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令人費解的紅色收藏

戴希

我喜歡收藏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像章、字畫等物品。為此，我?guī)缀醢阉袠I(yè)余時間都搭上，也樂此不疲地跑了差不多小半個中國?，F在，我家二室一廳120平米的房子里到處碼放著這些物品，已到水泄不通的地步。不瞞你說，我的遠大理想，就是要建一座偌大的紅色收藏館！

我的紅色物品從何而來？一是走街串巷到店子里去鑒賞、購買;二是深入鄉(xiāng)野民間四處打探、收集。

這天，朋友又向我通風報信，說城里白瑪老太太家有一個印著毛主席神采奕奕的圖像和遒勁飄逸的書法的瓷碗。我大喜，趕緊喊了兩個行家，風風火火前去認購。

敲門。進屋。我們的目光很職業(yè)化地在白老太太家搜尋。白老太太鶴發(fā)童顏、精神矍鑠，地地道道的大戶人家太太。

微笑中透露出警惕，春風里暗含著秋霜。白老太太一邊上下打量我們，一邊小心詢問我們登門有何貴干。我背著雙手、昂首挺胸，開門見山說專程前來認購紅色物品的。紅色物品？白老太太有點狐疑。我就直截了當地回答的確如此。因為據說她家有一個舊瓷碗，外沿印有紅色領袖毛主席的圖像和書法。哦，原來這樣！白老太太松了一口氣，趕緊招呼我們在客廳里坐坐，自己則匆匆進了里屋。

很快，白老太太找出那個“古色古香”的瓷碗，雙手托舉著虔誠地遞給我。我拿起瓷碗，摸摸、敲敲、看看，問白老太太多少錢可賣？白老太太一愣，這年月，難得你們還如此鐘愛此物，拿走吧，不要錢！我忙說萬萬不可！不給錢我能拿走你家東西？這不成了敲詐勒索？敲詐勒索？白老太太大驚，小兄弟真是言重。就一個舊瓷碗呢，你看得起我高興都來不及，送給你難道犯法？說到這里，白老太太若有所思，你們來可有其它事情？我一怔，沒有，沒有呵！又眉頭一皺，您兒子叫什么名字？在哪兒工作？我兒子？白老太太猶豫了。見狀，我立馬申明我是隨便問問，如若為難不回答也不要緊。白老太太就有些拘謹地笑笑。

無論我好說歹說，白老太太堅決不肯收錢。沒法，我們只好帶上瓷碗，道謝后離去。

臨走，望著我陌生的背影，白老太太忽又想起什么，哎，這小兄弟，能留下你的聯(lián)系電話和住址嗎？我轉身，詫異地望著白老太太。是這樣的，白老太太笑笑，我的熟人如果誰有這等物什，我好打電話告訴你，或者索性叫他給你送去。我心頭一熱，很是感動。不假思索便掏出筆，沙沙沙地給白老太太寫字條。

又收了個紅色寶貝！嗬嗬！路上，我全身輕飄飄的，樂得不行。但一想到這寶貝是未花錢得來的，我心里仍然忐忑。

怪呀！非親非故的，白老太太干嘛一定不要錢呢？晚飯后，我坐在沙發(fā)上，邊看電視邊思忖。這時，手機突然響起。誰呀？我問。小李。小李？是的，市水利局王局長的司機小李。王局長是誰？白老太太的兒子，您白天去過她家呀！哦，找我什么事？我一愣神，以為他是找我要錢的，畢竟是樁買賣吧！那瓷碗怎能不明不白，白送？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卻說，我又不認識你們……這個嘛，王局長認定他與您有緣，讓我送份禮品給您，說是想和您交個朋友！交個朋友？我大驚失色，有這么唐突地交朋友？小李急了，阿華老大，求您行行好吧。您要不收，王局長就不準我返回！讓我上您家來，好嗎？好吧！我雖一頭霧水，但心給說軟了，也覺得怪打趣的。

一進門，小李就畢恭畢敬，把大堆禮品輕輕放在門邊，然后轉身欲走。來了就是客，坐吧，喝杯熱茶暖暖身！我指指旁邊的沙發(fā)，留他。不啦，小李靦腆地笑笑，王局長還在車上，焦急地等我呢。然后如釋重負，噔噔噔，一陣風似地下了樓。

顫抖著清點禮品，6瓶茅臺酒，8條軟中華，我和老婆目瞪口呆。這是怎么啦？越想越覺得迷霧重重。老婆信佛，就鄭重提醒我，收了不義之財，遲早要遭報應，趕快退吧！我攤開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你看人家送禮的犟勁，我們退得了嗎？老婆眉頭深鎖道，阿華，你不就一個無職無權的公務員，業(yè)余喜歡來點紅色收藏嗎？你看這——太陽怎么打西邊出來了呢？人家如此送禮圖你個啥呀？

一連數日，我也在苦思其中的奧妙，也在苦索怎么把事情弄好。

這天參加朋友聚會，忽見有人高舉一張晚報發(fā)布新聞，快來看快來看，市委書記因賣官和經濟問題十分嚴重，半月前被上級紀委秘密“雙規(guī)”，現已移交司法機關立案查處！

咳！這位市委書記，曾長時間不要單位車接車送，堅持自己騎自行車上下班;每每開反腐敗工作大會，總是諄諄教育領導干部，一定要學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拍桌打椅怒吼，決不讓腐敗分子有藏身之地;還意味深長地把縣（區(qū)）委書記們帶進省監(jiān)獄，現場開展過警示教育……

我回家把這事和老婆說了，老婆一拍大腿說，莫非王局長和他的老媽高度敏感，都懷疑你是紀檢部門的“內線”，打著“紅色收藏”的幌子，在悄悄查他的老底？因此……

我張大了嘴巴，眼球差點要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