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在法國阿爾卑斯山地區(qū)發(fā)生了一起神秘槍擊案,致4人死亡。警方投入大量人力深入調查,嫌疑人名單不斷擴大,而真兇的面目卻越發(fā)模糊,并最終讓這一案件成為幾十年來最為錯綜復雜、線索遍布全球的罪案調查之一。
第一章
阿爾卑斯山區(qū)的謀殺
駕車人是一名生于伊拉克的英國工程師,曾經(jīng)在英國薩里(Surrey)的一家衛(wèi)星系統(tǒng)公司供職,或許這就是導致他以及其他人喪命的原因。2012年9月一個周三的下午,薩阿德·阿爾-希里(Saad al-Hilli)駕著他那輛栗色寶馬轎車,離開法國阿爾卑斯山地區(qū)安納西湖(Lake Annecy)邊的一處露營地,他經(jīng)過了一個叫作希瓦林(Chevaline)的小村,在村子的盡頭,公路延伸到密林中。從希瓦林出來的這條路是上坡,陡峭并且坑坑洼洼,還要通過幾座架在喧騰奔涌的河流上的狹窄橋梁。這條3公里的路段沒有任何轉彎或者岔路,只能一路向前開,到最后,連路都沒有了。公路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停車場,薩阿德把車頭朝向森林的邊緣,停在了那里。
9月5日是個好天氣,陽光從隨風搖曳的樹葉縫隙中潑灑下來。50歲的薩阿德和他的大女兒,7歲的扎伊納布(Zainab)站在車外,可能他和旁邊一個騎行上坡的當?shù)刈孕熊囀至牧藥拙?,可能只是在欣賞風景。具體情況我們已經(jīng)無法確知了。
不過,幾乎可以確定的是,第一陣槍聲響起的時候,他并沒有看到藏在樹林中的兇手。
薩阿德大喊著讓扎伊納布躲進車里。他快步奔向車門,扭身坐進駕駛位。但是扎伊納布一動不動,凍僵一般呆立當場。薩阿德可能沒有意識到,不然的話,什么樣的男人能把自己的女兒丟在那里不管?他掛上倒擋,向左猛轉方向盤,踩下了油門。寶馬車顫抖著向后飛掠出一道半圓形弧線。當時,兇手已經(jīng)從樹林里出來了,就站在那個半圓的中心點上。轎車完成掉頭,車尾朝向樹林,輪胎突然陷入林木邊緣松軟的土壤里,一直空轉卻動彈不得。
薩阿德的保險杠剮蹭到了那位法國自行車手,車子掉頭的時候也拖著他,最后,他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當時薩阿德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亡。他身中4槍,兩槍在頭部。他的妻子,47歲的牙科醫(yī)生伊克巴爾(Iqbal)死在后座上,同樣身中4槍,兩槍在頭部。她的母親蘇哈里亞·阿拉芙(Suhaila al-Allaf)也死了,身中3槍,兩槍在頭部。自行車手則身中5槍,兩槍在頭部。扎伊納布仍然活著,但命在旦夕:她肩部中了一槍,然后頭部被兇手用槍托猛烈擊打。
兇手一共開了21槍,多數(shù)是向一輛移動中的汽車射擊。17槍子彈擊中受害者,其中8槍擊中頭部。沒有一槍打在車門、車身、擋泥板或者寶馬車的其他部位。
很顯然,他是一名職業(yè)殺手。
一名路過的英國自行車手發(fā)現(xiàn)了倒在地上的扎伊納布,幾分鐘后,急救人員趕到現(xiàn)場。隸屬于法國軍方并負責郊區(qū)治安的憲兵隊(gendarmes)也緊隨其后蜂擁來到這片山區(qū)。
穿制服的士兵封鎖了案發(fā)地區(qū)附近的公路,鑒證人員在現(xiàn)場收集彈殼并標注其散落位置,他們對血跡拍照,檢查薩阿德的寶馬轎車,沒有觸碰任何一具尸體。他們的工作非常小心,以至于幾乎8個小時之后,他們才注意到薩阿德4歲的小女兒齊娜(Zeena)一直躲在她死去母親的裙子下面,仍然活著且毫發(fā)無傷。
安納西湖地方檢察官艾瑞克·馬亞爾(Eric Maillaud)談到現(xiàn)場的血腥場面時說:“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兇手毫無人性。”53歲的馬亞爾擔任檢察官已經(jīng)11年,其中5年是在安納西,這是一個平靜安詳?shù)男〕?,罕有如此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發(fā)生。每年會有一兩起命案,但都屬于常見類型:家庭暴力、入室搶劫或者爭吵升級引發(fā)的一時沖動。但是在山區(qū)居然發(fā)生如此惡性的兇案?“能夠殺死這么多人的兇手很不常見。”馬亞爾說,“而且他還試圖殺死兒童?”他緩慢地搖了搖頭?!八裕覀兞私獾竭@個兇手野蠻殘暴。我們目前只知道這些?!?/p>
野蠻殘暴或許是警方對兇手的最初判定,但是其他判斷——那些顯而易見并且合乎情理的推測——很快就隨之而來。無論多么訓練有素并平心靜氣的警探都會與任何外行一樣,受到直覺與偏見的影響。在森林中有四個人被殺,其中一名死者是本地人,一位自行車愛好者。其他三名死者是陌生人,外國人,帶頭的是一名阿拉伯工程師,他在湖邊露營地的筆記本電腦和U盤里有大量技術數(shù)據(jù)與復雜的圖表——這是間諜與恐怖分子常用的裝備。
所有死者的頭部都中兩彈,這是受過訓練的特派殺手的行事方式。
在當時來看,真相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薩阿德·阿爾一希里遭到了追殺。他犯了個愚蠢的錯誤:與家人一同出行,因此導致家人也慘遭殺害。那個法國人呢?他是個倒霉蛋而已,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錯誤的地點。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合理的解釋嗎?
