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命精神是一種以生命為本體、貫徹天地人倫的精神。作為溝通天人,比附道德,托物抒懷的古代詠物詩歌,始終濡染著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鮮明色彩,激蕩著渾灝郁勃、動人心魄的生命精神。儒家生之謂仁的生命觀,老子的生命智慧哲學,莊子的貴生達命主義等,共同構成了古代詠物詩歌生命精神的弘遠而充沛的思想文化淵源。詠物詩歌所富含的進取精神、生命活力、奉獻精神、人格魅力,等等,都無不閃爍著生命精神的光華,人的心靈,人的生命在與自然景物的契合碰撞中得以無限伸延和張揚。
關鍵詞:詠物詩歌 生命 生命精神 文化淵源 呈現(xiàn)唱響
現(xiàn)代生物學認為,生命是生物體所表現(xiàn)的自身繁殖、生長發(fā)育、新陳代謝、遺傳變異以及對刺激產生反應等的復合現(xiàn)象。從哲學的角度看,物之繁衍為生,生之歷程為命,物之繁衍變化的現(xiàn)象即為生命。人的生命是自然生命與社會生命高度的統(tǒng)一體,社會性是人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生命的最本質特征。在人的生命歷程中,既注重生命的物質價值和個性價值,更強調生命的精神價值和社會價值。生命所呈現(xiàn)出來的人生旨趣、生之態(tài)度、活之要義等是為生命精神。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就在于對生命精神的持守、執(zhí)著及其超越。中國哲學以生命為最高哲學,而文學的特質就是一種生命的歷程體驗,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文學也是一種生命文學,審視自然,反觀自身,感悟生命,為人生放歌,揚生命之帆。生命精神乃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義所在。古代難以數(shù)計的詠物詩歌中,始終回響著動人心魄的生命音符,激蕩著渾灝郁勃的生命精神。
一、生命精神的文化淵源
古代詠物詩歌所富含的生命精神,具有極為深厚的思想文化淵源。在先秦哲學中,始終貫穿著對生命的崇拜和對生命精神的追求,“生”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生命抽象狀態(tài)的精神跨越,即從生命的物質狀態(tài)上升為一種抽象的哲學精神?!吨芤住は缔o下》謂“天地之大德日生”,生是天地間無與倫比的創(chuàng)造精神。儒學認為,宇宙是一方充滿生意的空間,而萬物之生意最為可觀,觀之足可拓心胸,凈性靈,進而在活脫脫的生命中體認“仁”的道德境界。生之謂仁的生命觀,既肯定了天地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宣揚了泛愛生生的仁愛思想,更昭彰了活脫勃發(fā)的生命精神。作為中華文化之源的《周易》還提出了一個響徹寰宇的人生理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碧斓赖倪\行剛毅勁健,永不停息,萬物之靈長的人類,自應從大自然的律動中感悟生命,發(fā)憤圖強,生生不已,這正是對生命精神的高度概括和無尚張揚。儒家文化是社會本位的文化,注重濟世安民,關切社會,治國齊平,建立事功,強調以天下國家為己任,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老子哲學是一種生命智慧之學,它以道作為化生萬物的本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蘊含著生命,而生命又承載著道的靈光和智慧,整個宇宙渾灝充沛,生機勃發(fā),是生命賦予這世界以意義。