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霞大山里走出的“中國最美女導演”

張亞斌

一位只讀過初一的甘肅山里女子，曾遭遇腦炎、電擊、車禍，三次死里逃生。

為實現(xiàn)兒時當導演的美麗夢想，她召集幾十名原生態(tài)農(nóng)民，花光了家里的積蓄，以自己的包辦婚姻為原型，自編自導自演了18集電視劇《葉子的包辦婚》。

近日，當她站上“中國網(wǎng)事·感動2014”年度人物頒獎臺，接到表演藝術家朱旭和當紅歌手張碧晨為她頒發(fā)的榮譽證書和獎杯時，不由淚流滿面……

19歲女孩做了新娘

1976年7月，柳云霞出生在甘肅省莊浪縣柳梁鄉(xiāng)柳渠村一戶農(nóng)民家庭。這里地處六盤山西麓，素以荒涼貧瘠著稱。

由于家境困難，柳云霞十分珍惜上學的機會。兒時的她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在班上數(shù)一數(shù)二。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的一篇描寫向日葵的作文受到了老師的表揚，被當做范文在全班朗讀。

柳云霞上初中時的一天，父親上山修梯田，從很高的田埂上摔了下來，腰部受重傷臥床不起，小云霞不得不含淚輟學。為了給家里賺錢，小小年紀的柳云霞甚至還跑到山外當過麥客。

15歲那年，柳云霞外出打工。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蘭州做小保姆，碰到的卻是一個刻薄的女主人。有一次，女主人把鑰匙忘在家里，就讓她從鄰居家的陽臺上爬過去開門，要不就辭退，并且不發(fā)一分錢的工錢。七層高的樓房，小姑娘往下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心驚膽顫?？墒菫榱四欠莨べY，柳云霞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完成了這一危險的任務。在委屈中堅持幾個月之后，她選擇了離開。1000多元的工錢，竟被女主人七折八扣得只剩下200元。

第二年，經(jīng)人介紹，柳云霞又來到包頭一家皮革制衣廠打工。這家廠子是計件制，干得多拿得多，一個月下來，柳云霞能拿到300多元錢的工資。雖然工作辛苦，但她已經(jīng)很高興了。

可好景不長，干了不到兩年，柳云霞就被父母叫回家了。原來，柳云霞小時候訂了“娃娃親”，婆家開始催婚了。盡管對方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歡的人，但柳云霞沒得選擇。1995年，19歲的柳云霞做了新娘。

結婚并沒有改變柳云霞貧困的生活狀況?！叭兆犹嗔耍F到了實在過不下去的地步！”她說，為了維持生計，就想盡辦法掙錢。

以前打工時，柳云霞學會了裁剪縫紉的技術。憑這個技術，她在當?shù)亻_了家裁縫店。但山里做衣服收費低，有些人還要賒賬，生意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關了裁縫店，柳云霞又嘗試搞經(jīng)濟作物種植，但因為不懂技術，又以失敗而告終。那是柳云霞最為苦悶的一段時光，她不知道，哪里才有致富的門路？

農(nóng)家女寫文章公開發(fā)表

就在柳云霞迷茫彷徨的時候，鄉(xiāng)上的郵遞員給她推薦了全國婦聯(lián)主管的《農(nóng)家女》雜志。讀著那些與自己命運相仿的農(nóng)家女發(fā)表的文章，她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于是，她也嘗試著把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和心聲訴諸筆端，投遞給雜志社。

2000年的一天，當她翻閱新一期的雜志，在目錄上赫然看到“柳云霞”三個字時，心跳立刻加速。她將雜志翻到了那一頁，果真是她寫的文章！

柳云霞激動之情難以言表。她說：“稿酬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自己的文章被發(fā)表，那種鼓勵是無法言說的！”

更讓柳云霞感動的是，她因為想了解草編制品的市場情況，求教于這家雜志主編謝麗華，謝主編不僅給她回了信介紹相關情況，還給她寄了一件《農(nóng)家女》的文化衫。對處于極度困境中的柳云霞來說，這一切無疑都是極大的鼓勵與支持！

當時，柳云霞的丈夫開始販運牲口掙錢，她則在地里種些菜，然后拿到集市上賣，家里的生活漸漸好轉。而到了晚上，她就抽出時間看書、寫作。幾年時間，竟然在雜志上先后發(fā)表了十幾篇文章。

生活雖然慢慢好了，可柳云霞心里總感覺少點什么。沒事的時候她常常問自己：“真的就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一輩子嗎？”

