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樂其湛：以手工藝為樂的家族

在《藝術(shù)品鑒》記者探訪天津手工藝的第二天，因家里忽然出現(xiàn)一些小麻煩，接了電話之后心情有些抑郁，原本打雞血般的探訪忽然變得無比沮喪，幾番猶豫，差點改變原本約好走訪一個手工藝家族的行程。最終過不了“守信”這一關(guān)，決定無論如何要完成這次探訪。

這一場探訪，讓記者無比感激。

刺繡，生活中最美的點綴

記者所去的是位于天津市西青區(qū)芥園西道東姜井的陶家。早前引薦人對記者說：你會有許多意外的收獲的！那時并沒在意。

才至門外，便聽到今天要采訪的主人陶崇芳爽快的笑聲，熱情地將我們引進門。她穿著跟一般老太太并無區(qū)別，是老人們常穿的毛衫，頭發(fā)也隨意別著，一半黑一半白，在她身上，倒沒有穿現(xiàn)在十分流行手藝人愛穿的中式服裝，而是普通家庭婦女的模樣。

她繡了近7米長的“清明上河圖”十字繡，長長的十字繡整個客廳也不夠放，打開精美的刺繡，記者問：“這一定很艱難吧？”而陶崇芳卻是十分輕描淡寫地說：“沒覺得多艱難，就是因為喜歡，就一直繡下去了，到剛好兩年的那一天恰恰完成?！?/p>

進門后不久記者就發(fā)現(xiàn)陶崇芳身上有著普通婦沒有的東西，每當說到生活，說到刺繡，說到所編制的小玩意兒，她雙眼總是散發(fā)出幸福的光芒，似乎從來也沒有經(jīng)歷過生活任何的苦難和沉重，只有憧憬和希望。那時上午的陽光正透過窗戶，灑滿了整個房間，在冬日里一片溫暖。

記者曾經(jīng)自己學(xué)繡過十字繡，但總也半途而廢，工藝雖不復(fù)雜，但堅持下來尤為艱難，更何況是七米長的清明上河圖！陶崇芳已經(jīng)完成了10多件大幅的十字繡作品，像《清明上河圖》《萬里長城》《花開富貴》等。

其實陶崇芳的生活并沒有那么一帆風(fēng)順，在她退休后不久，老伴便老年癡呆了，生活無法自理，她既需要照顧老伴，也需要打理生活瑣事，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不堪重負，會陷入怨天尤人的狀態(tài)。而她不是這樣，而是更多的把一切生活的麻煩當成必然，既不逃避也不自怨自艾，面對和處理，安之若泰，輕松應(yīng)對。做這些手工活對于她來說，不是一種麻煩，而是一種向上的力量，讓她覺得生活充滿了生趣和快樂，用心地去做每一幅刺繡，或大或小，對于她來說，都能讓她快樂。

雖然常年刺繡，但陶崇芳并沒有落下頸椎腰椎的毛病，可能是她總坐得筆直筆直的，又保持著良好的心態(tài)做事吧。不唯刺繡，在她家里，還隨處可見她用珠子編制的紙盒、燈籠、小擺件等?！碍h(huán)保圣誕樹”是她的得意之作，五顏六色的彩珠點綴在小松樹上，分外逼真。圣誕樹里面連了小燈泡，晚上打開會一閃一閃，十分好看。她說：“現(xiàn)在提倡節(jié)能環(huán)保，用串珠制作的圣誕樹細加保管，明年還能接著用?！?/p>

“我們老年人平時寫寫毛筆字，唱唱歌，跳跳舞，每天都過得非?？鞓?、舒心?！遍e暇之余，她還手抄《唐詩》等，“我是覺得人怎么活也是一輩子，何不多找點有意義的事做呢？”

泥人，捏出來的快樂

從陶崇芳家里出來，在同一個院子里，我們?nèi)チ怂绺缂?，她嫂子孫文鳳專門制作泥人，人們都開玩笑叫她“泥人孫”。都知道天津有出了名的“泥人張”，可是孫文鳳的泥人也絲毫不遜色呢。

泥人是北方流傳的一派民間彩塑，天津的泥人同剪紙、年畫風(fēng)格有相似之處，與繪畫、戲劇、民間木版年畫等藝術(shù)相互融合，題材有小說中的人物、勞動著的人、各種美人、門神、以及各種歷史劇中人物，如《紅樓夢》中人物就是常用的題材。

“泥人”所用材料是含沙量低、無雜質(zhì)的純凈膠泥，經(jīng)風(fēng)化、打漿、過濾、脫水，加以棉絮反復(fù)砸柔而成為“熟泥”，其特點是粘合性強。輔助材料還有木材、竹藤、鉛絲、紙張、絹花等，再經(jīng)過自然風(fēng)干。風(fēng)干后彩繪，最好使用丙烯色，因為這種顏色覆蓋力強、不爆裂、不脫落、不易褪色，干后不溶于水。

每一個泥人都很重，整個是完全實的，其中沒有一點空心。一些金色的泥人，跟銅制成的并無二致，但發(fā)現(xiàn)原來也只是上的色。泥人在手中捏、擠、拉、抻，手中的工具隨時配合搓、拍、壓、滾等，一個小小的泥人也要費上幾天的工夫。

在孫阿姨的作品里，記者尤其喜歡這樣一組：老太太正在攤煎餅，勺子、油條、蔥花惟妙惟肖，而最讓人動容的是老太太的表情，弓著身子專心地攤著餅，恬靜中有無限生趣，沒有太多欲望；

另一組是幾個不同的老頭兒圍著桌子喝茶，有的抽著大煙斗，有的端著茶杯欲喝，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表情，組合在一起，非常和諧，像一幅民間風(fēng)情畫。在作品中，能看出手藝人是在內(nèi)心安靜、滿足、其樂融融的狀態(tài)下完成的。

“手藝是讓這些素材的習(xí)性得到最大限度的發(fā)揮，正是手藝人的工作，也是讓物品看上去有性格，與眾不同的緣由所在。這些手藝的活計是帶著制作人的體溫的。而工廠追求的則是統(tǒng)一的不需要有性格的。有性格的是要被處理掉，也就是要被扔掉的?！?孫阿姨說。

孫阿姨說，有時沒有靈感的時候也是怎么也捏不出一個人物來，而有時則一次就可以捏得很好。老伴則成了她最好的幫手，樂呵呵地在旁邊幫忙，和泥搬弄，甘愿做個背后默默工作的人。

與陶崇芳家里一樣，在孫阿姨家也能感受到愛和歡樂的磁場，那種磁場來自這些小物件，也更來自一個家庭物質(zhì)與精神的和諧，這是在別的地方很少見到的氛圍。

在這里，可能并沒有多少人關(guān)注一個默默刺繡和捏泥人的普通老人，也因此，她們并沒有被商業(yè)化，而是以此為樂趣，為生活方式，不愿意把時間打發(fā)在麻將桌上。因此平凡而又不平凡。

走進這個熱愛著手工藝的家庭，感受到的絕不是商業(yè)和利益，也不是關(guān)于“現(xiàn)狀與傳承”的沉重話題。那種以此為樂趣的生活方式，那種健康積極向上又與名利無關(guān)的幸福感， 就如陽光歡樂灑在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

打動我們的，不是手藝，而是生活態(tài)度，或許我們一生也做不到如此和樂幸福充實！但我們應(yīng)該知道，人生哪里需要那么計較！生活是如此可愛！如果手工藝能如此融入人們的生活中，有這種向上的力量，那么自然也不會被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