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時候,我坐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教室在二樓,通過窗戶能看見很大一棵芒果樹,葉子常年都是綠色,花園里有個小池塘,塘中一個紅亭,亭邊栽著幾株桃樹。
我不是學(xué)霸,和我的同桌一樣,是個普通人。那時候班里有個特別漂亮的姑娘,瓜子臉長頭發(fā),在男生里人氣很旺,特別受歡迎。據(jù)我所知,暗戀她的男生有十四個,包括我的同桌——外號叫“大熊”。這個漂亮的姑娘在我們寢室里的代號是“小軟”。大熊也跟我一個寢室,休息時間我們經(jīng)常拿小軟來揶揄他。大熊的性格是有點耿直的那種,嘴也有點笨,每次被我們開玩笑,總支吾著說不出順溜的話來。
小軟坐在我們前兩排中間的位置,正對著講臺。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上課的時候也很認(rèn)真。要說我為什么會知道她上課認(rèn)真,因為我上課總開小差,我開小差的時候看大熊,大熊也在開小差,他在看小軟,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小軟在看黑板。我拍一下大熊: “喂!上課好好聽講啊!還要不要考大學(xué)啦?”大熊很容易被嚇到,驚慌地轉(zhuǎn)頭來看我,磕磕巴巴解釋:“沒有!我,我在看老師呢!”“跟我你還裝什么裝呀?”我小聲說, “繼續(xù)看你的去吧!”大熊嘿嘿傻笑兩聲,又把目光投過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大熊喜歡小軟這件事?!按笮?,你干嗎不告白啊?直接去表白就好啦?!蔽缧莸臅r候,又有人提起這件事。大熊傻笑:“不會喜歡我的啦,我這個樣子,嘿嘿,不會有機(jī)會的?!苯酉聛砭褪谴蠹夷阋痪湮乙痪涞亟o出意見——“說的也是哈。”“不試一下怎么知道?遲了被別人搶走了,你就哭吧?!薄暗犬厴I(yè)了連見面的機(jī)會都沒了,你就后悔去吧。”每個人的意見都不一樣,大熊只是嘿嘿地傻笑著,不多做回答。
有天上數(shù)學(xué)課,大熊突然低聲問我: “你覺得,她有可能喜歡我嗎?哪怕只有一點點?”我覺得一點可能都沒有,但是也不忍心打擊他,回答說: “大概……有那么一點可能吧。雖然概率不是很高。”大熊有點沮喪的樣子,默默地不說話了。沒多久有張紙條傳過來,是一張折了幾折的紙,最上面寫著“傳給張懸,謝謝”。我把紙條往后傳,大熊說:“小軟寫的?!蔽覇枺骸澳阍趺粗??這上面又沒署名?!贝笮苷f:“我認(rèn)得她的字?!薄澳阈邪〈笮?,”我笑他,“都認(rèn)出她寫的字了?!逼鋵嵳J(rèn)出來也不稀奇,小軟的字比較漂亮娟秀,挺好認(rèn)的。
往后一段時間,課上收到過很多從小軟那里傳過來,寫著“傳給張懸,謝謝”的紙條。我嘲笑大熊:“喂,你再不行動,小軟就要跟張懸交往了??!”張懸是我們班里公認(rèn)的小帥哥,跟我和大熊這種普通學(xué)生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長得帥,家境也好,學(xué)習(xí)成績雖然不是很拔尖,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人比人氣死人?!蔽腋笮苷f,“我覺得你現(xiàn)在行動也沒機(jī)會了?!贝笮懿徽f話,一直盯著黑板假裝沒聽到。
沒多久的一個午后,我和大熊在食堂吃完午飯,打算回教室拿兩本書。那時候是春天,桃花開了,池塘里的水也是碧綠碧綠的。午后陽光很好,小花園很漂亮。我隨意一看,就看到紅亭里小軟和張懸坐在一起聊天。我推一把大熊,指指窗外:“喂,你看?!贝笮芸闯鋈?,臉上的表情有些灰敗,我覺得我都能聽見他心碎的聲音了。桃紅柳綠,才子佳人,再看我和大熊,一手拎著破舊的帆布包,一手還拿著個飯盒,心里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后來小軟和張懸也沒有在一起,不知道因為什么,紙條也不見他們傳了,花園也不見他們?nèi)チ?,這件事情不了了之。大熊倒像是真的死心了,上課認(rèn)真聽講—一我觀察他好幾次,他的視線越過小軟,落在黑板上。我還是喜歡開小差,看窗外那棵芒果樹,隨著夏天的到來慢慢結(jié)出果子,慢慢長大。這個位置很好,不是角落,卻也不顯眼,老師和同學(xué)都不怎么會關(guān)注。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屌絲”位,沒什么出息,也搏不得什么喝彩。
后來大熊給小軟傳過一次紙條。紙條上寫了什么他沒說,那是存下午的一節(jié)自習(xí)課,我看到他在紙上寫了什么,折了幾折遞給了隔壁桌,然后紙條一路傳到小軟那里,沒多久又傳回來。他打開來看,臉都要黑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臉上藏不住什么情緒,我?guī)缀趿⒖叹湍軘喽ㄋ歉姘妆痪芙^了。大熊默默把紙條揉成一團(tuán),丟進(jìn)抽屜里。
桃花早就掉完了,芒果也結(jié)得挺大。高考臨近,誰也沒有心思去想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然后很快高考結(jié)束,各奔東西??纪暝嚹翘烨謇斫淌?,書和習(xí)題全部被當(dāng)作廢紙賣了。大熊走之前問我:“你桌上這幾本書怎么還留著?”我看一眼課桌,上面壓著幾本書,最上面一本是《體育與健康》?!耙粫涸賮G?!蔽艺f, “你要回去了吧?走好不送啊?!薄霸僖姟!贝笮艹覔]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整個教室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把桌上幾本書拿走,原本被書蓋住的地方裸露出來,上面刻著兩個字:小軟。
后來我想起那段時光,總覺得我比大熊還要孬種。至少他還敢把喜歡說出來,我從他抽屜翻到他給小軟的紙條,上面寫著“我是大熊,我喜歡你”。至于我自己,除了在課桌上偷偷摸摸刻兩個字,什么也沒做。刻的時候還沒敢署名。不管怎么說,那樣的青春已經(jīng)成為往事。只是想起那個位置,想起那段時光,會感到一絲遺憾,和鋪天蓋地而來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