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問題

以前聽同學說，岳、秦這兩個姓一般是不結親的。當時信以為真，長大后覺得很可笑，常常想把這事寫出來。想的次數(shù)多了，大腦信息庫里的這一丁點兒素材，自然是不夠使用的，我打算跟時代結合起來，跟真正的問題聯(lián)系起來。

我給了女兒寬松、自在、愉快的家庭環(huán)境，女兒覺得跟同學相比壓力很小，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家氣氛融洽，妙語不斷，笑聲不絕。出于寫作者的敏感，我勢必想知道別的學生是如何跟家長溝通的，但從女兒的反饋中得知，類似我們這種輕松氛圍的家庭，班里另外只有一個。

這就是真正的問題了，有關家庭、性格、情商等問題是多方面的，在這一篇小說里，我只能單拿出岳學飛這樣的例子。我們不難看出，社會上成年人的冷漠已經(jīng)波及到了身邊的孩子，而孩子對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是非常非?？膳碌?！

解決問題的突破口我選擇了彈幕電影。這個對我來說曾經(jīng)是很新奇的東西，當然是女兒推薦給我的。這種能邊看電影邊評論和吐槽的形式特別好玩，有時評論比電影本身還精彩。充滿樂趣的觀看過程能讓岳學飛們忘卻冷漠，加上秦忠臣的“拯救”，他們都會變得熱心、熱情、熱血起來。

沉重的話題，我卻在小說里用輕松的語氣來敘述，讓你感覺這是在開玩笑。

開玩笑？誰笑了？

這不是玩笑！

龔房芳

1

座位大調(diào)整，是班主任趙老師的主意，在周五的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進行。

“這是我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結果，我所做的布局，絕對有利于大家的學習和發(fā)展?！碑斎?，趙老師的每一個決定，或者每一句話都是對同學們的學習有利的，否則，那還算什么優(yōu)秀班主任？

座位都按號標好了，趙老師念出兩個同學名字，然后說出標在桌子右角的號碼，大家就各自找座位和同桌好了。

從教室的后墻處，依次走出了好幾對同桌，坐下后有的歡呼，有的長嘆，有的不聲不響。秦忠臣擠在人群中，隨著趙老師的分配在找規(guī)律。但是直到人數(shù)過半了，他也沒看出什么苗頭。你看，那些同桌有的是兩個女生，有的是兩個男生，還有的是一男一女，這可是以前沒有過的啊。

那么成績呢？秦忠臣歪著頭琢磨開了，也沒發(fā)現(xiàn)特別之處。再回顧左右，剩下的人已經(jīng)沒幾個了。韓石梁一副和誰同桌都無所謂的樣子，依然在看天花板上那些水漬，水漬其實就是他在打掃衛(wèi)生時用拖把甩上去的。

岳學飛旁若無人，口中念念有詞。秦忠臣認為那不是在祈禱，肯定是在抓緊時間背單詞?！昂撸瑫糇?，只知道學習?！鼻刂页甲畈恍加谶@種人了，成績好怎么了，不就是死學得來的么。

金戈戈的手在校服上衣的兜里不停地動，秦忠臣感覺到他可能又有了新的玩具。他的玩具可不是小兒科的，個個都是高檔貨，國外一上市，他這邊就有了，一個字：牛。

秦忠臣在心里排了排隊，感覺和韓石梁同桌的可能性比較大。他們倆學習成績相當，不會相互影響，韓石梁最多會在上課時睡覺或發(fā)呆，保證不會找秦忠臣搞小動作，金戈戈就不一樣了。

如果金戈戈跟岳學飛坐一起，就是他把課桌點著了，人家岳學飛也不會受到影響的?！斑@就叫專心致志?！鼻刂页荚谛睦飳W著以前的幾位老師夸獎岳學飛的話，更加不屑了。

“秦忠臣、岳學飛，6號桌。”趙老師的眼睛沒看他們，在盯著手里的那張紙念。

6號桌在第二排中間左邊，和右邊的7號桌同是老師眼皮子底下的“寶座”，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秦忠臣心中一喜，看到岳學飛漠然地走過去，他又樂不起來了，忍不住叫了聲：“怎么會這樣？”