扎伊德·阿爾-希里(Zaidal-Hilli)是在案發(fā)第二天的9月6日得知自己哥哥的死訊的。他的一個朋友的妻子看到了電視新聞,法國阿爾卑斯山區(qū)發(fā)生四人死亡的兇殺案,這件事在歐洲媒體上引發(fā)了大量關注。
當天下午,他到自己居住地英國伊舍(Esher,England)的警察局去詢問詳情,但是無論值班警察還是重案組的偵探,他們知道的不比他多。
第二天,警方來到他的公寓,正式向他宣布他哥哥死了。門外的人行道上聚滿了記者,所以警方好心地護送他出門,把他安置在臨時宿舍里——“就像是一個小酒店的房間,真的?!痹恋抡f——他先被安置在薩里,然后又轉往蘇塞克斯(Sussex)。英國警方讓扎伊德提供他在8月25日至9月5日的行蹤去向,并且還取走了他的手機和電腦。在地方警察局待了兩周之后,媒體終于散去,扎伊德也回家了。
英國調查人員從一開始就在協(xié)助他們的法國同行,這是國際謀殺案件的偵辦程序。要找出一個人被殺的原因,比較實用的方法是了解這個人——他的日常行為和習慣,以及他生活中見不得人的秘密。所以,法國警方越過海峽來到英國,馬亞爾也在其中,他們開始一連串的訊問,并調取檔案,申請搜查令。英國警方則按照國際謀殺案件的偵辦慣例,對他們的法國同行予以協(xié)助。案發(fā)幾天之后,法國警方就已經(jīng)確信,有人想要置薩阿德·阿爾-希里于死地?!昂翢o疑問,”9月13日,馬亞爾在倫敦附近告訴記者,“案發(fā)的源頭是在英國?!?/p>
扎伊德對所謂的源頭一無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去了法國。他知道他喜歡旅行,在他的寶馬車后面拖了一輛賓士頓(Burstner)房車。但是扎伊德并不知道他去了安納西,他印象中兄弟兩人很小的時候到日內瓦去度過一次假。并且讓他覺得有點兒怪的是,薩阿德在夏末才會帶著女兒們去露營,而這個時候學校都開學了。
實際上,扎伊德對于薩阿德的近況知之甚少。兩兄弟從2011年10月以來就沒再說過話,只通過律師交流,解決兩人已故父親的財產(chǎn)分配問題。父親的遺產(chǎn)包括存在一家瑞士銀行賬戶里的一百萬美元、倫敦南部克萊蓋特(Claygate)的一座房子以及西班牙的一問小公寓,對于如何分配這些財產(chǎn),兄弟兩人產(chǎn)生了巨大的分歧,引發(fā)了并不愉快的爭執(zhí),但是扎伊德認為他和哥哥都在采取文明的方式來處理?!拔覀儧]有結仇?!彼f,“沒有騎在馬上向對方開槍”,而是讓各自的律師向對方發(fā)送信件和訴狀。
他知道薩阿德曾經(jīng)在衛(wèi)星系統(tǒng)公司工作,但是他覺得法國小報津津樂道的理論——薩阿德被殺,并連累其他人被害是因為他販賣情報——荒唐可笑。扎伊德確定他的哥哥不是商業(yè)間諜,也不是其他什么間諜。薩阿德是一個兼職機械工程師,他根本沒有參與任何涉及機密的技術工作;他不掌握任何機密,也無法獲取它們。并且無論如何,他如果真的是間諜,也會是很糟糕的那種。“薩阿德太愛說了?!彼f,“一個喜歡胡說八道的人根本當不了間諜?!?/p>
扎伊德還確定,艾瑞克·馬亞爾的判斷也是錯的。阿爾卑斯山兇手不太開能來自英國。他們何必呢?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殺死薩阿德,在家里殺掉他會容易得多。為什么要一路追到法國,還把他的家人都殺死?扎伊德認為,這件事的邏輯很簡單直白:薩阿德和他的家人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錯誤的地點,成了當?shù)匾黄鹬\殺案的連帶受害者,而不是起因。很快警方就會查明的。
9月28日周五,案發(fā)23天之后,警察帶著搜查令,再次敲開了扎伊德的家門。
第二章
與伊拉克的關聯(lián)
9月9日,警方搜查了薩阿德·阿爾-希里的家,位于克萊蓋特的都鐸宅邸。電視衛(wèi)星轉播車排列在門外的街道上,記者們在藍白相間的警戒線外探看,然后,他們被勒令退后200碼,同時,住宅附近的人群也被疏散,皇家后勤隊的拆彈部隊被急召抵達現(xiàn)場。在房子后花園的一座小窩棚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疑物質——“可能具有危險性”,警方說。警方并沒有公布具體發(fā)現(xiàn),但后來證實并無險情。拆彈部隊離開了,對薩阿德·阿爾-希里住宅的搜查有無收獲則一直未對外公布。
