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魯
舊書商之美
◎ 徐 魯
不知是誰最先使用的“書香”一詞,用得真是好極了。書的世界就該紙墨飄香,仿佛予人玫瑰之手,芬芳猶存。我猜想,舊時所謂“敬惜字紙”之說,其實也源于對書本的尊崇、敬愛和珍惜。
閑暇時,我喜歡逛一逛舊書鋪和舊書攤。倒不一定是像那些舊書收藏者,懷著明確的獵書、淘書的功利目的,我有時純粹只為感受一種故紙芬芳,享受一下翻閱舊書的好奇和樂趣。那些曾經(jīng)出入過許多人家、因為各種原因而流落到書店和書攤的舊書,也確實讓我真實地感受到何為“手澤”。正如查爾斯·蘭姆所說:一個真正的愛書人只要還沒有因為愛潔成癖而把所有的老交情都拒之門外,無論這些書有著怎樣污損的書頁和殘缺的封皮,它們對他仍然具有無限的吸引力和親切感。它們的破損也表明,肯定有無數(shù)位讀者的拇指曾經(jīng)伴隨著欣悅的心情,一遍遍翻弄過這些書頁,也許它還曾經(jīng)給某位貧窮的縫衣女工帶去過歡樂和幻想……
因此,在我的心目中,“舊書商”是一個十分美好和溫暖的詞,總讓我想到那些令人尊敬、讓人懷念的賣書人和藏書人,想到電影《查令十字街84號》里那家舊書店,那位善良的舊書商和他遠(yuǎn)在美國的讀者之間浪漫、溫暖的故事。
馬家輝先生曾在一篇文章里寫到過一個細(xì)節(jié):有一次,他帶女兒去參觀一個古書展,小女孩獨自在各個書攤面前左看右看,很明顯她不可能買得起那些動輒三四千元的古書,但是那些英國舊書商卻都會耐心地給小女孩講解書架上那些珍貴舊書的典故和特色,沒有絲毫的不耐煩,言談親切一如小女孩的老祖父。舊書商的友善令人感動。
看到馬家輝先生寫到的友善的英國舊書商,我想起我所認(rèn)識的一位德國舊書商。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漢爾”(音譯)。每年我去法蘭克福參加書展時,無論多么忙碌,我都會抽空到他的舊書鋪前去看看他,跟他打個招呼,有時候也會請他幫我找?guī)妆咀约合胝业呐f書。
我去法蘭克福有六七次了,每次去都會覺得,這位老先生一年年地變老了。每次見到他時,他都會熱情地搬來一些估計我會喜歡的書,供我挑選。我在漢爾先生那里先后買到過幾本歌德、席勒的精裝本詩集和劇本,買過幾本布面小開本的、古雅的套色木刻畫集,買到過德國著名故事詩《頑童搗蛋記》的一個較好的插圖本。后來我在出版綠原先生翻譯的這冊小書時,正好解決了原版插圖問題。漢爾先生知道我喜愛歌德,還特意幫我找到了一幅年代比較久遠(yuǎn)、好像印刷在絨布上似的歌德畫像。后來我托朋友給這幅歌德畫像裝了一個雅致的木框,掛在書房里,天天可以面對。
就在我寫這篇短文的時候,我看到《中國藝術(shù)報》上有一篇報道《斯人已逝,卷墨長留》,說的是“書香人淡自莊嚴(yán)——周叔弢自莊嚴(yán)堪善本古籍展”在國家圖書館開幕。使我尤為感動的一個細(xì)節(jié)是:叔弢老人在舊書上用印十分慎重,早年曾用長方陽文印“曾在周叔弢處”,后覺此印過大,改用“周暹”小印,用印泥亦十分考究,唯恐印泥質(zhì)量不好,印油散去,有損書品和壽命。
(摘自《茶煙起淡淡》上海書店出版社 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