“有什么不對嗎？”趙老師的眼睛還是盯著那張紙，右手上的筆在紙上晃動著，好像在時刻準備著做新的調(diào)整。

秦忠臣從趙老師的語氣中感覺到了希望，不是嗎，她盯著排好的座次看，一定是在懷疑自己的安排了。

“我姓秦，他姓岳，從歷史角度來分析，在一起不合適吧？話說宋朝那會兒的事誰還不知道哇?！鼻刂页脊室饪鋸埩苏Z氣，還朝著其他的同學擠眉弄眼。

“什么在一起？是坐在一起。有什么不合適？姓秦怎么啦？姓岳怎么啦？我還姓趙呢，你們都得聽我的！”趙老師也夸張了語氣，同學們都樂了。在笑聲中，趙老師宣布最后一對同桌金戈戈和韓石梁坐在11號桌，也就是秦忠臣身后偏右的位置。

“老師，我想和金戈——”秦忠臣做出最后的掙扎，但是他的話沒完，趙老師就笑著說：“那我會懷疑你私通外敵的?！?/p>

然后她以一個標準的微笑對大家說：“座位就這么定了，現(xiàn)在放學，祝同學們周末愉快！下周見——”

伴隨著“見”字的尾音，下課鈴果然響了。

2

秦忠臣開始悶悶不樂了，這叫什么事兒呀。

就他那表情，一回到家就被爸媽看出來了。也是他壓根就沒打算隱瞞，所以故意夸張地寫在臉上了。

“男神這是怎么了？誰招你惹你了？”已近不惑之年的媽媽總是極力地追趕著潮流，這一特征尤其體現(xiàn)在她的語言上。但是往往因為過度新潮而鬧出詞不達意的笑話，那是她對新興詞語沒有真正領會造成的。

“古人?！鼻刂页紱]好氣地回答。

爸爸停下正在投入的微信閱讀，抬頭問：“是不是你的穿越計劃被古人發(fā)覺了？”

“你們還有心思開玩笑？我被岳飛招惹了?！鼻刂页几記]好氣，他抓起茶幾上的一杯水，憑手感覺得溫度尚可，就“咕咚咕咚”地灌進肚里。

“好吧，你先喝水消火，可我們不開玩笑你自己也別開呀，岳飛怎么了？難道他來找你了不成？”爸爸的幽默就是自認為幽默，說出來完全沒有了好笑的味道。

秦忠臣不止一次地說過他：“你是開玩笑的？誰笑了？”

“好吧?！鼻刂页挤畔卤樱嘲l(fā)上坐的時候才記起書包還在背上，他甩下書包才用手背擦擦嘴，看到媽媽遞過來的紙巾，又接過來擦了一遍。

“趙王下令讓我和岳學飛在一起?！彼f完閉上嘴，從鼻子里重重地出氣。

“在一起？”媽媽夸張地捂著嘴。

秦忠臣愣了一下，改口說：“不是，是坐一起?！?/p>

“這，這確實不太好吧?！卑职殖了计饋?，“我們可不想跟姓岳的來往，這要是在我們老家，絕對不行。到現(xiàn)在我們老家姓岳的還不嫁給姓秦的呢。你們趙王也是，難道沒學過歷史？難道不知道這是歷史問題？”

“得了吧?！眿寢寗兞藗€橘子遞給秦忠臣，爸爸伸手想分幾瓣過去，被媽媽打了手，“這都是哪朝哪代的事兒了，你們還真是的。還有，你們老家的習慣也不靠譜，這是哪兒跟哪兒呀，真是讓人無語?！?/p>

爸爸自己拿起一個橘子，剝皮的時候弄出的橘子水正好濺到他的眼睛里，他揉著眼睛吸著氣說：“兒子，老爸還是友情提醒你，不對，是親情提醒，你啊，平日里多加小心吧。忠臣之后英氣不可小窺呀。”

