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錫林
“二掌柜,替我將珠寶柜子打開!”在京城一家最有名的富盛珠寶店里,一個人匆匆走進來,徑直走到柜臺后正在打算盤的掌柜先生跟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
二掌柜抬頭一看,感到很是驚訝,對站在面前這個長著一個胖嘟嘟鼻子的人說:“大掌柜,您不是自己有鑰匙嗎?剛才您還自己開過這柜子呢!”
那位大掌柜不耐煩地說:“叫你開你就開,哪來這么多廢話。我剛才將鑰匙丟在后面房里了?!?/p>
二掌柜躊躇了一下,但畢竟胳膊拗不過大腿,不敢不服從。他來到后面墻壁前,移開一個財神龕子,露出嵌在墻里面的一個銅柜子,從褲帶上解下一串鑰匙,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了好一會兒,終于將柜子打開了。
銅柜子里放著異彩紛呈的各種珠寶首飾,全是本店里最值錢的貨色。大掌柜站在二掌柜的旁邊,早已等不及了,伸手就拿了一枚鑲有罕見的大貓兒眼寶石的戒指,又拿了兩串顆顆有葡萄那么大的珍珠項鏈。
“大……大掌柜,您拿這些要干什么?”二掌柜有些詫異地問道。
“我有用就是。一位大佬想要買,我先送去讓他看一看貨?!闭f著,大掌柜將那幾件價值萬金的珠寶塞進懷里,匆匆出去了。
二掌柜驚疑不定地望著他的背影,皺著眉頭琢磨著:那是一位什么樣的大佬,竟會讓大掌柜親自送貨上門去?還有,這大掌柜今天的舉止似乎有些異常,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且說那位大掌柜出了珠寶店,左右看看沒人在注意他,腳步一拐,就進了一條小巷子里。
這是一條十分幽靜的小巷子。只見大掌柜躲在一個角落里,三下兩下就將外面的衣服脫去,露出里面的一件錦緞繡花袍子,然后閉目凝神,那副十分專注的模樣似乎連呼吸也停止了。
奇怪的情景出現(xiàn)了,他的臉,包括眼睛鼻子眉毛漸漸地模糊起來,像是攪雞蛋糊一樣把眼睛鼻子眉毛全攪到了一塊,但隨即又很快清晰起來。不過,這清晰起來的臉已經(jīng)是另外一副面孔了,胖嘟嘟的鼻子變得挺拔了,短短淡淡的八字眉變得黑濃分明了,光滑肥厚的面頰變得紅潤新鮮而且長了一些青春痘。此刻的他儼然是一位二十多歲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了。
他輕松瀟灑地來到大街上,一舉袖,招來一頂轎子,“到大將軍府?!?/p>
轎子“吱扭吱扭”到了大將軍府,他下了轎,昂首踏進大門去。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見了他,一個個低頭向他行禮,門官則趕緊迎了出來:“少爺,您回來了?”
“嗯?!彼辉诒亲永锖吡艘宦?,算是答應(yīng)了。
過了一會兒,他便騎著一匹渾身上下如雪一般潔白、高大雄健的駿馬出來了。
“少爺,您騎老爺?shù)鸟R要去哪兒?”門官見了,不敢怠慢。他知道,這是將軍最心愛的坐騎,雖然騎馬的是大將軍的少爺,但也不得不過問一下啊。
“沒事,我到東門外遛一圈就回來。”他輕描淡寫地說罷,一催馬韁,白駿馬立刻四蹄生風,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一溜煙塵中了。
其實,他并沒有出城,而是在街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之后,來到戒備森嚴的皇宮門口。不過,這時,他已經(jīng)變成一位年紀頗大的內(nèi)宮太監(jiān)的模樣了。
他在皇宮門口下了馬,守衛(wèi)宮門的大內(nèi)禁衛(wèi)當然都認識他了,這可是太后宮內(nèi)的主管太監(jiān),權(quán)勢大得嚇人哪。
“王公公,您好!”
