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治陽
·女教師是風景
你是一道風景線
榮治陽
工作八年后,通過一番跋山涉水般地選調(diào),我總算擠進了這座小城——小城里的第一小學,一所據(jù)說在風雨里飄搖了一百多年至今還依然峭拔的小學。
欣喜之余,卻又平添了幾分擔憂。原因很多,但有一個很重要,除了校長,我來之前,學校里幾乎都是 “娘子軍”。更何況,這支“娘子軍”早在我待在農(nóng)村那會兒就有所耳聞,個頂個的都是行家里手,很多都是全縣皆知的明星級的“教學腕兒”。每年暑期,繼續(xù)教育培訓(xùn)學校,我早把她們看了個遍,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一口一個普通話,不要說各色艷麗的連衣裙了,就連笑,都比我們矜持多了。遠遠看去,那分明就是一道風景線。
“你就是榮老師吧?快請進。總算把你給盼來了!”她好熱情,也很直接, “你們班的家長幾乎天天來辦公室問,老師到底來不來?到底什么時候來?”
“哦……”
還沒容我細細稟告,下課鈴響了,門開了,人來了,屋子滿了。正如我意料的那樣,幾乎都是女老師。
“原先在哪工作的?” “哪個學校畢業(yè)的?” “工作幾年了?”“什么學歷啊?” “老家哪的?”“多大了?” “家里兄弟姊妹幾個?”“有對象了嗎?”……
靦腆地一一作答之后,我既驚詫于她們有那么多的疑惑,也從局促不安里漸漸感到了釋然,這不就和俺家門口那群大媽、嬸娘、姐姐一個樣嗎?
“榮老師,今天你就不要上課了,先熟悉熟悉環(huán)境,明天再上課吧。”說話的是我的搭檔,我們班的數(shù)學老師。
聽說她從九月一日,一直一個人頂著,我怪不好意思的。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她們教會了我各種各樣的事。管紀律啦、站路隊啦、 “請”家長啦、留孩子啦、罰作業(yè)啦……老實說,我不是沒干過班主任,但是縣城和鄉(xiāng)下,的的確確是兩碼事,而且,我那個班原先是出了名的奇葩朵朵開,若沒有她們那些 “治班經(jīng)略”,我還真要多走不少彎道。
在不斷感激著這些女性同事的同時,我對她們的崇拜又多了幾份。放學了,順著既定的路線,筆直筆直的;下樓了,按照規(guī)定次序,安安靜靜的;做操了,站在指定圓點,有模有樣的;就連過馬路,也必定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這就是她們帶出來的學生,無論你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小城里的一道風景線,她們和孩子們一道編織出來的風景線。
后來,我也融入了這道風景線。
轉(zhuǎn)眼間,時間的車輪就轉(zhuǎn)到了2009年。那一年,舉國上下唱紅歌。我們的節(jié)目是 《繡紅旗》。每晚放學,學校操場,先練聲,再整隊,最后飽含深情地演繹那幕在渣滓洞中激動不已的情景。
“小榮,注意滑音!” “小榮,要有感情!” “小榮,眼睛不要東張西望!”
……
盡管五音不全,我還是入選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學校里的男丁太少吧。幸運的我,就這樣被她們訓(xùn)得體無完膚。
Z老師那年54歲了,快退休的一個老教師,據(jù)說一直是學校的文藝范。原先任過學校的大隊輔導(dǎo)員,可如今只是個義務(wù)的藝術(shù)總監(jiān)。干嘛呢?她,以及以她為首的一群老文藝都這樣說,既然去比賽,環(huán)峰小學就不能輸,環(huán)峰小學丟不起這個臉!
結(jié)果,事與愿違,第二天我們沒拿到第一。原本還信心滿滿的她們,剎那間都蔫了,還有人掉了淚豆子。
我很自責,覺得是自己影響了大家。Z老師說,不怪我,怪那些不懂藝術(shù)的所謂的評委。
后來,我們這個節(jié)目還是被保送到了市里參加比賽。比賽前的一個多月里,Z老師幾乎天天黑著臉,我們吃的苦就可想而知了,姐姐妹妹們 (包括我在內(nèi)的幾個男?。┟刻於家獙W著用美聲上課,回家還得銜鹽水潤喉。
去市里比賽那天,Z帶著她的一幫老姐妹,給我們慎重地化了一套嚴肅的革命妝。我們則穿著粗衣布鞋,帶著堅定決心,在五個縣里一舉奪魁……
作為學校物以稀為貴的男教師,一個個清晰而又親切的身影在我眼前不斷地掠過——我想起了教學研討會上爭得面紅耳赤的她,想起了每一篇備課筆記都寫得一絲不茍的她,想起了退休后義務(wù)代課的她,想起了打著繃帶、拄著拐杖上班的她,想起了硬是讓自己女兒放棄 “文明之星”的她,想起了堅持給留守孩子過生日的她,想起了站在冷雨中等來最后一位家長的她……當然,也想起了那些幫助我、勉勵我、教導(dǎo)我、關(guān)心我、疼愛我的她們。
想到這里,我悄悄地告訴自己,她們永遠是我身邊最美的風景線。
(作者單位:安徽含山縣環(huán)峰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