“忠臣？我才是忠臣。”秦忠臣大聲重復著自己的名字。沒錯，為了不讓人總想起那些歷史故事，爺爺和爸爸嘔心瀝血殫精竭慮苦思冥想才得出的這個名字，秦忠臣是很珍惜的。

媽媽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說：“我看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同桌嘛，又不是結親聯(lián)姻?！彼脑捰珠_始漫無邊際了，“我覺得，和諧才是最重要的?！?/p>

“那是因為你不姓秦！”秦忠臣和爸爸同時嚷嚷。

“好吧，好吧，同樣是姓秦的，為什么你們總是想著不好的那個，而不去想好的那個呢，比如秦始皇?！眿寢寣v史不感興趣，但還是知道一些的，可知電視劇也不是白看的。

爸爸白了她一眼，“那是因為沒遇到姓萬的和姓姜的，這是聯(lián)想，懂嗎？”

“聯(lián)想？不就是一個電腦品牌嘛，怎么不懂，哦，還有手機?！眿寢屶洁熘ナ埩恕?/p>

秦忠臣的心情依然沒好轉，“遇到萬喜良和孟姜女也一樣，秦始皇不姓秦好不好?！?/p>

“兒子，要不我給趙王打個電話，請她給咱調(diào)開？”爸爸征求秦忠臣的意見。秦忠臣搖搖頭，“算了，不就是一個岳學飛嘛，又不是岳飛，我扛得住?！?/p>

飯后，爸爸繼續(xù)閱讀微信，秦忠臣跑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3

“老師，我老擔心姓秦的會害我?！痹缹W飛找到趙老師，小聲地說。

趙老師張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指秦忠臣？你不會也出現(xiàn)了幻覺吧？秦忠臣還擔心你找他報老祖宗的仇呢。你們這是怎么了？實在不行我還是把你們倆分開吧，哦，分開坐吧?！?/p>

“那倒不用，顯得我多小氣。”岳學飛仍然小聲說，“我就是覺得他怪怪的，書包里還裝著那些奇怪的符?！?/p>

“符？”趙老師驚訝地問，“他在班里裝神弄鬼了？”

岳學飛急忙擺手說：“沒有，沒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彼f完又快速出了辦公室，那急速的腳步，仿佛怕被同學看到他來找過老師。

“唉！”趙老師嘆口氣，其實她知道，這岳學飛呀，走路如飛是練出來的，為的是抓緊一切時間去看書做習題。

從趙老師接手這個班，就特別注意到了岳學飛。不想特別注意也不行，岳學飛的學習成績總是穩(wěn)坐第一寶座。一開始趙老師是欣喜的。和每一個老師相同，她也毫無疑問地喜歡成績好的學生。如果是成績好加上老實聽話，那簡直就是完美型的好學生了。

可惜岳學飛并不能達到趙老師心目中的完美標準，她任命岳學飛當班長時，岳學飛堅決地拒絕了。趙老師讓他試著當一個月甚至一周，他都不愿意，還拉了家長來請辭。

岳學飛的爸爸翹著蘭花指向上推了推金絲眼鏡的腿，說：“哎呀趙老師，我們家學飛真的不能當班長，他從小就不懂得照顧人，還沒有集體觀念，他只知道學習，甚至連換洗衣服都要我們當家長的提醒呢。而且……”

后來，趙老師果然發(fā)現(xiàn)了岳學飛在這些方面的問題：

打掃地面時，岳學飛會用眼睛在地上畫出一條直直的線，絕不幫著別人掃一厘米的地面。“有那較真的功夫，不如把整個教室都掃了?！苯鸶旮暝?jīng)對他如此涇渭分明發(fā)表過個人看法，當然，不是當著岳學飛的面說的。

他還絕不越雷池半步，倒不是真的畫出界限來，可那條線確實就存在著，別人看不見，岳學飛能看見。比如，他的胳膊從來不會超過課桌的二分之一處，他的腳也不會伸出超過課桌和凳子的外框籠罩下的面積。他每天只會在出入時占用一下公共地面：走廊、過道等。

他從來不會向別人借鋼筆、橡皮、尺子之類的東西，都是準備得很周全，甚至每種東西都有備份。但是，因為他沒借過別人的物品，別人也從不向他借東西，用秦忠臣的話來說，就是“和別人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用韓石梁的話說，就是“和誰都沒來往”。