2008年的一天，柳云霞在看中央臺《半邊天》節(jié)目時，偶然看到一個農(nóng)家女拍攝留守兒童的短片，被其中的故事情節(jié)深深吸引。看完短片之后，她便想，“同樣是農(nóng)家女子，人家能做的事，自己咋就不能做呢？”

柳云霞決定拍攝一部電視連續(xù)劇，來反映西部落后山區(qū)包辦婚姻的故事。她認為這個題材非常獨特，是她們那里的真實故事，也是她的親身經(jīng)歷，而且她在電視中還沒有看到過類似的節(jié)目。這位山里媳婦越想越激動，恨不得立即動手拍攝。但是拍電視劇，沒有劇本怎么行呢？

2009年初，柳云霞開始創(chuàng)作劇本。她常常凌晨一點就起床寫作，一直寫到四點，然后開始給上學的孩子做飯，送走孩子，又開始一天的寫作。

那段日子，柳云霞像中了魔一般，整天趴在桌子上寫啊寫。寫了一年多，寫出厚厚一沓稿子。

稿子越寫越多，桌子上堆得到處都是，有時寫完了這個部分就找不到那個部分了。柳云霞開始央求丈夫給她買臺電腦。丈夫嗤之以鼻：“你一個鏟牛糞、拿鋤頭把兒的人，哪根指頭會敲電腦？”

可經(jīng)不住柳云霞白天說、夜里念，丈夫最終還是同意買了電腦。有了電腦，柳云霞又一切從頭學起?！懊看螕{面，我就把干面粉灑在面板上，用指頭在面粉上練習寫字母?！彼眠@種笨方法堅持每天練習，練了三個星期，居然能盲打了。

柳云霞在電腦里敲了10萬多字，就去忙麥收。過了一段時間，等她再來開電腦，卻打不開了。拿去修理，人家說是硬盤受潮報廢了。柳云霞有一種要崩潰的感覺……

糾結了幾天，柳云霞沒有辦法，只得從頭重寫！于是，沒明沒黑地敲字又開始了。四個月之后，稿子脫手，柳云霞覺得第二稿比第一稿更加充實。

山溝里拍起電視劇

2010年10月，大約10萬字的鄉(xiāng)村愛情劇本《葉子的包辦婚》創(chuàng)作完成。

劇本主人公葉子出生在貧困的大山深處，受農(nóng)村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這里一些家庭只讓男孩上學，而不讓女孩上學，葉子只上到小學三年級就輟學回家了。9歲的時候，葉子的爹娘就給她定了娃娃親，讓她長大后不能和自己真正相愛的人結成百年之好……

這個故事，顯然是以柳云霞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為基礎的。

劇本剛出爐，問題又來了。電視劇要怎么拍？找誰演？柳云霞犯了難，找專業(yè)攝制組和職業(yè)演員不現(xiàn)實，因為她知道自己寫的劇本存在很多細節(jié)問題，而且也沒有那么多錢去請專業(yè)團隊。經(jīng)過考慮，她決定讓村里的村民來當演員。

柳云霞開始摩拳擦掌，要賣家里的牛買攝像機。這一次，丈夫說啥也不干。柳云霞拉住丈夫講自己的夢想，講自己遭遇腦炎、電擊、車禍的三次死里逃生。她說，人生一世，就要活得精彩一些，“我已經(jīng)過去三十幾年了，你就讓我為自己活一次吧……”

“柳云霞要拍攝電視劇了！”這個消息在梯田環(huán)繞的鄉(xiāng)村不脛而走，人們在村頭巷尾議論紛紛，有支持的，有不理解說她“胡鬧騰”的。

柳云霞用賣牲口的錢買了攝像機，還在家自學攝影技術。電視劇計劃拍攝18集，柳云霞根據(jù)劇中人物的個性特征，將村民一個一個地在腦子里篩選，然后挨門逐戶地邀請演員，并聯(lián)系拍攝場地。整個劇組，編劇、導演、攝影、服裝都是她一個人負責，劇中的四五十個演員，也全是她從附近幾個鄉(xiāng)鎮(zhèn)精心挑選的原生態(tài)農(nóng)民演員。

柳云霞說：“我非常感謝這些支持、參演電視劇的鄉(xiāng)民們，沒有他們，就不可能拍攝這么純真、樸實的電視劇。因為除了能吃上一頓工作餐，大家沒有一分錢的報酬。”