然而,過了不到一個月,2012年10月上旬,安納西地區(qū)檢察官艾瑞克·馬亞爾對外公布了該次搜查中的兩個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一個是薩阿德最近更換了門鎖。另一個是警方發(fā)現(xiàn)薩阿德非法持有一支電擊槍。馬亞爾似乎在弱化這件事的重要性?!斑@可能類似于一個女人在皮包里放了一支防狼噴霧?!彼嬖V記者,“更多是為了防身,而非為了什么特殊目的?!?/p>
仍然沒有證據(jù)顯示薩阿德的工作與案件有關。對扎伊德公寓的搜查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警方密切調查了六周,八卦小報也在不停追蹤,兩條線索都沒有什么進展,此時,另一條線索被透露出來。
兩家歐洲報紙——德國的《圖片報(Bild)》和法國的《世界報(Le Monde)》——都援引了某德國匿名情報來源的消息說,薩阿德和扎伊德兩人的父親曾經(jīng)從伊拉克境內幫薩達姆·侯賽因轉移現(xiàn)金出境,并存入一個瑞士銀行賬戶內。這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暗黑理論——為了從一家日內瓦銀行里取出一名獨裁者隱蔽的財產(chǎn),薩阿德慘遭暗殺?!鞍柋八股街\殺案受害人或與薩達姆的銀行賬戶有關”,《每日電訊報(Daily Telegraph)》的新聞標題稱,相比之下他們還算收斂,因為《每日野獸(Daily Beast)》的標題則近乎荒謬:“新證據(jù)顯示薩阿德·阿爾-希里和他的家人因薩達姆·侯賽因的私產(chǎn)被殺”。
薩阿德和扎伊德的父親卡迪姆阿爾-希里(Kadimal-Hilli)在2011年去世時確實留下了一些現(xiàn)金,并存在一家瑞士銀行的賬戶內。薩阿德也確實計劃開車前往距離安納西東部40分鐘車程的日內瓦,他想去詢問關于那個賬戶的一些情況,但是還沒來得及去,他就先被害了。
但是這一令人震驚的推測突然爆出又突然消失,因為卡迪姆與薩達姆之間唯一的關聯(lián)就是兩人都是伊拉克人。但是扎伊德對此感到格外憤怒。他的父親卡迪姆·阿爾-希里在伊拉克是一名事業(yè)有成的商人,他曾經(jīng)從事律師工作,后來開始銷售建筑材料、磚瓦水泥等等,生意成功之后,他開始轉而銷售棉紙,最終以出售禽肉為主業(yè)。扎伊德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去過父親在巴格達郊區(qū)的孵化場。
但是1971年,卡迪姆舉家搬到倫敦,原因非常關鍵:卡迪姆有一個叔叔,只比卡迪姆大5歲(兩人親如兄弟),被伊拉克情報局穆卡巴拉(Mukhabarat)逮捕并且失蹤了整整一年。當他重新出現(xiàn)的時候,大腦受到了嚴重的永久損傷,講話也斷斷續(xù)續(xù)含混不清?!帮@然,他遭到了嚴刑拷打?!痹恋抡f。1970年,他的叔叔舉家逃往英國,不到一年之后,卡迪姆和妻兒也追隨他而去。“所以,被指控與那個恐怖的政權有關聯(lián)……”,講到這里,扎伊德氣得說不下去。
卡迪姆在1974年回到伊拉克照看生意,扎伊德說,那又怎么樣?卡迪姆的財產(chǎn),他創(chuàng)造的一切都還在他的祖國。伊拉克是一個獨裁國家,但是仍然有一個運轉正常的經(jīng)濟系統(tǒng),仍然需要建筑材料、棉紙和雞肉,也需要提供這些物資的商人。為什么卡迪姆要放棄他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作為一個商人,謀生并不意味著他就是這個政權的同謀。
無論如何,扎伊德說,卡迪姆在1982年退休,帶著他所有的錢回到英國。那是他的兒子被謀殺的30年之前。
扎伊德認為,這種猜測只是一堆流言中的一部分而已,散播這些的目的就是想暗示,他哥哥及其他人的死都是咎由自取。實際上,他覺得調查當局有種族歧視——憲兵隊,特別是艾瑞克·馬亞爾僅憑直覺就認定三個死在偏僻山區(qū)的阿拉伯人一定與某些陰謀有關。除此之外他們到那里還能為了什么呢?他們會這樣告訴自己,還有什么原因會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呢?