“幫我看住這馬,我過一會兒還要出去辦事呢!”
“是。您放心!”
他大搖大擺地進宮去了,而且毫無阻攔地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宮門,一道又一道的守衛(wèi),徑直往內(nèi)宮走去。
他到底是誰?他怎么能夠如此神奇地一會兒變成這個人,一會兒又變成那個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實,他既不是珠寶店的大掌柜,也不是大將軍府上的少爺,更不是大內(nèi)宮中的王公公。他叫方俊人,乃是一位出身于武林世家的年輕人。他家里老老少少都習武,就連他的新婚妻子,也是一位武功出眾的俏女子。
可是他,卻受不了練武的那份苦。練什么功夫都是練不到幾天,就不高興再練。因此,家里人都對他很失望,說他沒出息,連他妻子也常常奚落他。
然而有一天,閑得無聊的他在翻檢家中閣樓上一大堆雜物時,翻到一卷布滿塵埃的地圖,上面還寫著幾行字:“此功雖奇,但非正道,恐貽誤子孫,故將其藏匿于深山。”
這字墨跡陳舊,看上去是很多年前的一位祖先寫下的,年久月長,便被遺忘在這一堆雜物中了。
方俊人看著這幾行字,不禁尋思起來,這位仙人說,這功法很奇,但不是正道,所以他不想傳給子孫,可他又舍不得將其毀掉,便藏在深山中,還畫了一張地圖呢。那么,這到底是一門怎樣的功夫呢?究竟有何等神奇,又為什么不是正道呢?
越琢磨,方俊人的好奇心就越強烈,最后他決定帶著這張地圖去找到這功法。
于是,他告訴妻子芳芳,自己要出去拜師學藝。芳芳見他很有決心的樣子,也就答應(yīng)了。
他一路跋涉,來到了地圖上畫著的那座大山中,又經(jīng)過一番努力,終于在一個十分隱秘的山洞里找到了記有這套功法的冊子。
打開一看,這套冊子上赫然寫著三個字:“變臉功”。
越往下讀,方俊人越激動,果然是一套天下罕見的奇功啊!如果練成了,還愁什么目的達不到,什么愿望不能實現(xiàn)呢!
這一回,他可是鐵了心要練好這套功了,好在練這功法也不是很苦很累,只要腦子里死死地想著自己要變的那個人的臉以及那個人的模樣,照著那冊子上的套路,運氣運功,把精、氣、神全調(diào)動起來,就這樣,自己的臉就慢慢變了,變成了腦子里想著的那個人的面容了。
剛開始的時候,方俊人要花上一整天的工夫,才能讓自己的臉稍稍有一點兒變化。漸漸地,他花的時間就越來越短了,三個月之后,他已經(jīng)只需片刻時間,就可以將自己的臉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面容了。
他對著山洞口的一潭泉水,一會兒將自己變成他家隔壁開茶館的張老頭兒,一會兒將自己變成十字街上賣燒餅的劉小二,一會兒將自己變成城門口的那位整天只知道吹胡子瞪眼的守門官。
反正,只要他想變成什么人的臉,就能變成什么人的臉,而且絕對是絲毫不差、惟妙惟肖。只是衣服變不過來,但這不要緊,到時候多準備幾套就是了。
于是,他下山了。他要回家去,將自己練就的這套奇功展示給漂亮的妻子芳芳看,讓她從此再不要瞧不起自己了。
可是,要回去也不能空著手回去呀,既然有了這樣的奇功,何不運起功來,弄些稀罕的禮物回去送給芳芳呢?