老子以道為核心,對生命存在、生命精神、生命理想進行了理性審視,沉思、關注和珍愛生命,追求生命與宇宙本體的統(tǒng)一,強調個體內在生命的擴展和生命精神的彰顯,從而肯定了人的生命價值,生命也由此獲得了應有的尊嚴和與宇宙本體同樣高貴的品質。莊子繼承了老子關于道的思想學說,他把道的理論更多地引申到人生方面,在關注自身所處的現(xiàn)實生存狀態(tài)的同時,進一步思考整個人類所面臨的生存困惑?!肚f子·齊物論》認為,人的一生就是在勞碌困苦中不斷消耗生命,不可抗拒地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過程,肉體生命一旦結束,一切精神活動也將隨之終結,這是人類難以擺脫的人生困境。莊子既看到了個體生命的有限性這一困擾人類的根本問題,同時也在思考著如何在苦難的現(xiàn)實中安頓這短暫的人生,尋覓一條精神解脫之路。為此,莊子提倡一種率情任性的自然人生,奉行全性保真的貴生主義,珍惜個體生命,全身遠害,追求超脫與自由的精神境界。人類只有從充斥著心機和角殺的理性社會中掙脫出來,才能真正使生命暢達起來,在達生中暢游生命之樂,品味人生之趣,體驗人與天地萬物和諧共處所帶來的無盡快慰。
大自然往復輪回、永恒不變的運轉,往往與人世之短暫無常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自然和人生,無限與有限,便成為人類所面臨的終極問題。在中國文人的世界中,向來頗重溝通天人,統(tǒng)合物我。生命易逝,時不我待的焦慮,有生之物榮枯生死的悲慨,時時攪動著文人痛徹千古的心懷。屈原《離騷》曰:“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蓖醪肚锶盏呛楦蹰w餞別序》有言:“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碧K軾《前赤壁賦》成嘆:“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边@些吟詠,始終深藏著一個困擾人類心靈的難解的命題,即如何超越有限,達到永恒,它體現(xiàn)了古代文人在無限的時空里對自身命運的深情審視,對生命本體的無盡憂思。
生者有時,死亡必至,有情之生命面臨毀滅破敗的命運,這是人世千古共同的悲哀。面對死亡的壓迫,道家強調修身養(yǎng)性,清靜無為,返璞歸真,超越自我,個體生命只有與大道冥合,才能與宇宙同在,進入永恒的超越生命的狀態(tài)。而儒家則主張積極入世,通過“立德”“立功”“立言”來留名青史,追求人生的不朽。然而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在當時的時代條件下,文人們意欲“立德”“立功”則委實不易,他們只能選擇“立言”以延續(xù)其理想生命,讓思想和精神永垂天地,傳之不朽,從而實現(xiàn)永恒。劉向《九嘆·遠逝》暢言:“欲與天地參壽兮,與日月而比榮。”拘促之生命,直欲和天地同壽,與日月齊輝,至于永恒。陸機《文賦》有日:“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逼瑫r便觀盡古往今來,瞬間當撫視四海物象,涵蓋天地間的事理于形象之中,截取萬物的形態(tài)于筆鋒之下。這些為文觀都鮮明地體現(xiàn)了古代文人對時空世界和生命精神的深切關注,在理性思考個我生命的同時,進而又轉化為對整個人類所面臨的一系列本質問題的追尋,體現(xiàn)了深沉的文化內涵。由是觀之,就其本質而言,生命精神也是一種文化精神,是個體生命對人生社會和自身價值的透徹觀照。