“坦白跟你說,我覺得他們根本沒調查。”扎伊德說,“我覺得他們主觀上希望這些阿拉伯人是恐怖分子或者毒販。我覺得,對他們來說我們就是一切罪惡的根源?!彼f,對法國人來講,跑到英國來調查是很容易的事,這樣他們就不必在法國當?shù)貙ふ掖鸢噶恕?/p>
“另一方面來說,”他說,“他們說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接下來一句,他們說這件事與法國自行車手無關。他只是出現(xiàn)在錯誤的時間地點。好吧,這兩個結論是相互矛盾的,你懂嗎,案件與那個法國人有關的可能性應該至少一半吧?”
那一半的可能性對于扎伊德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那關乎他的哥哥是主要被害人還是連帶受害者,也關乎扎伊德自己是否能夠擺脫嫌疑。如果這一切與薩阿德根本無關呢?如果這一切都是那個法國自行車手引發(fā)的呢?
第三章
自行車手
法國自行車手名叫西爾萬·莫里爾,45歲,離異,他是3個孩子的父親,其中兩個是與前妻所生,一個襁褓中的女兒是與現(xiàn)在同居的女友所生。他是一個狂熱的自行車愛好者,但是騎著一部價值不菲的自行車出現(xiàn)在通往希瓦林的陡峭山路上,仍然有些不對勁,這部車完全不適合在那條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騎行?!翱吹接腥蓑T著一輛比賽用的自行車出現(xiàn)會讓人有點兒吃驚,因為參加比賽的自行車手都會精心照顧自己的車,”一名當天也在希瓦林地區(qū)騎行的英國車手告訴英國廣播公司?!翱油莸穆访婧苋菀讱能囕?。”
直到不久之前,莫里爾都在距離安納西湖地區(qū)東南幾英里的優(yōu)勁(Ugine)小城的一家工廠上班。那家工廠隸屬于法國阿?,m核能集團(AREVA)下屬的歐洲鋯業(yè)公司(Cezus)所有,阿?,m集團是全球最大的核原料供應商之一。在優(yōu)勁的生產(chǎn)線上,鋯、鉿、鈦和鉭金屬被生產(chǎn)成合金,然后被做成錠塊和坯件,隨后被壓制成核反應堆需要的組件,主要是用作燃料棒的外殼。但是莫里爾被害時已經(jīng)從工廠離職,因為他申請了3年的長期休假。
他身中五槍,比其他人數(shù)量都多,頭部中兩槍?,F(xiàn)場案發(fā)時的一種推測認為,莫里爾是第一個中槍的人,他的胸部也中了兩槍。
被害后的幾周內,對于莫里爾的身份出現(xiàn)了多種說法,有的說他是一名冶金學家,也有說他是阿?,m集團一名高級經(jīng)理。結合對他生活狀態(tài)的描述——離婚,失業(yè),核技術人員——一個貌似有道理的推測產(chǎn)生了。當今世界上,很多機構甚至是國家——比如伊朗——都想購買核機密。而另一些國家和機構——最著名的就是以色列以及摩薩德——則非常希望這些技術細節(jié)不要被擴散出去。殺掉一個變節(jié)的法國技術人員能夠有效制止一起黑市交易;殺掉其他三個人,并且試圖殺掉一個小女孩……好吧,有時候這類事情操作起來是會失控的。
又或者,薩阿德也并不是碰巧出現(xiàn)在那里的。也許法國冶金學家與伊拉克裔的衛(wèi)星工程師是一丘之貉。也許他們一起被殺是因為他們其實是一伙兒的。
聽到這些推測,艾瑞克·馬亞爾只是點點頭,他雙唇緊閉,嘴角輕輕上揚,看不出是不耐煩還是茫然?!皩τ谛≌f家來說,”他最終開口說道,“這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他微笑著。他的辦公室俯瞰著河流,晚春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韋里耶山(Mont Veyrier)在左側佇立,而灰藍色的拉托內特山(La Tournette)峰頂仍帶著積雪。這是一個坐落在全歐洲最清澈的湖水邊的中世紀小城,但即便是在這里,謀殺案也與文學創(chuàng)作相去甚遠,最多是八卦小報上的兩個段落而已。它與在克利夫蘭、亞特蘭大或者阿爾伯克基發(fā)生的謀殺案都沒有任何分別?!爸\殺,”馬亞爾用全世界所有警察和檢察官的口吻說,“不是關于性就是關于錢?!?/p>
到那個下午為止,阿爾-希里一家和莫里爾已經(jīng)被殺兩年六個月十八天。當時調查人員調查了莫里爾的職業(yè)。小說家們的猜想幾乎立即瓦解,因為其中一個細節(jié)并不正確:莫里爾既不是冶金學家,也不是高級經(jīng)理,他是個電焊工。他根本無法接觸到核機密,而且,優(yōu)勁工廠的生產(chǎn)線上可能也根本沒有任何機密可言:它的生產(chǎn)范圍全都展示在該公司的網(wǎng)站上了。(這家工廠擅長“真空電弧熔煉”技術。)
莫里爾也并不認識薩阿德·阿爾-希里。沒有任何證據(jù)顯示兩人有過任何聯(lián)系,沒有電話或者短信記錄,也沒有電子郵件往來。確實,馬亞爾承認,他們可能使用無法追蹤到的方式和隨棄的電話進行聯(lián)絡,但是這又像是回到了間諜小說的情節(jié)中了。此外,所有的死者被害時身上都帶著移動電話。
經(jīng)過幾年的調查,馬亞爾也開始同意扎伊德對于薩阿德的評價:他和莫里爾都不是什么間諜。他的工作也不涉及機密,他隨身帶著電腦和U盤更有可能是因為他當時正在找工作。
所以或許兇手的作案動機與其他謀殺一樣,是因為性或者錢?
