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的詩(2首)
當有一天沒了陽光
總有一天世上陽光消失
沒有陽光不代表
沒有溫暖和溫暖的日子
也不是說沒有光明
總有一些發(fā)光的東西不是天賜
蠟燭、星星、月亮、螢火蟲……
該滅總會滅它們熄滅也不代表
沒有溫暖和溫暖的日子
或許我們都會習慣黑暗
黑暗成為所有的白天
眼睛不會再瞎身體也不會再冷
就是這樣一點兒也不可怕
當有一天沒了陽光
我們也會活得好好的
說不定比現(xiàn)在都好
無月之夜
總有一個夜晚
不忍看月
不忍看那張酷似紐扣的臉
捏在母親指尖
用細線穿聯(lián)
縫進心臟底端
也不敢看地面
月光太白太鋒利
影子殘缺不全
我還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母親的影子
走在我左邊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話
每一句都聽不見回聲
只珍珠似地灑進
我僅有的一口深井
井邊的母親如霧
輕攏月光
為我縫制潔白紗衣
那一場溫柔
在除此之外的每個夜晚
將我深深擁抱
唯獨這個夜晚
有八月十五的圓月
明晃晃映照心事
我措手不及!
不及擦干頰邊的淚滴
不及撿拾滿地的碎影
不及晾曬霧濕的紗衣
不及跳出白掘的深井
甚至不及
收回盛滿月盤的思念
好還給其他異鄉(xiāng)人
一個有月的中秋
韋靜的詩(2首)
村莊
因存在而被遺忘
因熟悉而變得陌生
夜躲在燈火的背后
水田露出漆黑的眼睛
被歲月翻新的土地
超越完整的一首詩
坐在門口的老人
靜靜地數(shù)著老去的日子
每數(shù)一次就少一天
此時的老房子
笑出了皺紋
掛鐘在墻上蒼白地思索
一塊恐高的磚
父親在腳手架上砌墻
汗水比水泥落得還快
陽光剛好
帶上了橡膠手套
瓦刀貼著墻體
嚯嚯嚯嚯
這歌聲使葉片顫抖
一片葉子在父親肩上落腳
支起淡綠的耳朵
聽一一
如心跳般勞動的節(jié)奏
煙頭明滅之間
父親變成了一塊磚
一塊恐高的磚
被陽光砌進了墻體
許忠青的詩(2首)
向日葵
十一月的鮮黃色笑臉
莫名疲倦
陰雨里取悅
善變多情的體溫
浸泡在濕氣的意志頹靡無力
沒有陽光的溫度失去了原本生機
可是笑臉
倔強地向陽
不過是需要溫暖的照耀
以及最向上的力量
閉上眼
看到希望的光芒
從天而降
渴望的依附掉了色彩
享受依賴也就是享受傷害
茫茫人海
我看見
你也是一個人
走在黑夜里
我拼命讓自己笑起來
你的腳印貼在雨夜的泥道上
深深淺淺
我多想把它們收集在我溫熱的心口
像把星光束進眼眸
安撫你的眼
閉上所有憂傷
等待終有一刻
你會回過頭看我一眼
穿越千年
我會波瀾不驚地低首
踏上我的腳印
與你的重合
從此永不分離
于芳的詩(2首)
旅行
我在三月的陽光占滿床沿的時候
開始了一個人的旅行
屋外是一種叫做春天的東西
在生命青春的日子里
甩掉荒唐的笑話說走就走
我不知道該去往哪里
只知道一直向前就是了
也許并非很遠,也許沒有盡頭
也許下個月回來,也許再也不回來
我一點也不在乎這個
就像荒野不在乎沙子
讓我瘋狂的是沿途的風景
讓我不安的是一不小心就錯失的東西
跨過蜿蜒流淌的河水
她從高山流下,流過山谷
一路風塵來到我的腳下
她的膚色正如她的心,如她的血液
那樣純凈透明,驚住了飛過的烏鴉
我曾路過秋天
風吹過的麥田香氣四溢
一片金黃彎著腰像王統(tǒng)治下的將士
沒有見到麥田的守望者
他的行蹤成了一個世紀的謎
在嚴寒的冬天
我戴著一頂紅色的帽子出現(xiàn)在冰天雪地
那時燃燒在白色草原上的火焰
冷,我是不懼怕的
最好能下一場厚厚的大雪
把我下成一尊靜默的雪人
只留一雙黑的眼睛看白的世界
你問我要在哪一個季節(jié)回來
我想假如回來
那一定是夏天,陽光溫熱
披上從夏天身上偷偷解下的衣裳
和著清脆的蟬鳴從另一條路返回
做個安靜的女子
