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塞 巴黎夢游者

阮義忠

布拉塞被譽為夜間攝影的大師，他混跡于巴黎大大小小的夜總會、歌舞廳、鏡頭下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看來是最好的拍攝對象。這位夜間攝影大師在出道后60年才被認可，他在這里呈現(xiàn)了一個充滿娛樂精神的夜間巴黎。

隱姓埋名 半路出家

在“十九世紀的最后一年（1899年）的第九個月的第九天”誕生的布拉塞，每當他回答別人的訪問時，都充滿年輕小伙子的血氣與狂妄。認為自己生辰八字中的“九”這個數(shù)字，和他的人生際遇有些關系。布拉塞，始終對自己的真實姓名諱莫如深。無論布拉塞多么在意自己的瑣事，但有一件事他卻始終秘而不宣，那就是他的真實姓名，他曾說：“改變名字能使一個人逃離單調的正式身份，這個身份就如同人的枷鎖一樣，解脫它，藝術家才可以重新生活，再次創(chuàng)作。”布拉塞出生于匈牙利的Brasso，“Brassai”的意思就是：“從Brasso來的人”。就現(xiàn)今了解到的資料，布拉塞本名為久拉·阿拉茲（GyulaHalasz），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因為大家記住的仍是布拉塞這個名字。

這位從Brasso到巴黎打拼的年輕人，在剛開始的六年里是替一些德國圖片雜志寫文章而生，為了文章配國需要，他經(jīng)常找一些攝影家其同經(jīng)營一個題材，最后干脆自己拍起來。問及他為什么那么晚才半路出家，當起攝影師的原因時，他說：“最早我是打算把自己投身在雕塑與繪畫上，當時我對攝影抱著與一般人相同的偏見——就是輕視它。那時攝影一直不被認為是一種嚴肅的藝術表達形式，在我三十歲之前從沒擁有過一架相機，我在一九二四年來到巴黎時，有一段時間過著夜間游蕩的生活；日出時休息，日落時起床。在那兩干零一個夜晚的波西米亞式生活中，我踏遍了巴黎的每一個角落。我為這不夜城不斷展現(xiàn)在我眼前的景象感到震驚。我想用什么辦法把它記錄下來。終于有一個女人借給我一架業(yè)余相機，我用它捕捉了這些纏繞在我心中許久的景象?！?/p>

沒有成為畫家或雕刻家的布拉塞，始終沒有中斷他美術天分的發(fā)揮。他在紐約現(xiàn)代美術館（1965）、倫敦當代藝術中心（1985）開過響當當?shù)摹鞍屠璞诋嬚埂?，這些壁畫一部分是他歷來精心收集的，一部分是以攝影記錄下來的，最后還出了四本畫冊，布拉塞的在藝術圈的名氣遠遠大于攝影圈，他對畫面的控制、瞬間的捕捉，以及題材選取都讓很多藝術家羨慕不已，因為他擁有一雙特別的眼睛。

偷藝成才 一鳴驚人

1933年布拉塞的第一本攝影集子《夜之巴黎》（ParisByNight）一出版，就震驚全法國，初版6000冊一銷而空，其中收錄的62件作品幾乎拍盡了巴黎夜生活的全貌，他幾乎拍盡了巴黎夜生活的所有面貌：從守夜人燃起煤氣街燈開始，到各式各樣躲在黑暗中喘息的人；倒臥街頭的醉鬼、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在街上拉客的皮條客、馬戲團、歌舞團的后臺辛酸、妓院里成排供嫖客挑選的裸女、吸毒者、同性戀者的舞會、上流人物在下流社會的另一副臉孔……等等觸目驚心的畫面。這些人性赤裸裸的一面的照片，就是在今天發(fā)表，也夠震撼的，更何況是80多年前以前的事。1976年此集再版時，更名為《三十年代的秘密巴黎》，作品從原來的60幅增加至120幅，其分為21個單元，布拉塞本人在每一單元前均寫有一篇札記，挑剔成性的紐約時報書評論家奎瑪稱贊為：“布拉塞以小說家的文筆勾勒出時代的回憶錄?！?/p>

除了作品內容的具有強烈的轟動性之外，夜景的攝影技術也是讓布拉塞聲名鵲起的原因之一。那個年代所用的攝影設備是鎂光燈和最笨重的老式相機，夜間光線對拍攝造成很多困擾，相機鏡頭的光圈與底片的感光度讓專業(yè)的攝影師也無法捕捉夜光下的動態(tài)畫面，布拉塞的夜景拍攝可以說是在挑戰(zhàn)技術的極限。從沒摸過相機的布拉塞到底從哪里學到底片增感的沖洗技巧，至今仍是個謎，有人懷疑他從前輩攝影家安德烈·何特茲偷學了這些技術，而他本人始終否認此事，盡管如此，種種傳聞對“夜間攝影鼻祖”布拉塞的美譽并沒有任何影響。

語出驚人 獨特觀點

布拉塞對攝影的看法也和他的作品一樣聳人聽聞：“我從來就沒認為攝影是一種藝術?！彼?932年的一篇文章《潛在的影像》中，就表明了這種態(tài)度，而引起攝影界人士一致的抨擊。他說：“在藝術當中，攝影是侵入者，是一個擾亂其他藝術和諧性的不統(tǒng)一記號”攝影太精確、太依靠現(xiàn)實、缺乏想象空間、缺乏發(fā)明以及精神方面的特質。所有這些短處，其實也是它使人肯定的特質—是“非藝術”甚至是“反藝術”。這種特質實際上是攝影應該去開墾的地方，不應歸于藝術。“攝影帶給我們一些什么呢？是一口新鮮空氣、一股強烈的現(xiàn)實味道，它給予事物的幾乎是一種實體的表現(xiàn)，是確實的和真理的無法定義的符號，攝影完全更新了人和宇宙的的關系。在攝影發(fā)明之前，沒有任何一樣東西不是經(jīng)過無窮盡的藝術來傳達給我們。所有的東西都經(jīng)過變化；在一些有創(chuàng)造力的藝術家的手里，現(xiàn)實不是變得更好就是更壞，或者讓二流藝術家用沒用而瑣碎的美麗外觀包裝起來。我們永遠無法看到風景、一張臉、一個城鎮(zhèn)、一個街景是沒有經(jīng)過中間媒介，帶有情緒化的傳遞。我們是如此習慣地看著真理被別人的氣質添上色彩。而這個世界不期然地被相機捕捉著而泄露給我們?！?/p>

布拉塞的攝影觀是他自己作品最好的注腳，他所拍攝的人、事、物都很少有情緒的介入。他認為攝影的客觀性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形象做最崇敬的禮拜。它認為攝影使人類的影像進入另一個嚴格的秩序，它使創(chuàng)作者放棄個人的身份——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