人類從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和生生不息的大自然相依為伴,運化萬物既為人類提供了賴以生存的物質條件,又時時陶冶著人類的心靈,給遠古先民建構了回歸棲息的精神家園,生命精神的巨大張力使古人在對自然萬象的觀照中融入了諸多的人生體驗。生乃萬物之性,詩歌作為人類感知宇宙萬物、體察生命的最為生動靈妙的文學樣式,自然要將表現(xiàn)生命精神視為不二法門。詠物詩歌正是在積淀深厚的古代思想文化的熏染啟迪下,形成了以直切生命內涵、展示物象深蘊的生命風采、呈現(xiàn)悠遠飛揚的生命意趣為旨歸的藝術特質。從六朝的以形寫神,氣韻生動,到唐宋以后的追求神似,述懷言志,生命精神在不斷的彰顯中得到了最為深廣的傳達,人的心靈,人的生命在與自然景物的契合與碰撞中得以無限伸延和張揚。
二、生命精神的呈現(xiàn)唱響
造化自然,歷來就是人類重要的審美對象,詩家注目萬物,吟玩生意,體悟人生,譜寫了一曲曲生命的贊歌,表現(xiàn)了對生命精神的孜孜追求。生命之舟無時無刻不被時間之流托舉洗禮,生命精神自始至終都在詠物詩中唱響高揚。
(一)進取精神
進取精神是生命活力釋放的突出標志,是建功立業(yè),矢志追求的一種人生坐標。所謂追求,就是調動個體生命自身的各種內驅力去進行自我實現(xiàn),它促使有志之士積極承擔起社會使命,統(tǒng)合家國,把個我價值的實現(xiàn)與國家的命運融為一體。在古代詠物詩歌中,時時回蕩著一個扣人心弦的主旋律,即奮發(fā)有為的進取精神,從中折射出古代士人激越的生命情調和強烈的擔當意識。杜甫的《畫鷹》寫一方絲絹中,隱隱涌動著一股風霜之氣,絹面上的畫中蒼鷹神采飛揚,竦身待發(fā),只要狡兔出現(xiàn),便即刻飛身下搏,“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搏擊凡鳥,撲殺獵物,是蒼鷹不二的使命和志向,而鷹的形象正是詩人勃發(fā)青春、昂揚斗志和宏大抱負、不凡人生的傳神寫照。柳宗元的《籠鷹詞》同樣托辭蒼鷹,自述身世懷抱。詩中先言蒼鷹于秋高風勁時破云裂霧,上擊長空,下攫狐兔的奇情異彩,令人想見永貞年間革新派改革進取的精神和大刀闊斧、卓厲奮發(fā)的革新壯舉。繼而即寫風云突變,形勢逆轉,蒼鷹被困籠中,羽翼凋零,深受貍鼠欺侮,以至于“一夕十顧驚且傷”。詩以氣宇軒昂的蒼鷹自比,抒發(fā)了詩人和革新派在執(zhí)掌朝柄時革除弊政,打擊丑類,卓然有為的壯志豪情,以及革新失敗后遭貶被黜,備受摧殘迫害的無盡悲憤。結處申明作者不甘沉淪,養(yǎng)時以待,渴望破籠展翅,再度進行革新事業(yè)的戰(zhàn)斗意志:“但愿清商復為假,拔去萬累云間翔?!痹娙似谂斡谐蝗漳軟_破牢籠,重假秋風,奮飛萬里,高翔云端,實現(xiàn)政治改革的夙愿。元代王冕的《白梅》通過詠贊梅花冰清玉潔,香滿人間的內在美質和清香精神,剖示了詩家芳潔清高的品格和兼濟天下的情懷?!昂鋈灰灰骨逑惆l(fā),散作乾坤萬里春?!焙姑贩牛阌斓?,萬里作春,給飽受風雪折磨的苦寒人世帶來了無邊的暖意。白梅不以艷色媚世,專以清香奉人,以困厄之身而發(fā)清芬之氣,處艱難之境而懷濟世之想,這不正是詩人超拔自振、報國為民的進取精神和奮發(fā)有為的生命態(tài)度的藝術外化嗎?詩作托物言志,辭彩壯偉,意氣充沛,洞見胸臆。
(二)生命活力
對生命的終極關懷,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貫精神,人的生命活力得到無上的張揚。奮發(fā)進取,建立事功,往往會遇到來自方方面面的阻撓與制約,人生注定要在痛苦和磨難中煎熬歷練,在挫折與逆境中傲然振起。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有云:“環(huán)境的相互沖突愈眾多,愈艱巨,矛盾的破壞力愈大,而心靈仍能堅持自己的性格,也就愈顯示出主體性格的深厚和堅強。”②面對多艱之人生,險惡之仕途,古代的先賢們毅然奮起前行,頑強抗爭,表現(xiàn)了中華民族堅卓無畏、自強不息的生命精神,這給古代的詠物詩歌注入了一股強大的生命活力,平添了一種攝人心魄的生命激情。