所以,他就到了京城。先到富盛珠寶店轉(zhuǎn)了一轉(zhuǎn),記住了那位大掌柜的臉,去買了一套與大掌柜差不多的衣服。瞅著大掌柜不在的當兒,他將自己的臉變成大掌柜的臉,然后大搖大擺地進去,輕輕松松地拿到了一枚貓兒眼戒指,兩串大珍珠項鏈。至于變成大將軍府上的少爺,去牽出大將軍的白馬,再變成大內(nèi)宮里的王公公,通行無阻地進到皇宮里面去,都是用的同樣的手段。
可惜的是,在皇宮里沒能見著皇上,聽說他老人家巡游江南去了,要不然,依照著皇上的臉,變一回皇上,那才過癮呢。不過,他憑著王公公的模樣,進到太后宮內(nèi)拿了幾塊外國進貢的綢緞,準備帶回家去送給芳芳,想必她一定會歡喜不已的。
現(xiàn)在,他騎著將軍的雪上飛大白馬,得意揚揚、躊躇滿志地朝家奔去。
到了,到了。老遠就看到自己的妻子芳芳正在家門前的水井邊取水洗衣服呢。
只見她根本就不用扔下吊桶到井里打水,而是捋起衣袖,對著井口猛擊一掌,一注老大的清水被她的掌風沖擊得老高,正好落在井旁洗衣服的木盆里。只這一掌,就讓大木盆里盛滿了井水。
“芳芳,我回來了!”方俊人不等白馬站穩(wěn),就趕緊跳下馬鞍,朝芳芳跑去,多日不見,他可想念妻子了。盡管妻子有時會嘲笑他幾句,可這么漂亮能干的妻子,他可是從心底里愛著呢!
“你……你是誰?”可芳芳一見到他,臉色一沉,十分戒備地問道。
“我是方俊人,是你丈夫呀!”說著,他伸出雙手想要擁抱一下妻子,以表達他久別重逢的激動。
然而,“啪”的一聲,他的胸口重重地挨了一掌,打得他整個身子往后飛了出去,一屁股跌在地上,半晌才透出一口氣來。
“芳芳,你怎么了,我是你丈夫方俊人呀,你干嗎打我呢?”他捂著痛得要命的胸口說。
“胡說,誰認識你這么個不男不女的怪物,還敢冒充我丈夫!”芳芳劍眉倒豎,咬著牙怒罵道。
“怎么,我是個冒充的?”
方俊人大為驚訝,他趕緊跑到井口去一照,井水里映出他現(xiàn)在的臉,還是那個太監(jiān)王公公娘娘腔十足的臉。難怪妻子不認識,要說他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呢,是他自己忘了把臉變過來了。
“芳芳,你聽我說,我真的是你丈夫方俊人呀!”他急忙解釋道,“我出去這么多日子,練成了一種功法,叫作‘變臉功,我現(xiàn)在的這張臉是我用這功法變出來的?!?/p>
“變臉功?”芳芳顯然不相信,“還有這種功法?你真的是方俊人?”
“當然是真的!不信,我現(xiàn)在就把臉變回來給你看。”
說罷,方俊人凝住神、屏住氣,果然他的臉上有了變化,然而他變出來的卻是大將軍府上的那位少爺。
“嘿,你是誰呀,雖說比我丈夫年輕英俊,可別想用這來騙我,滾,快滾!”芳芳冷笑一聲,又揚起掌來。
“別,別!”方俊人嚇得連連搖手,“讓我變,再變!”
可是,這一回變出來的卻是珠寶店里的胖掌柜。
“這又是誰,這么丑!”
“我變,再變!”他有些慌了神。怎么回事?怎么會變不回自己原先的那張臉了?
盡管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變了又變,可就是變不出他自己的臉來。這些日子,他一心想著的都是別人的臉,已經(jīng)把自己的臉給忘了,忘得干干凈凈了!
“嘩!”憤怒至極的芳芳將一木盆的水淋淋漓漓地全潑在他的頭上,狠狠地說道:“再不滾開,我的鐵砂掌就不客氣了!”
芳芳頭也不回地進屋去了,在關(guān)上大門之前,還說了一句:“你就是變出個方俊人的臉來,我也不會相信你的,誰知道那是個真的,還是假的呢!”
此刻,渾身濕得像落湯雞的方俊人,才恍然明白,那位先祖寫下的“這套功法雖奇,但非正道”這句話是個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