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1996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在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從事文學、音樂、人物傳記類圖書的編輯出版工作。其間,在各大報紙發(fā)表書評及《名人傳記》《人物》等雜志發(fā)表作品多篇。2001年赴新加坡留學,畢業(yè)后在當地專職中文的教學與研究,并在當地中文雜志《炎黃文化》上,發(fā)表詩歌、散文多篇。
在1940年代,這是一部由美國大叔拍攝的深具東方審美和價值觀的電影作品。它的傳奇,還在于這部影片的中文譯名來自對全國影迷的海選。最終,《Waterloo Bridge》沒有被直譯成《滑鐵盧橋》,而在一位女影迷的闡釋下,成為了余音脈脈而又飽含憂傷的《魂斷藍橋》。
這是一個關于遇見又錯失的悲情故事。美麗的瑪拉和英俊的羅伊,在Waterloo Bridge 驚艷相遇,彼此瞬間的光芒,足以照亮整個世界。然而,戰(zhàn)爭改變了一切。離亂過后,再次相遇Waterloo Bridge,淪落風塵的瑪拉已無力承受羅伊的愛。最后,瑪拉以在初次相遇的滑鐵盧橋上自戕于滾滾車輪下,完成了自己對愛的懺悔與救贖。
出于好奇和無知,我特意去查了下資料,看看這部電影的中文翻譯為何是藍橋,而不是別的顏色的橋。搜出的結果出處居然是《莊子·盜跖》:“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而這個事發(fā)的“梁”,據《西安府志》記載,就是現(xiàn)今陜西藍田縣的蘭峪水上的一座橋,因而這座橋也被稱為“藍橋”。
初看原文“期于梁下”,還有點奇怪,為何是梁下,而不是梁上?若是移步梁上約會,不就可以避免悲劇了嗎?仔細一想才明白,私奔這等事當然得在隱蔽的橋下避人耳目才妥當啊,而且只有在橋下,尾生才可能在洪水中抱柱而亡,感天動地。原來陜西藍田縣,除了猿人和美玉馳名中外,還有這么一個凄美動人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當年的那個女影迷,能把這個柔腸寸斷的有關藍橋的愛情悲劇和這個原本應該被譯為《滑鐵盧橋》的美國電影聯(lián)系起來,真是蘭心蕙質。
《魂斷藍橋》的故事情節(jié),倫理價值都非常東方化。類似的愛情悲劇在中國實在是太多了,除了藍橋為守信約的尾生抱柱而亡的故事外,還有《梁祝》中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和焦仲卿、陸游與唐琬以及《紅樓夢》中的寶哥哥和林妹妹等,故事背景雖有不同,但被迫夭亡的愛情簡直大同小異。這部美國電影中非常東方化的意蘊和情節(jié),幾乎就是中國歷史上幾部著名愛情悲劇的不同版本。也因此,這部電影于1940年代在西方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但在東方卻大受歡迎并引起轟動,同時在中國成為幾代人的經典。劇中天才的費雯麗和英俊瀟灑的羅伯特·泰勒用他們的眼神、語言,甚至發(fā)絲般細致入微的闡釋,彌補了情節(jié)本身的局限和單薄,尤其是費雯麗細膩精彩的表演,令人嘆為觀止。
電影里,最浪漫的臺詞是羅伊向瑪拉求婚后,在去教堂的路上說的:瑪拉,進去的時候我們陌生,出來的時候,我們就親密了。最令人心碎的場景是在家鄉(xiāng)的夜宴上,華服燈影,衣袂飄飄,一曲舞畢,羅伊問瑪拉,幸福嗎?瑪拉答,幸福。羅伊問,陶醉嗎?瑪拉答,陶醉。羅伊又問,不再懷疑嗎?瑪拉答,不。迷惑的羅伊不解地再問:那親愛的,為什么你的眼睛里飽含恐懼?
假使一切都可以繼續(xù),瑪拉最終得以走出愛的恐懼,該是多么美好??墒?,人生無法假設,沒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有著動人的完美,命運常常咫尺即是天涯。很多時候,不是苦難讓我們喪失勇氣,而是真愛,最終令我們無力招架。電影結尾,瑪拉迎著滾滾車流閃爍的車燈,蒼白的面容那么空洞,那么決絕,要以命相抵的愛情,在那一瞬間是多么的殘忍。
如果說《亂世佳人》展示了人性的強悍和執(zhí)著和對命運的掌控,那么,《魂斷藍橋》則是一曲宿命的悲歌,一吟三嘆。在那個還沒有“粉絲”這個詞的年代,“上帝的杰作”費雯麗對這兩部電影中兩個完全不同的女主人公的把握和闡釋,所展示出的天分和才華,以及她無與倫比的美貌,都令人目眩神迷。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電影結尾處,多年后華發(fā)漸生的羅伊再一次來到了Waterloo Bridge上,手握和瑪拉的定情信物,象牙吉祥符,在來往車輛明滅閃爍的燈影下,獨自憑欄凝視。我想如果他是個中國人,此時默念的一定是李商隱的《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看看,在李商隱的這首詩里,竟然也早早就隱藏著“藍田日暖玉生煙”的句子!當然,這部影片還唱響了一首偉大的主題曲《友誼地久天長》。自從這部電影后,這首原本是蘇格蘭名曲的小調從那些年沉醉在舞池里曲終人散時的最后一曲,到現(xiàn)在成了一到圣誕節(jié)新年前后就響徹大街小巷每一個店鋪和商廈的節(jié)日應景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