唐代無名釋之《古梅》曰:“火虐風饕水漬根,霜皴雪皺古苔痕,東風未肯隨寒暑,又蘗清香與返魂。”火虐風饕,水浸雪凌,古梅危迫多難,情勢慘烈嚴酷。梅乃冬之驕子,她傲視苦難,堅貞剛毅,雖備受摧殘磨折,軀干皸裂枯損,卻依然含香吐蕊,應時作花,堪稱一曲動人的生命樂章。而佛家苦行修煉,得成正果的教義亦于此得以彰顯廣大。蘇軾貶官黃州時所寫的《歧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酚芯洌骸稗ニ捞m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痹诳輼s相繼、生生不息的芳花身上,閃爍著詩人傲視苦難,超越痛苦,堅忍不拔的生命光華。宋代馬知節(jié)的《枯梅》云:“斧斤戕不死,半蘚半枯槎。寂寞幽巖下,一枝三四花?!本佑奶庍h的山野枯梅,慘遭斧斤戕害,枝損體殘,半死半活。但老弱衰殘之身,枯朽破敗之枝,依然綻放出幾朵清芬醉人的花蕊,孱弱微小的生命主體,卻飄然逸出了大自然的奧秘和強勁勃發(fā)的生命風采。省簡的筆墨,呈現(xiàn)出生命的躁動和郁勃,絢爛與輝煌。明代李東陽的《梅澗》有曰:“地僻沙寒水更清,老梅偏向澗邊橫。風吹落瓣仍低隕,石壓旁枝卻倒生?!睗久放R寒處幽,橫出絕地,巨石壓迫,枝條旁出,倒垂而生,力爭生存與發(fā)展的空間。一面是危迫的生存環(huán)境,一面是梅花的卓然挺出,這種淡定和豪氣,堅毅與偉岸,這種自救圖存的謀生智慧以及旺盛的生命活力,著實令人感奮不已。
生命精神是貫徹天地人倫的精神,渾灝而又充沛。標舉和禮贊生命活力與人生旨趣,這也正是吟唱自然萬物、為生命放歌的古代詠物詩歌恒久的美學魅力之所在。
(三)奉獻精神
公而忘私,舍己利他,無私奉獻的生命精神,既是古人的一種道德自律和立身處世之道,更是一種生命的態(tài)度和生存的價值取向,它滋養(yǎng)并塑模著先民的文化品格,給中國古代文化,包括詠物詩歌賦予了崇高的生命特質。試看唐人王初的《春日詠梅花》:“應為陽春信未傳,固將青艷屬殘年。東君欲待尋佳約,剩寄衣香與粉綿?!鄙疃b遙,冰雪肆虐,眾芳俱息,寒梅一樹獨出,綻露青艷于殘年,許身以孕育生息的冬日。一旦春回,她又散發(fā)余香于新歲,將最后的光華奉獻給了春天,這是對生命價值的一種完美實現(xiàn),而作者的人生理想和自我期許亦可洞見。近人王允晰的《梅花》言梅“自家淪落猶難管,只管吹香與路人”。竹籬茅舍之梅,蕭疏清冷,淪落困頓,孤寂不遇,自顧尚且不暇,但卻不計自身之窮通,一己之榮辱,只管把清幽的香氣吹與路人,給世間增添一抹溫馨,于行者帶來一縷清芬。這種拋卻自我,舍己為人,不求自達,忘我利他的奉獻精神,令人肅然起敬。明代于謙的《詠煤炭》盛贊烏煤對人類的非凡貢獻,它蓄積于大地,蘊藏著巨大的能量,給人類帶來溫暖和光明,為生活鑄就了華彩與便捷,而自己的熱量也因此消耗殆盡,但“鐵石猶存死后心”,造福百姓的熱忱始終不改:“但愿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泵禾啃南瞪n生、執(zhí)著奉獻的品格,亦即詩人立身處世的宗旨。于謙一生憂國憂民,抱負宏大,具有和煤炭同樣的高行美德,煤之品性操守,也正是詩人濟世之志和生命情懷的一種藝術象征。宋人楊萬里的《蜂兒》詩云:“蜂兒不食人間倉,玉露為酒花為糧。作蜜不忙采蜜忙,蜜成猶帶百花香?!泵鄯洳突嬄?,品行高潔,志趣脫俗。它不食人間煙火,于人一無所求,卻不計辛勞,終日奔忙,精心釀蜜,以甜美奉人,惟誠惟殷地詮釋與彰顯了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奉獻具有不同的形式,無論能力大小,有一份熱,就發(fā)一份光,勞碌絢麗的生命,在執(zhí)著的追求中閃光,在忘我的奉獻中升華。這種至公無私、不求回報的奉獻精神,使古代詠物詩歌始終高揚著足可移人驚天的生命旋律。
(四)人格魅力