他對待事情的淡漠也是令趙老師驚訝的，那一次，趙老師為了了解新接手的這個班的學生情況，也為了更好地弄清大家的作文水平，就布置了一個作文題目“我的同學”。這種最司空見慣的題材，竟然讓幾個同學寫得非常出彩，令趙老師興奮不已?？墒悄莻€傳說中作文很厲害的岳學飛卻差點沒交出作業(yè)，理由是“我對同學不了解”。剛開始趙老師還沒太在意這句話，后來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岳學飛在班里根本沒有朋友。

另一點就更讓人無法理解了，學校曾經(jīng)組織小志愿者去為一些需要幫助的流浪小動物提供愛心幫扶，還發(fā)起了小型的捐贈活動。當別人熱烈討論著送些什么東西好的時候，岳學飛仿佛置身事外。等到捐贈儀式開始那天，只見他快步走上去，往捐款箱里投了一張大鈔。至于捐贈活動是什么情況，這些錢想用來買些什么，或者對被捐助的小動物要不要指定等，岳學飛一概搖頭。“反正我獻過愛心了。”他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別人很難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或者心里真的在萌動愛意。

所以，每次看到岳學飛的好成績時，趙老師不但笑不出來，反而有揪心的感覺。

辦公室的墻上有一句話：教育的本質是對人本身的一種完善。

她覺得岳學飛這個孩子急需拯救，可她不敢去找他那個喜歡翹蘭花指的爸爸溝通了。

4

趙老師沒去找岳學飛的爸爸，卻被秦忠臣的爸爸“找上門來了”。

“尊敬的趙老師，感謝您給秦忠臣這樣一個鍛煉的機會，從孩子的只言片語中，我已經(jīng)了解到了他同桌的部分情況。請老師放心，我們做家長的一定會積極配合?！?/p>

這段話不是當面說的，是秦爸爸通過微信發(fā)來的。

趙老師很感動，真是有什么樣的家長就有什么樣的孩子。想想陽光、快樂的秦忠臣，趙老師的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線。這個成績一般的大男孩，身上散發(fā)出的青春活力超出別的同學。他興趣廣泛，談起課本以外的知識，總能吸引一大幫聽眾。

“謝謝家長的理解和支持。只是，我還沒找到切入點，目前，兩個孩子的情緒都有一定的影響呢?！壁w老師猶豫著，最終還是按了發(fā)送鍵，把這句話說給了秦爸爸。

秦爸爸信心滿滿地回復說：“我來！”

果然，爸爸很快和秦忠臣結成同盟，并且讓秦忠臣有了某種神圣的使命感。“好的，為了同學，我愿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哪怕是上刀山下火?！?/p>

“得了，沒有刀山，沒有火海?！卑职值恼Z氣像極了那個校長在對麥兜說“沒有魚丸”“沒有粗面”，引得秦忠臣忍不住笑。

“不要發(fā)笑?！崩习职謬烂C地說。

媽媽應聲而出，手上還沾著面粉，“不‘發(fā)笑怎么能蒸出好吃的饅頭？”

秦忠臣這下不得不大笑了，“哈哈哈，老爸老媽你們真是一對搞笑夫妻啊，令小生佩服佩服。說了多少遍了，‘發(fā)酵不是‘發(fā)笑，‘酵母不是‘笑母?！?/p>

“諒你也不敢‘笑母，哼！”媽媽又去廚房了。

以前，秦忠臣以為所有的家庭都像自己家這么活潑有趣，后來才知道，完全不是。所以，對于趙老師說的要幫助岳學飛的任務，秦忠臣是一定要全力以赴去完成的。

經(jīng)過一天的超常細心觀察，秦忠臣覺得總算有了點眉目。是的，任何人都會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岳學飛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他不外露罷了。

急于分享喜悅的秦忠臣，在放學的路上，被金戈戈和韓石梁笑話了。

“就你，還幫助岳學飛？還說是趙王的旨意？”金戈戈的眼睛瞪得過于夸張了，秦忠臣不得不提醒他說：“請注意保護你的眼眶?！?/p>

“別岔開話題，我認為，趙王讓岳家軍幫你還差不多，你也不看看你們的成績，說你幫他，誰信呀？”韓石梁也同意金戈戈的看法。

秦忠臣面對還算是鐵哥們的兩位同學，不由得長嘆一聲，“唉！苦哇——啊——”