馬亞爾了解到,莫里爾為人輕佻風流,喜歡追求女色。但這里是法國,這并不稀奇。也許是某個丈夫醋意大發(fā)開了殺戒,但是至于一下殘殺4個人并且還要殺掉一個兒童嗎?“看起來并不現(xiàn)實?!彼f。而且,根據(jù)調查,莫里爾那些狂浪的日子,即便真的存在過,也已經(jīng)是過去時了。他已經(jīng)與自己的女朋友,藥劑師克萊爾·舒茨(Claire Schutz)在一起兩年多,兩人還剛剛生了一個孩子。
那就剩下謀財害命了。謀殺發(fā)生3個月后,一個英國記者報道,2011年秋天,克萊爾·舒茨“成為了名義上的百萬富翁”,因為她的父親把自己的藥房轉給了她。被殺的高山自行車手或與情人有財產(chǎn)不和,《星期日泰晤士報(The Sunday Times)》12月16日的標題這樣寫著。根據(jù)報道,舒茨家中對于莫里爾與克萊爾關系的不滿逐漸激化。(對此我們無從查證,因為舒茨家族通過律師回絕了我們的采訪請求。莫里爾的一個兄弟直接掛斷電話,另一個兄弟則只是說他與西爾萬并不親近,也厭倦了記者的打擾。)
馬亞爾并沒有詳讀這篇報道,但是他了解大概內容:克萊爾·舒茨的家人買兇殺掉了莫里爾,阿爾-希里一家不幸也在現(xiàn)場。馬亞爾搖了搖頭,這個可能性很久前已經(jīng)被排除了。克萊爾還不是百萬富翁,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都不是,他說。她以無息貸款的方式從父親手里買下了藥房,并且無論當時還是以后,法律上來說莫里爾都沒有覬覦這筆錢的可能性,因為兩人并未結婚。而且,誰會為了只有理論上存在的未來的財務糾紛而對陌生人大開殺戒?不過,這個故事被媒體大肆報道他也并不意外,特別是英國的媒體。
“很多英國人,包括英國記者都不能認同案情源于英國,”馬亞爾說。然后他笑了?!拔蚁?,百年戰(zhàn)爭仍然沒有完結。”
或許吧。但是更多的人,無淪是不是英國人,都無法相信,幾十名警屎都查不清這起樹林中的兇案。安納西是一個旅游城市,村莊和露營地都遍布著來度假的游客、登山者、騎行者以及滑翔傘運動員等等。這些人通常并不是謀殺犯慣常選擇的目標,這里也不是兇殺高發(fā)地帶。因此,案發(fā)一定事出有因。
第四章
逮捕
案發(fā)當天,那片山區(qū)還有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出現(xiàn)過。兩名護林工人在停車場前面攔住了他,因為該區(qū)域禁止摩托車進入。然后那個人騎車沿著公路離開。那位英國自行車手,就是在希瓦林注意到莫里爾以及他的比賽自行車的那個人,也在上山途中遇到過他。
幾分鐘之后,英國人發(fā)現(xiàn)了尸體,薩阿德汽車的引擎仍在啟動狀態(tài),車輪在泥土里空轉。
護林工人清楚地看到了摩托車手的面孔,畫像師根據(jù)描述進行了畫像。他留著山羊胡子,眉毛濃重,戴著一個黑色的頭盔。頭盔的款式是十年前法國警方定制的一種型號,只有八千個頭盔被做成黑色。
一個戴著警用頭盔的男人出現(xiàn)在兇案現(xiàn)場附近,至少他是個重要的目擊證人。也可能他就是兇手,一個警察敗類,雇傭殺手??紤]到這個人并未主動出現(xiàn)并協(xié)助調查這起廣受關注的案件,后一種可能性并非無稽之談。
他的畫像并沒有被公布出去,也沒有印在報紙上或者出現(xiàn)在電視新聞里:所以,這個摩托車手可能會覺得他行兇之后完美脫身了。沒有理由對外界透露警方還在尋找一位目擊證人,沒有必要打草驚蛇。
扎伊德·阿爾-希里的公寓遭到搜查之后一個月,秋冬交替的時節(jié),英國警方又對他進行了多次訊問。他并沒有說具體訊問的內容是什么,但可想而知,至少其中有些問題與他父親的資產(chǎn)以及在瑞士的銀行賬戶有關。(根據(jù)政策與隱私保護的規(guī)定,英國警方拒絕透露任何信息)在此期間,一位瑞士檢察官指控扎伊德試圖使用一張未經(jīng)授權的銀行卡從他父親在日內瓦的賬戶中提取現(xiàn)金;英國廣播公司的一檔節(jié)目則指責他偽造遺囑;艾瑞克·馬亞爾也明確稱他——以及薩阿德和卡迪姆——為騙子。“無論如何,”馬亞爾告訴我,“這家人不僅欺騙英國法律系統(tǒng),還在家庭內部互相欺騙?!?/p>
扎伊德說,所有這些指控,英國警方都核查過,最后都被認為是毫無根據(jù)的,他也并未被控犯下任何一項罪行。不過,由于兩兄弟因為遺產(chǎn)問題存在不和,甚至有過一次大打出手并反目,那么財產(chǎn)仍然是一個合乎情理的調查方向。