傳統(tǒng)文化強調修身養(yǎng)性,用人格力量去感化他人。對理想人格和人格尊嚴的塑造與維護,是剛健充沛的生命精神的具體實現(xiàn)。古代詠物詩歌中每每盈溢著陽剛之氣、陰柔之美以及對理想人格和生命尊嚴的執(zhí)著追求。屈原的《橘頌》寫橘樹秉承天地之命,只能固定地生長于南方,而不能移植北國,詩人緊緊抓住橘樹“深固難徙”的這一特性,對之進行擬人化的描寫,予以熱情的禮贊與歌頌,借以表明自己所堅持的理想堅貞不渝,品格始終未改。詩作首先贊美橘樹“受命不遷”、執(zhí)著專一的高潔品質,橘實鮮艷明麗、光彩絢爛的外部形象,純潔芬芳、表里如一的內在美質。接著由橘及人,借物自喻,稱許橘樹幼時就有高遠的志向,不同流俗,奇異非凡,志節(jié)崇高。它稟性特出,品德超群;心性豁達,胸懷開闊;卓然獨立,不媚時俗;謹慎自守,正道直行;秉持美德,公正無私,只可與天地相配。詩人希冀與橘樹同生共死,永遠為友,并愿尊其為師,從之仰之。通篇借橘以寄志,詠物以自勵,表現(xiàn)了屈原對剛正人格的期許與持守,對祖國故土的熱愛和眷顧。
古人每每以“歲寒三友”(松、竹、梅)、“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等花木來比勵道德人格和個性魅力。松莊重沉穩(wěn),鐵骨勁質,寒中挺出,剛正不阿;竹未出土便有節(jié),及凌云處尚虛心,負霜懷雪,剛直堅韌,清秀典雅,高風亮節(jié),松竹是以成為堅貞人格和崇高氣節(jié)的最好參照。李商隱《題小松》有句:“桃李盛時雖寂寞,雪霜過后始青蔥”,以雪后青松比附個我的堅強品格。鄭板橋的題畫詩《竹石》由衷地揄揚竹子的高卓品質:“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亂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泵坊ㄑ┲懈页?,格高韻勝,往往成為高潔人格、凜然操守的一種象征。陸游《落梅》贊其:“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jié)最高堅?!泵鞔苡窈崱锻ブ兄衩贰吩疲骸爸駨脑泄?jié)生來苦,梅到飄魂死亦香?!?/p>
梅花傲骨錚錚,氣節(jié)高堅,縱死猶香。蘭花儀態(tài)高雅,風度超俗;菊花氣節(jié)倔強,情致高遠,人們常常以它們比照幽雅堅韌的品格。清代鄭板橋《破盆蘭花》云:“春雨春風洗妙顏,幽情逸韻落人間。而今究竟無知己,打破烏盆更入山?!毙阊欧紳嵉奶m花,卻誤落塵世,成為朱門華府的點綴和玩物,詩人主張打破烏盆,掙脫束縛,使之重返山野,就中的深致遠意當不言自明。宋末鄭思肖《畫菊》曰:“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詩以菊花為喻,借物明志,表達了鄭氏誓不屈節(jié)仕元的堅貞操守。
此外,古代詠物詩歌的生命精神還突出地表現(xiàn)在革新創(chuàng)造精神、忠貞愛國精神等方面,前者是對生命活力的張揚,生命意義的啟迪,體現(xiàn)了遠古先民開拓奮進的生命精神。后者則以憂患意識、無畏氣概和忠貞精神為主要價值取向,鑄就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品格。
生命力的基礎在于自然,人之性靈和自然萬物融會,個我之心與宇宙生命之意交映,省視自然,參悟生命,性靈物化,生意盎然。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撥動詩家感情琴弦的,依然是自然律動中飛揚的生命活力??蹌幼x者心扉的,永遠是作品字符間奏響的生命強音。古代詠物詩歌之所以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其奧秘即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