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來峰
四嬸放下電話,胳膊一個勁兒地抖著,聲音微微打著顫。
“生了生了!咱三兒終于生了!你猜生個啥子?哈哈哈……”四嬸情不自禁地叫起來,末了還喜形于色地給四叔打了個啞謎。
四叔“騰”地從沙發(fā)上彈起,吐出一串串煙霧,漲著臉道:“是個男娃唄!還能是啥!看你那沒成色樣!”
四嬸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咧嘴笑成一朵花。
“老頭子,你猜對了一半兒!咱兒生的是雙胞胎!兩個胖小子!”四嬸唱戲似地念道。
“哎呦我的媽呀!咱三兒太爭臉了!想不到,想不到啊……”四叔搓著手,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快點行動!老頭子,你趕快做紅旗和弓箭,我去小賣部買點糖,喜興喜興?!彼膵鹣铝嗣?。
我們這兒的規(guī)矩,誰家生孩子都在門口掛上竹子做的弓箭,以便街坊四鄰來探望。
四嬸丟下哼著小調(diào)忙活開的四叔,一步緊一步地往街上趕,樂得嘴都合不攏。
村十字路口柳葉娘她們一堆老太太在嘮嗑,四嬸丟下一句話閃電般走過。
“等著吃糖啊大家!誰在有誰?!?/p>
眾人正猜測時,四嬸轉(zhuǎn)身從小賣部出來,手里拎著一大包糖果,挨個給大家散發(fā)。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俺三兒生了個雙胞胎!吃糖吃糖……”
柳葉娘高聲叫起來:“呀!我的娘啊!我說你今兒咋恁大方哩,還買的都是好糖,好事好事啊!”
眾人七嘴八舌叫開了,嘻嘻哈哈吃著糖,有人問:“那你是不是還要到省城去伺候月子啊!那你也成城里人了!”
四嬸瞇著眼睛叫道:“城里人不城里人,反正伺候月子咱不陌生,仨小子我都養(yǎng)了,老大老二一共四個娃,還不都是我照顧的,趕明兒我就到城里去,至少一個月見不到大家伙了!”
在大家羨慕的嬉笑聲中,四嬸顛顛兒地回家了,一路上嘴巴像個小廣播,逢人便講。
要說四嬸高興是應(yīng)該的,三個孩子,就三兒有出息,上了大學(xué),留在了省城工作,并且安家落戶了,可是結(jié)婚五六年了也不見兒媳婦的肚子有反應(yīng),每次春節(jié)回來,四嬸都死盯著那平坦的肚子瞅。后來才得知,不是兒媳婦不會生,是人家兩口子暫時不想要,說是等工作穩(wěn)定了再養(yǎng)個孩子。四嬸雖然吊著的心踏實了,眼見著村里比三兒小一大截的孩子都有娃了,心里還是不放心!
如今好了,村里沒人背后再說閑話了,說,也是說饞人的話。
踏進街門,一張精致的小弓箭已經(jīng)綁好,小紅旗撲棱棱隨風(fēng)飄蕩,四嬸拽住四叔衣襟叫:“來,快來幫我干活!跟我準(zhǔn)備點兒尿布,明兒我就去省城了,一月后才能回來,你在家就乖乖地收禮吧!”
四叔邊隨著走邊嘮叨:“是??!你以前給咱村的人沒少接生,伺候月子你在行!去吧!去吧!他們年輕人什么都不懂!”
說起四嬸在村里真是個人精,外號“百事通”,沒有她不知曉的東西。尤其以前她是村里的接生婆,自己還生養(yǎng)了三個娃,在伺候月子這方面沒人能比。
忙活了半夜,四嬸將一些穿過的舊秋衣秋褲,拆開,剪成一片片尿布,又準(zhǔn)備好了一大包用得上的東西。最后交代四叔一些這一個月來的事情,末了,倚著床背呼呼地睡著了。
次日臨晨,四嬸揮手跟大伙告別,喜滋滋地登上了汽車,好像一個當(dāng)兵的戰(zhàn)士。
這個日子飛一樣地過去了。
第二天傍晚,四叔出院子正準(zhǔn)備去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忽地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咣當(dāng)一聲將街門給碰上了。
四叔追上去一看,嚇了一跳,叫:“你,是人是鬼!咋,咋兩天就回來了!”
只見四嬸背著包裹撞開門,一屁股甩在了沙發(fā)上。
四嬸蔫蔫地說:“咱兒人家不用俺了!人家找的月嫂,有經(jīng)驗,有水平,連俺住的地兒都沒了!還有這些東西人家都不要!都不要……”
說著說著,四嬸竟眼淚汪汪的,好像一個士兵,眼看著侵略者闖進自己的家園,而無能為力。
四叔撅著嘴說:“算了,六十多的人了,這樣咱還省勁兒,孫子還是咱的孫子,搶不走!”
四嬸一臉不快地說:“可是,我出去咋跟村里人交代啊!說好一個月回來,可……真不行,我就在家貓一個月吧!就當(dāng)又坐了一回月子?!?/p>
四叔“噗”地笑出聲,道:“可拉倒吧老婆子,你多大了還坐月子。對了,那個月嫂工資不少吧?”
四嬸眼睛放光叫起來:“何止不少!一月八千!”
四叔眼珠子差點飛出來,吼道:“娘的,這次你出門有的說了,就說咱兒發(fā)財了,月嫂都是頂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