一直都在努力
做一個安靜的女子
如水般柔和,靜默長流
如冰般堅強,千年不倒
遠離世俗的喧囂
尋一方凈土,安靜度日
閑看風吹云散的樣子
聆聽春暖花開的聲音
在時光靜美的午后
品一杯香茗
在歲月安好的日子
到遠方旅行,就一個人
還是那么地迷戀安靜
以安靜的心情
靜待日出,揮別日落
用安靜的文字
編織每一個白天和黑夜
只想這么簡單地
在我的天空
安靜地書寫
屬于我的芳年
旭陽的詩(2首)
這里沒有獵鷹
想在巖石上睡去
請獵鷹快離我遠點
日子熬老的肉
留些殘余給糜爛之夜
好證明滾下懸崖的父輩
英勇而好戰(zhàn)
熟悉了屠戮味道
以眼睛鋒利巡視反叛者
即使游覽難以尋覓當年景象
俯趴在巖石上
廝殺不斷敲擊和平的脈搏
叩問我的釋放何日寫完
在等待些時日吧
我剪完城池的彩照
加滿杯中咖啡
緩緩告訴你,那時候我該有多累
睡在巖石上,獵鷹拳頭般大小
啄食著螞蟻
啄食著我失眠的呼喊
雨
巡游是耶和華化在光中
尊嚴地宣揚舟行大海的秘密
現(xiàn)代化的驢子安心聽取落雨集大成
地塹處翻滾,鋸口殘裂的地方
鴿子因為雷達迷航
圣者的語詞抵達不到收信人跟前
洪荒還會持續(xù)多久以打算清除憂郁
憂郁一一霧一一網(wǎng),嵌合淡水
注射到單人血液中,悠悠搖蕩記憶
記憶不會朝上呼吸,幻想
舟行大海的航道之下
有生物成長為化石,保留語言
談到前代時候,贊美藝術(shù)與科學(xué)
回答不完全時,也揭露兩腳物種的丑樣
張海波的詩(2首)
餐館
這個小的餐館擺著巨大的桌子,
我進去了一次又出來了一次,
在饑餓與等待饑餓的人流中。
我看到一些早該褪色的花朵,
她們疲憊不堪,像一只只剛脫掉的臭襪子。
這些饑渴的花朵,焦躁的花朵,發(fā)著光的花朵,
讓我再次想到一年前的晚上:
風把地上的草料卷起,酒館外面出現(xiàn)了一堆狗和我,
狗跟著我,仿佛我是根肉骨頭。
我幻想著我的倒霉和孤獨,并開始擔心起我的孤獨來,
我曾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算丟掉它遠去,
但我還是不愿意把它丟給眼前這幫畜生,
畜生無品嘗的屬性,
再說孤獨本身也散發(fā)著自身的香氣,
我通常將它定義成美麗的姑娘,或者把它看做一朵怒放的花。
端著裝了蒜泥的黑碗尋找一個座位,
這個座位必然要話語很少,最好它是個完整的啞巴。
餐館里有很多事情令我氣憤,
唯一讓我歡喜的便是這里沒有虛偽的太陽。
我多次認為,但凡活在地面上的東西,
大抵都不喜歡這邪惡無比的太陽。
我們每個人鐘愛的事情也都不會發(fā)生在陽光下,
除非是隨地交配的狗。
我在座位上沉默,對著熟悉的面沉默,
面自己也在沉默,它沉默的對象便是我那不曾說過話的桌子。
有人說我吃完了這碗面,我卻覺得是我把碗一點點地掏空。
自我出生,身體就攜帶很多東西,
譬如哭泣,離場,疾病,孤獨,愛情等。
當我把它們排開在桌面的時候,
我準備丟棄一些微不足道的,可我猶豫了很久。
服務(wù)員給我近旁的桌子端來一條大魚,
這個桌子圍滿了一群兒童,
在面對這條魚的時候他們竟然這般自由,
一邊切一邊割,不一會兒,整只令我討厭的魚就消失不見,
他們像盛開的花露出各自的笑臉。
擺在我面前的魚還躺在桌上,
這條吃著孤獨,離場,疾病,愛情長大的魚。
我該拿它怎么辦。
我只能切下它的頭,割下它的尾,紛紛排開,排在桌子上。
燈光看著它,燈光也看著我。
我應(yīng)該像這燈光,總是繞在一些事物的表面而不深入,
或者我也做只隨意交配的狗吧。
我進去的方式不止一種,出來的方式卻獨一無二。
我餓著進去,飽著出來。
生活
我想讓生活瘦下來
它似乎有點走形
這些年,它贈予的
其實都是一把把刀
這些小刀劃過花的樣子
也同外界的幽靈打斗
我不是討厭
只是慢慢盯著它看
像看一節(jié)燒著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