到2013年4月,經(jīng)過7個月的訊問與陳述之后,英國警方再次傳喚扎伊德。這次訊問持續(xù)了8小時。他回答了所有曾經(jīng)回答過的問題;警方?jīng)]有提出什么新問題,他也沒有給出什么新答案。不過,兩周后警方還是又一次傳喚他。那次訊問持續(xù)了兩個小時。
6月6日,一名法國警官在一個英國翻譯的陪同下,向扎伊德出示了一張傳票,要求他以證人身份到法國接受訊問。扎伊德拒絕了?!拔也幌嘈潘麄?。”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他說,“我跟你說實話,如果法國當局告訴我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我都會覺得他們在說謊?!币欠▏藦乃眠^的紙巾和汽水罐上提取了他的DNA怎么辦?扎伊德不想讓自己的DNA落到法國人手里。
之后近乎三周,去法國這件事沒有任何下文。他知道法國人不能逼他去,除非他們能夠從英國法庭得到?jīng)Q議——而他相信,任何一家英國法庭在看過相關證據(jù)之后,都會因為證據(jù)缺乏而拒絕作出該項決議。
但是,2013年6月最后一個周一的早上7點半,兩名女警官敲響他的房門?!拔覀兪莵泶赌愕??!彼齻兏嬖V他,“罪名是策劃謀殺?!?/p>
第五章
新聞記者與謀殺案
扎伊德的被捕在這起案件的調查中也并不是什么關鍵突破。起初很有希望的線索——如同之前的間諜、私通甚至薩達姆等等線索一樣——總是不堪深究。8個月以來,我一直在追蹤每條線索的進展(沒有一條有實質性發(fā)現(xiàn)),扎伊德被捕之后的兩年,我仍然在追蹤這個案子。一直沒有被偵破的兇殺案并不罕見——例如在美國,每年有幾千樁此類案件,而連環(huán)殺手之所以成為連環(huán)殺手就是因為他們在第一次、第二次甚至第十、第二十次犯罪后仍然沒有被抓到。但是你會覺得這起四人死亡的兇案應該不難偵破才對,到現(xiàn)在毫無頭緒,只能說明警方太無能或者殺手太完美。
去年春天,3月的時候,我去看望了扎伊德。記者們已經(jīng)不再糾纏他,但是由于他哥哥被殺,他的名字出現(xiàn)在新聞里太多次,名譽也受到了損害。“對對,那些度假的人,”當我提到阿爾卑斯山的殺人案時,倫敦的一位出租車司機還想得起來?!疤愀饬?,是他弟弟干的,對吧?”
扎伊德住在距離滑鐵盧往南幾站的地方,從他的公寓走路就可以到火車站。他請我喝茶吃餅干,后來我們還一起在街對面的炸魚店里共進午餐。他情緒不錯,但他也發(fā)現(xiàn)面對警方和媒體問到他哥哥一家被殺時,這種情緒還是應該收斂些?!八麄冇X得我應該有不同的表現(xiàn)?!彼f。
比如,痛哭流涕?
他眨了眨眼?!拔揖褪俏?,我不喜歡裝樣子。”
因為蓄意謀殺自己的親哥哥及其家人而被捕雖然有失顏面,但是實際上并沒有那么糟糕,因為扎伊德知道自己沒有做過,而英國警方似乎也不相信他是個危險的犯罪分子,更何況是身負數(shù)條人命的殺人犯了。前來逮捕他的警察還耐心等著他沐浴更衣完畢才把他帶走。她們沒有給他戴手銬,還把車停在街區(qū)的盡頭以免引起注意。他們也沒有對外公布他的名字,甚至沒有公開確認他的被捕。
扎伊德在一間格外舒適的牢房里度過了一晚——“房間里有個按鈕,如果你想喝茶或者什么就可以按鈕叫人來,像酒店的客房服務一樣”——獄卒還允許他服用了一些柔性鎮(zhèn)靜藥,因為他在不熟悉的環(huán)境里比較難以入睡。第二天一早他就獲得保釋出獄了。在美國,這類惡性兇案的嫌疑人要想獲得保釋,必須經(jīng)過法官聽證,并且需要有實質的擔保,比如足夠的現(xiàn)金來確保被告人會回來出庭。但是在薩里,扎伊德只得到一份表格,上面警告他不要去影響其他證人,并且要繼續(xù)在他位于切辛頓的公寓居住。他沒有交納保釋金,也沒有交出他的護照;實際上,他在2013年秋天還到過婆羅洲和香港,當時他仍在保釋期之內。
除此之外,扎伊德對于這起案件的了解并不比任何正規(guī)媒體及其熱心讀者們知道的更多。
所以我到法國去了一趟。探訪了位于案發(fā)地點附近安納西湖旁邊的小村希瓦林。
希瓦林只有一條主干道,對于一個只有207個居民的小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這條路經(jīng)過一個為戰(zhàn)爭中喪生的當?shù)啬贻p人豎立的紀念碑,還有一座小教堂以及所附的墓地。在路的另一邊,石墻上趴著的一只貓,因為聽到我菲亞特轎車的聲音而突然驚厥。村子的盡頭有一個巨大的牛棚,然后是一個豐沛的牧場,隨后,這條路就繼續(xù)往山上延伸到密林中去了。
路面上散落著樹枝,到橋邊的路段上已經(jīng)完全被殘枝敗葉覆蓋住了。
我向村里小鋪的一個店員問,是否最近有暴風雨,把樹干吹倒,阻斷了道路?
