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通過考試領(lǐng)取到中國新聞出版總署發(fā)給記者證的正宗記者。我不好說自己有多大能耐,只好借用別人的評價先介紹一下自己。
起初,我在縣委宣傳部工作時,常向中央級省級報刊投稿。一日,一位省報總編來我縣見到我大為驚訝:“你原來這么年輕?讀你的評論、雜文、通訊,以為你至少有50歲了呢!不簡單啦,可以說報紙上的體裁沒有你寫不好的,我報社幾百人,還找不出你這樣‘全能型’的呀!”我時年27。后來,縣里要我擔任縣報社長兼總編,負責創(chuàng)辦報紙。上任第一年年底,報社就將全年的報紙合訂本呈送到省新聞出版局參與評比,獲得一等獎。周邊縣市已辦報多年的社長們在省里開會時眾口一詞地“調(diào)侃”我:“你只怕是神仙下凡吧,我們辦了七八年報也沒得過一等獎??!”在撤銷一些地方報的那年,我南下廣州一家報社應(yīng)聘,300多人考試,我是被錄取的5人之一。在這家報社只干了10多天,就被任命為編輯部主任。一天,報社老總坦誠相告:“任命你為編輯部主任,我是考驗過你的。我曾連續(xù)5次有意的在你辦公室談一些新聞稿,看你的反應(yīng),然后請你針對一篇文稿寫篇評論。沒想到,我一支煙還沒抽完,你的稿子就寫出來了,而且寫得很有點氣吞山河的味道?!?/p>
我原在家鄉(xiāng)工作的報社雖撤銷了,我并不是沒事干;但不管你怎么干,工資就是固定的2000多元。所以,我?guī)е鴮τH朋們的牽掛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桑梓”,南下打工。然而,我這一直被人稱道的“能人”,外出謀生的酸甜苦辣咸,旁人豈能體會得到?
先說酸。廣州是我國實行改革開放最早的大都市,當?shù)厝怂坪踹€沒來得及想是怎么一回事,一夜之間很多人就“蓬蓬勃勃”地富起來了。隨之,中國的劣根性“財大氣粗橫眼看人”的那種表現(xiàn)就在一些富人的骨子里也“泛濫”起來了。不管外鄉(xiāng)人如何努力工作,好像也不容易與當?shù)氐母蝗巳谇檎嬲囊患?。還有,每當夜深人靜,咱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打工者,對遠隔千里的親友的思念之情與日俱增。你說,這種酸味該是多么地折磨人喲!
次說甜。在廣州,我每月的工資收入不僅是家鄉(xiāng)的四五倍,而且還有在家鄉(xiāng)不曾有過的什么理發(fā)費、交通費、書報費、電話費、物價上漲差價費等10多個補貼項目;每逢節(jié)日,包括家鄉(xiāng)人從來不當回事的什么夏至日冬至節(jié),報社都會發(fā)一兩千元的超市購物卡。因為每個月的收入數(shù)是“無法固定得了的”(報社老總的話),所以,“害得”我每月都要做小學生的初級運算題目,用當月的不定收入數(shù)減去我在家鄉(xiāng)的固定收入數(shù),看等于多少。年幼讀書時算這樣的題目枯燥無味,但流落他鄉(xiāng)算這樣有實際意義的初小算術(shù)題,別有一種甜味呀!
后說苦。既然寄人籬下地幫人家打工,你就必須加倍地表現(xiàn)自己,多干一點工作,是不是?不僅對上司吩咐的工作你必須滿面堆笑地接受,即使自己精神不振、時間“拮據(jù)”,也得硬著頭皮立下軍令狀。因之,我說我所做的事,比應(yīng)聘單位的那些本地的“固定”在名冊上的“主人們”多一兩倍,絕非夸張。要想方設(shè)法多干事,多表現(xiàn),能不苦嗎?我容易嗎?
且說辣。這辣,依然是從收入上“感覺”到的。我雖付出了幾倍于“主人們”的艱辛,我雖每月的收入是家鄉(xiāng)的四五倍甚至更多,但是,你只要看看全社的工資表,定會有滿肚子的辣水沒地方吐。為何,“主人們”的工資是我們打工者的兩到三倍啊。更氣人的是,有些三四十歲的我們打工的不太熟悉的“主人”,平時根本不需采訪寫稿、編稿,但領(lǐng)工資或領(lǐng)購物卡時,他們總是雄赳赳氣昂昂地來了。據(jù)說這些“主人”是特殊的照顧對象。對此,“主人們”覺得是理所當然的。想起這種現(xiàn)象,肚子里的辣水就會波濤洶涌!
再說咸。我在廣州打工的第一家新聞單位為了創(chuàng)收,每逢學生放寒暑假,他們都會辦高中初中生寫作培訓(xùn)班。我剛?cè)ゲ痪?,他們的第N次培訓(xùn)班開班了,社領(lǐng)導(dǎo)要我也講一課,時間是半天。我接受任務(wù)的第二天上午就上陣。沒料到,我講完后,三四百名學生振臂高呼:“湯老師萬歲!我們再不要昨天和前天講課的老師講了,我們明天還要湯老師講!”雖然學生說的那兩位老師當時不在場,可我聞聽此言,就覺得仿佛是我最喜歡的菜肴里的鹽放得太多,咸味兒太重了。我也樂意享受人家“吹捧”的滋味,可孩子們“吹捧”得“離了譜”,“太夸張”了呀。要知,那兩位老師就是報社的領(lǐng)導(dǎo)?。W生們口無遮攔的“口號”一旦傳到他們耳里,我怎好面對他們?
為了避免這種尷尬,我只好轉(zhuǎn)到另一家雜志社應(yīng)聘編輯部主任。當然,剛進去,上司不會馬上“賜官”,也是工作了20多天才任命。此前,編輯部有兩位也是招聘進來的干了3年的副主任,而主任一職一直是虛位以待。任命我之前,雜志社老總仔細“琢磨”過我應(yīng)聘的考卷,并“研究”過我出版的幾部長篇小說和在報刊上發(fā)表過的幾篇評論、雜文、報告文學。估計是他“琢磨”“研究”后有了“底氣”,所以在任命時對同仁們說:“大家可能對湯主任不太了解。我可以斷然地說,我們20多人的水平加起來,也趕不上他呀?!蔽耶敃r就被老總的話驚傻了:你這不是在給我樹威信,而是在樹敵呀!他的這道好吃的“菜”之咸味也太重了?。〗形医窈笕绾闻c同仁們相處?盡管是個直性子的老總,當時還說了一些“注釋性”的話,以“緩解”氣氛,但我始終是惴惴不安,直到離開這家雜志社,心里都沒安寧過。
總之,在外打工,不論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都各有其難。比如說我們做文字工作的,干不好,上司和同事瞧不起,自己也覺得愧對那數(shù)字“變幻不定”的、讓人每月都能高興好一陣子的工資;干好了或者干得太出色,又容易得罪上司和同事。難啦,我真正體會到了人們常說的“世上最難做的就是做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