“打住！難道你還打算唱上一段不成？楊家將？岳飛傳？”金戈戈再次發(fā)揮他的幽默，“你不是要唱旦角吧？楊門女將？”

“人家楊家將里有女將，岳家軍里又沒有。我們梁家還有梁紅玉呢?！表n石梁自豪地豎著大拇哥。

金戈戈沒反駁他，誰都知道，韓石梁的名字的來歷，當初爸媽都想讓他姓自己的姓，最后他姓了媽媽的姓，卻取了諧音“還是梁”，所以他說“我們梁家”，也沒人表示異議。

“我不跟你們啰嗦了，要趕快回家去做準備。記住，必要的時候你們要配合我，而不能拆臺?！鼻刂页颊f著，一溜煙地跑了，肩上的書包因為跑動而不停地拍打他。

5

秦忠臣的重大發(fā)現(xiàn)就是，岳學飛喜歡看有彈幕的電影。別問秦忠臣是怎么看出來的，作為資深的電影迷，最喜歡的就是在觀影時和同時在線的人實時互動交流觀感，岳學飛的一舉一動定然逃不出秦忠臣的“慧眼”。

秦忠臣還發(fā)現(xiàn)，其實岳學飛的內(nèi)心也是很豐富的，一張小紙片就暴露出他看過的影片和計劃最近要看的片名。

哈，一看就知道，這家伙平時所看的已經(jīng)不少了，那些被很多人掛在嘴上的顯然已經(jīng)被他看過了，秦忠臣無意中瞥見那張紙上寫的幾部片子，剛好也是自己沒看過或者只看過一兩遍的，對于彈幕愛好者來說，只看一遍能算看過嗎？不能！

周末，是秦忠臣的自由時間，他打算把這個周末的時間花費在岳學飛身上。整個周六的上午，他都在不停地變換影片，試圖找到岳學飛正在觀看的那部。

把那些暗自記在心里的片名一一打開，秦忠臣并沒有找到岳學飛及他那淡漠的語氣評論，難道他今天沒看？

看到秦忠臣有些泄氣，爸爸馬上開導他：“周六一般都會寫作業(yè)的，誰像你手腳那么快早就完成了呀？我覺得晚上或者明天，岳家軍在線的可能性大些。”

秦忠臣覺得有道理，他決定歇歇眼睛，晚上再找岳學飛同步觀影。

“還有啊，別說我沒提醒你，有的人在網(wǎng)上和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表現(xiàn)是兩碼事，平時不聲不響的，可能是網(wǎng)絡互動的積極分子哦。平時活潑的那種，有可能會在網(wǎng)上裝深沉呢?！卑职钟终f。

媽媽正翻著一本書，猛地抬頭說：“后一句是說我嗎？我就是要裝深沉，不然我這些書不都白讀了？”

“沒有，沒有，你的書沒白讀，你都快成百度了?！鼻刂页颊f完，突然想到，不知岳學飛在家里是不是也和爸爸媽媽這樣說話呢。

晚上，他在一部影片里發(fā)現(xiàn)了一大堆密集的紅字彈幕，從內(nèi)容上看寫這些評論的人一定是知識面很廣的，不僅包含了眾多獨特的劇情分析，還用上了最新的網(wǎng)絡用語。

憑直覺，秦忠臣認定這是岳學飛。這位平時漠不關心任何事的同學，竟然是網(wǎng)上的熱心人，甚至有問必答。

秦忠臣快進一大段，發(fā)現(xiàn)岳學飛已經(jīng)看完了這部片子。他趕緊按照記憶中的片名目錄搜索，果然在另一個片子里看到了岳學飛特有的幽默紅字。跳到后面，沒有紅字。好吧，說明現(xiàn)在他們同步了。