沒有,她說。
那么路面不該被清理干凈嗎?
是的,她覺得應該是。早晚會的,但是不著急,她說?!皩嶋H上”不會有人開車走那條路。
她沒問我為什么想知道,也沒問我是否想開車沿那條路進山。她很和善,但一點兒不好奇。很久之前她就已經(jīng)厭倦了拿著筆記本的外國人問東問西了。
法國國家警察也沒有任何幫助。關于希瓦林的一切都被打上了“無可奉告”的標簽,并且,警方的新聞發(fā)言人說短期內這種狀態(tài)不會發(fā)生變化。不過這一禁令并沒有管住安納西地區(qū)檢察官艾瑞克·馬亞爾,他很樂于,至少是愿意與我見面。(他也是近距離接觸這個案件的人里唯一一個愿意和我交談的)他很耐心仔細,回答了每一個問題,對于不能作答的幾個細節(jié),他也解釋了原因。他告訴我的一切用一句話就可以總結:他不知道是誰殺了那四個人,也不知道為什么,甚至不知道誰是主要受害人,誰是連帶受害人。
沒有理由認為警方辦案不力,或者背后有陰謀。
所以就剩下完美謀殺這一個理由。或者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兇手走了好運,逃脫了追查。
兇案發(fā)生一年多以后,2013年10月,法國警方終于公布了摩托車手的畫像。冒一下打草驚蛇的風險總好過永遠找不到他——無論他是重要目擊者還是兇手本人。
警方確實追查了每條線索。那位英國自行車手也曾被列為嫌疑人。他的名字叫布瑞特·馬?。˙rett Martin),是一名退役的皇家空軍飛行員,在湖區(qū)南部小村里有一處度假屋。案發(fā)當天他也在該地區(qū)騎行,是他最先發(fā)現(xiàn)了血跡和尸體。
一個英國家庭和一個法國自行車手被一名出手利落的槍手殺害,第一個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的人是一名在法國居住的英國退役軍人?這未免太巧了吧?鑒證人員對他進行了火藥殘留物的檢測,警方反復驗證了他的證詞。馬丁發(fā)誓說自己騎行時并沒有聽到200米外的21聲槍響,警探們?yōu)榇诉M行了聲學實驗。他們發(fā)現(xiàn),在河水喧流的聲音干擾中,人的大腦確實不易辨別遠處發(fā)出的爆破聲是槍響還是其他,馬丁確實聽不到。
調查繼續(xù)。馬亞爾說,歐洲的每一家衛(wèi)星公司都仔細查看了2012年9月5日當天的衛(wèi)星圖像,偵探們也在圖像上仔細辨別了所有可疑痕跡——輪胎印、車輛、身份不明的行人等等。在阿爾-希里的車里發(fā)現(xiàn)了兩個未知身份的DNA樣本,他們與全歐洲每一個DNA數(shù)據(jù)庫進行了比對,沒有發(fā)現(xiàn)吻合。(這兩個樣本或許本來也沒有什么意義,一個是前保險杠上的一些皮膚細胞,應該是路人經(jīng)過留下的,另一個在駕駛座地毯下面,很可能是某個汽車推銷員的。案發(fā)當天,有4000部手機通過附近的信號塔進行過通訊,每一個手機號碼都被篩查過,以期找到潛在目擊者,或者兇手本人。
2014年2月,憲兵隊敲開了艾瑞克·迪瓦賽克斯(Eric Devouassoux)的房門,他是拉塞爾地區(qū)(Lathuile)的居民,48歲,他的電話號碼就在那4000個之內。他的面貌看起來與那位摩托車手相似,在案發(fā)前幾周,他申請到了持槍執(zhí)照,并且剛剛因為脾氣暴躁而被推出警察隊伍。但是沒有任何證據(jù)顯示他與阿爾一希里或者莫里爾有關,也沒有證據(jù)顯示他去過案發(fā)現(xiàn)場。不過,他家里有很多槍,違反了相關規(guī)定,所以他被控非法買賣槍支。(馬亞爾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聳了聳肩,意思是這家伙太不走運。迪瓦賽克斯也不接受我的采訪。對他的指控后來也被撤銷了。)
余下唯一值得注意的一個線索就是一輛仍然無法確定是否存在的灰色寶馬四驅車。只有一名目擊者說見到過這輛車,他也是護林工人,還是一名寶馬車愛好者。
“有句老話說,”馬亞爾說,“孤證不能成立。”
好幾個月過去了,然后是整整一年。沒有新的線索,沒有新的嫌疑人。扎伊德被捕,又立刻被釋放了。
“我們已經(jīng)嘗試了所有可能性,”馬亞爾在兇案兩周年那天告訴記者?!暗蛟S我們確實遇到了一起完美謀殺案。”
