié),我在北京過,三十晚上菜市場老早就閉店,門外掛著好大一塊牌子,“初八營業(yè)”。他們也回去,奔他們的家鄉(xi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