當時，柳云霞跟鄉(xiāng)親們說：以后片子賣了錢，大家平分；若賣不了錢，就給大伙兒每人刻一套光碟，留個紀念。

演員們方言口音重，柳云霞就讓一個曾經(jīng)外出打工的小伙子教大家普通話。沒有搖臂，她就爬上樹頂拍；沒有軌道，攝像就坐在小推車上，讓村民慢慢推。就這樣，他們克服了重重困難，拍攝工作也慢慢步入正軌。

可是，電視劇剛拍了3集，意外就發(fā)生了。一天下午，女主角“葉子”的扮演者的婆婆打上門來，大鬧片場，死活不讓媳婦干這“丟人現(xiàn)眼”的事。無奈，柳云霞只好自任女主角。

但是，這樣一來，攝像師就沒人干了，柳云霞便去請當?shù)氐幕閼c攝像師何明珠。何明珠聽了她的故事，欣然答應，還幫她組建了一個拍攝班子，班子里還有一位畢業(yè)于影視制作專業(yè)的后期制作者。每拍攝一段，他們就制作一段。拍攝了5集以后，何明珠拷了兩集配音，然后發(fā)到了網(wǎng)上。結果，點擊率大大超出他們的預期，網(wǎng)友好評如潮。

感動中國“最美女導演”

柳云霞和村民們受到鼓舞，拍攝時都更加賣力。如果一直按照當時的進度，拍攝很快就能完成，但是，電視劇剛拍到第9集，柳云霞卻發(fā)愁了，因為她實在沒錢繼續(xù)拍攝了……

電視劇開拍之前，柳云霞已經(jīng)幾乎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實在拿不出一分錢了?？伤膊辉秆劭粗娨晞∨臄z就此泡湯，于是便開始四處奔波拉贊助，跑到縣城里找企業(yè)家投資。

柳云霞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只拉來6000多元錢的贊助。很多人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就把她趕出來。更倒霉的是，電視劇男主角因干農(nóng)活時傷了腿，只能躺在家里養(yǎng)傷。接著，幾個配角說家里太忙，顧不上了……

劇組終于癱瘓了。

柳云霞在家里號啕大哭，可她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丈夫安慰她說：“只要你和兩個孩子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幸福。”這句溫暖的話，讓她又禁不住流下熱淚。

2011年3月的一天，柳云霞做完農(nóng)活在家翻報紙，居然看到一篇寫自己拍電視劇的報道。很快，她又接到甘肅省廣播電影電視局的電話，說愿意幫她修改劇本。柳云霞說，這個電話，給她一種幸福得要暈掉的感覺。

原來，柳云霞在拉贊助時，有家報社采訪過他，隨后發(fā)了報道，報道正巧被省廣電局的領導看到。這位領導被柳云霞的精神深深感動，就安排蘭州電影制片廠廠長焦炳坤輔導她修改了劇本。

接著，柳云霞又根據(jù)劇本寫出了長篇小說《三十年不是夢》，于2014年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

2014年8月，有位合作者帶著劇本復印本到北京找到一位知名導演。那位導演充分肯定了劇本，于是，北京一位投資商當場表示愿意投資。這樣一來，柳云霞的電視劇終于可以繼續(xù)拍攝了。

目前，該劇已經(jīng)殺青，正在進行后期制作，幾個月后就能與觀眾見面。

柳云霞的故事在網(wǎng)上被廣泛傳播，億萬網(wǎng)友都被她追夢的精神深深打動。她也因此被評為“中國網(wǎng)事·感動2014”年度人物，還被媒體譽為“中國最美女導演”！

2015年1月16日，柳云霞站在了“中國網(wǎng)事·感動2014”頒獎臺上?，F(xiàn)場播放了《圓電視夢的農(nóng)家女—柳云霞》小短片，讓現(xiàn)場觀眾再次走進了這位普通的西部農(nóng)村婦女的精彩故事。

著名表演藝術家朱旭和當紅歌手張碧晨為柳云霞頒發(fā)了榮譽證書和獎杯。朱旭宣讀的頒獎詞這樣寫道：“夢想是拼搏的力量，夢想是不滅的希望，夢想是幸福的語言，夢想是快樂的翅膀。歷經(jīng)三度死里逃生，因為夢想，勇往直前！”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柳云霞激動地說：“能讓看到這部電視劇的人了解農(nóng)村生活，了解包辦婚姻對農(nóng)村青年的傷害，一切辛苦就一個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