第六章
完美的犯罪
2012年8月30日,薩阿德·阿爾-希里開車駛出加萊港,警方調取了所有能夠取得的交通監(jiān)控錄像,確認他并沒有被人跟蹤。
案發(fā)當天早上,薩阿德問女兒扎伊納布下午有什么安排,是想去安納西地區(qū)購物,還是到林子里走走。扎伊納布說想去森林里。薩阿德向營地的人詢問了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帶家人去轉轉,隨后,薩阿德帶著一家人開車上山了,并且可能迷了路。
薩阿德與西爾萬·莫里爾在途中相遇,后者貌似也迷路了,但他沒有退回或者轉彎,而是一路向山頂騎去,中間他接了個電話,是他女友打來的,他說自己一定要登頂,之后會給她回電。
他來到山頂,在薩阿德的汽車附近停下,兩人可能交談過,一定是薩阿德先搭訕的,他很外向,扎伊德說他愛聊天并且很友善?;蛟S他問起莫里爾的自行車,他喜歡自行車。
然后,槍響了。
一份初期的報告說,薩阿德鞋子上的血跡表明是莫里爾先中槍的,在薩阿德奔向車子尋求保護的時候,莫里爾已經(jīng)血濺當場。但是馬亞爾堅稱,調查者仍無法確定誰是主要被攻擊對象。
只有一名殺手,馬亞爾對此非??隙?。槍法奇準并命中要害,表明兇手是一名職業(yè)殺手;能夠一下殺掉這么多人,說明他經(jīng)驗豐富;試圖殺害兒童,說明他心狠手辣。但是,他在現(xiàn)場留下了21枚彈殼,職業(yè)殺手一般不會這樣做,并且他使用的是一支7.65口徑魯格手槍,是六十年前瑞士軍方的配置,職業(yè)殺手未必會選擇使用這種槍。警方經(jīng)過調查,確認了槍支型號,他們還推測,槍手用槍托擊打扎伊納布是因為他的子彈用完了,這也不太符合職業(yè)殺手的特征。
除此之外,馬亞爾無法確認任何事。他找不到莫里爾或薩阿德被害的動機。到2015年3月,連最渺茫的嫌犯,那個摩托車手,都被排除了。
并且,馬亞爾說,客觀上來說,扎伊德作案的可能性也很小。就算他們兄弟兩人互相有積怨,想要霸占對方的財產(chǎn),也不等于要把所有人都殺死。
此外,當天沒有人事先知道薩阿德一家會到山上去,這是扎伊德不太可能作案的另一個關鍵。
所有線索到最后都只剩下這個結論:薩阿德和莫里爾都不是被追殺的目標。他們都是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出現(xiàn)而已。
那么,兇手有可能真的只是一個具有反社會型人格,由于只有他或她自己知道的原因,隨意朝5個陌生人開了21槍。這類犯罪太罕見了,但也并非全無可能。一個瘋子以精準的槍法和殺手的風格,隨機殺害了一些路人。
警方將軍方檔案與附近精神病院的患者進行了交叉核查,發(fā)現(xiàn)近期并無具有暴力傾向的人出院。但是在2014年4月,他們在排查克萊爾舒茨的熟人時,把一名退伍軍人叫去訊問。他是50歲的帕特里斯·梅內戈爾多(Patrice Menegaldo),在優(yōu)勁小鎮(zhèn)居住。訊問進行了一個小時,他被送回家。
兩周后,梅內戈爾多朝自己的腦袋開了槍,自殺了。
“他留下一封遺書說自殺原因是不能忍受自己被當作殺人嫌疑犯對待?!瘪R亞爾皺著眉說,“這聽上去不太可信。一個退伍軍人被警方訊問了1個小時,就受不了自殺了?!?/p>
一點兒都不可信。尤其警方訊問他時,是將他作為目擊者和證人,而非犯罪嫌疑人。
除非,或許,他自己覺得受到了懷疑。
但他為什么會這樣覺得?警探們沒有指控他,也沒有逮捕他。沒有任何證據(jù)顯示他與案件有任何關系,克萊爾甚至不記得自己認識他。
他就是兇手,他就是在森林里開槍的那個人,這是我們想相信的。他符合一個神經(jīng)錯亂的槍手的特征。一個瘋子由于自責最終自殺,這也合理。
但是為什么要在被訊問后兩個月才舉槍自盡?為什么還留下一份七頁的遺書?
或許他只是一個精神抑郁的老兵,有著說不盡的理由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一切都不確定,沒有任何可信的證據(jù)顯示他當天在現(xiàn)場。
最后一個線索也斷了?;蛟S,擺在馬亞爾面前的,確實是一起完美的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