“前方有高能嗎？如有請?zhí)嵝?，俺的承受力有限?！鼻刂页脊室獍l(fā)問，其實這部影片他已經(jīng)看過不止三遍了。

很快，紅字就出現(xiàn)了，打字的速度真是快啊?！皶簳r沒有，到時候我會提前提醒的，大約8分鐘之后吧。”看起來岳學飛也對劇情很了解，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一來一往中，他們漸漸有了共識，竟然聊了不少。影片結束前，他們默契地相約下一部。

整個周末，秦忠臣說他把經(jīng)典的彈幕電影全都溫習了一遍。當然，他的收獲是很大的，除了看到更多精彩的評論，他還和岳學飛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周一，秦忠臣故意從書包里露出一張紙條，那是周末看的電影目錄。岳學飛的肢體從不超出自己的空間，可眼光就不是了，他最近一直在警惕著秦忠臣，生怕老秦家再害老岳家。

岳學飛越界了！

他伸手抽出秦忠臣那張被自己稱為“符”的紙條，驚訝地看看內(nèi)容，又看看秦忠臣，對同桌說出半個月來的第一句話：“這是你看的電影？”

“是啊，怎么了？”秦忠臣故作不解。

“和我周末看的一模一樣，連順序都不差?！痹缹W飛的表情從來沒有如此豐富過，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吃驚，“這是怎么回事？”

秦忠臣想提醒他保護眼眶，又怕他聽不懂，就忍住沒說?！半y道你也喜歡看彈幕電影？”

“喜歡呀，超級喜歡。”

“那真是巧了，我不光看了，還和別人一句接一句地評論呢?！鼻刂页歼M一步試探，同時密切關注岳學飛的面部變化。

岳學飛的臉色活泛起來，“天哪，不會和我一起評頭論足的就是你吧？”

“什么？”秦忠臣在岳學飛的期待眼神中停頓了一下才說，“難道你是紅字？”

“正是?！?/p>

“哦，天哪！”秦忠臣拍拍腦門。

這個上午，三個課間他們都在說昨天和前天晚上的那些電影，表情生動，肢體語言豐富，甚至還搶著表達自己的意思。據(jù)后來金戈戈略含酸味的總結說，岳學飛從上學以來總共和同學說的話都沒有這會兒多。

秦忠臣沒顧上和金戈戈他們一起上演“廁所三人行”，從廁所出來的金戈戈一直仰頭看天。韓石梁拍拍他的肩膀說：“喂，走路注意腳下，看天干啥？”

“我要看看今天的太陽是從哪邊出來的?！?/p>

韓石梁撲哧一笑，“我看呀，秦忠臣沒吹牛，趙王的安排也果然有深意?！?/p>

6

岳學飛變了。

先是與秦忠臣無障礙交流，接著是和金戈戈、韓石梁等也打成一片。

后是打破了那條無形的邊界，無論是和同桌還是打掃衛(wèi)生，都沒有了斤斤計較。

主要的一點還表現(xiàn)在他會主動關心別人了，竟然在一個預報有雨的日子里帶了十幾把傘準備分給沒帶傘的同學用，雖然那天的雨沉甸甸地聚集在空中，但最終也沒落下，可同學們都感到了他的用心。

岳學飛的爸爸打來電話說：“趙老師啊，我們家學飛現(xiàn)在老好嘍，性格開朗很多了，我都不曉得這是怎么回事呢?！备糁臻g，趙老師看不到電話的人，不知道他有沒有翹蘭花指，只是他每次把“學飛”說成“學費”，趙老師覺得挺可樂的。

沒錯，別人也敢跟岳學飛開玩笑了。

“開玩笑？誰笑了？”岳學飛故意板著臉問。

同學們都笑了。

秦忠臣的爸爸曾經(jīng)總結過這件事，“還說這是歷史問題？可惜趙王沒生在宋朝?！?/p>

岳學飛從秦忠臣那里聽說這句話，認為這是對趙老師的最高評價。

★彈幕電影是指視頻網(wǎng)站一種用于互動的電影字幕技術，方便大家邊看邊評論。用戶的發(fā)言打成字幕飛在視頻上，看上去就像射擊游戲里飛來飛去的彈幕。

插圖/豆微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