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組詩）

母親的手

在農(nóng)田里，把土地折騰得越來

越肥沃

母親的臉上開滿了薯花

唯獨那雙手，常年貧瘠

瘦得握不住河床里游走的歲月

卻要承受，村莊里沉重的炊煙

拔草播種，平整土地

再也沒力氣去展開內(nèi)心的褶皺

抹一把雨水，洗刷厚厚的塵埃

在黃昏里攤開濕漉漉的手掌，

晾干

一天的酸痛

母親的電話

我每天都打電話給母親

有次竟忘了，隔著好幾天

母親急切的聲音讓我不安

“忙啥，這么久也不回個電話？”

“胃脹好點了嗎？”

總喜歡把自己的傷痛往心里咽

對我的小病，掛在口上疼在心里

和母親視頻

“……黑了啊！”

“……瘦了??！”

看著屏幕上的母親，我埋下頭

再黑，也黑不過母親一個人時

的夜晚

再瘦，也瘦不過母親搖曳的身影

我在視頻里截幾張母親的圖

守住母親45歲的閘門

母親的眼睛

小時候，看著母親從那頭

挑著一擔(dān)沉重的水，跌跌撞撞

眼窩里的兩桶水，默默地涌動

強忍著，壓在肩上的生活

壓不倒，眼里的期許

中秋記事

媽媽電話里又催

動車票訂好了嗎

家里搖椅空蕩蕩

搖晃著，媽媽手術(shù)后的傷

聽說地瓜已被時光熟爛

院子里的雞鴨也都老了

老掉的牙咬不動了

爸爸多年的鼻炎、喉炎

跟隨他到大江南北的工地

機械在蒼茫的天空無力地咳嗽

破舊的衣服隨手塞滿各式各

樣的月光

卻沒有一種，讓他布滿血絲的

雙眼

不在遙遠(yuǎn)的星空里，黯然失色

阿姊已遠(yuǎn)嫁他鄉(xiāng)

他鄉(xiāng)有海

長有嬋娟

母親的顱骨

從醫(yī)生手中接過母親的一塊

顱骨

有小孩的巴掌大，裝在透明的

塑料袋

不是很光滑，殘留著幾縷血絲

想起母親凌晨三四點時去水

果批發(fā)市場

踩著破舊的腳踏車，眼里布滿

的傷痕

我小心捧著，就像母親生下我

捧著我

灶房里的炊煙還在裊裊升起

那塊晾干后的傷痛

一直藏在衣柜的最深處，用紗

布層層包裹

沒有人再愿意去翻起

當(dāng)老天爺變臉時，烏云爬滿天空

在那缺失了一塊顱骨的部位

裝滿了母親的痛

沒了堅硬的外殼，母親強忍著

辭去了水果生意，干起農(nóng)活

向貧瘠的土地乞討生活

我眼里涌動的淚水，比雨先落地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