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好色賦》中秦章華大夫分析

戈 進(jìn)

《登徒子好色賦》是不是宋玉的作品，目前尚存爭議，簫統(tǒng)的《文選》把它選編在宋玉名下，劉勰在《文心雕龍》中也說：“宋玉賦《好色》，意在微諷，有足觀者”。既然這樣，筆者也暫把它作為宋玉的作品，對其中的秦章華大夫這個人物進(jìn)行簡單分析。

1.秦章華大夫是不是宋玉杜撰的人物。秦章華大夫在《登徒子好色賦》中出現(xiàn)很突然、很蹊蹺。按照金榮權(quán)先生《宋玉辭賦箋評》的注釋，秦章華大夫“原籍楚國章華人，入仕秦國，為秦國大夫”。這就令人費解了。其一，一個秦國大夫，怎么跑到楚國來與楚王談?wù)摵蒙珕栴}？是回老家探親偶然相遇還是專門拜訪楚王？是周游列國的縱橫家，還是在秦國不得志罷官回家？這些問題《登徒子好色賦》都沒有或明或暗的交代；其二，楚國那么多大夫，楚王身邊那么多近臣，怎么要抬出個秦國大夫來攪局？秦章華大夫的出現(xiàn)既不合理，也不合情。既然文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這個人物，而且宋玉又沒有交代此人的背景，那么這個人物是不是宋玉虛構(gòu)的呢？相關(guān)研究表明，春秋戰(zhàn)國時期，恐怕還沒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文學(xué)虛構(gòu)，宋玉也沒有虛構(gòu)人物的習(xí)慣?？磥?，秦章華大夫這個人物不是虛構(gòu)的，而是確有其人。既然如此，又在楚王側(cè)，并且敢在楚王面前高談闊論，說明他的身份不同一般。從春秋戰(zhàn)國時期典籍里我們看到，只有大夫、近臣、謀士和縱橫家才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國王身邊，秦章華大夫可能就是這類人物。據(jù)此，筆者不揣冒昧地猜測，秦章華大夫其實就是楚國大夫。不然，一個秦國大夫跑到楚王身邊高談闊論無法說通。

2.秦章華大夫兩句自相矛盾的話。這兩句話出現(xiàn)在《登徒子好色賦》第二段開頭，第一句，秦章華大夫說：“今夫宋玉盛稱鄰之女，以為美色，愚亂之邪臣，自以為守德，謂不如彼矣”；第二句，章華大夫說：“南楚窮巷之妾，焉足為大王言乎”。這兩句話的字面解釋，就是“宋玉稱贊鄰居的女子，認(rèn)為長得漂亮，像我這樣的愚鈍之臣自以為能夠自持守禮，看來我不如宋玉”；“楚國南方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女子，還值得在大王面前夸耀嗎”？這兩句話自相矛盾，一方面秦章華大夫說宋玉稱贊鄰居女漂亮而不動心是守德，我不如他；另一方面又說宋玉所說的美女是“南楚窮巷之妾”不值得夸耀。如果“南楚窮巷之妾”是指宋玉鄰居之女，那么對一個“焉足為大王言乎”的女子不動心，怎能表現(xiàn)守德？一會兒說宋玉不貪女色值得稱道，一會兒又說這樣的女子“焉足為大王言乎”，又似在貶低宋玉。是秦章華大夫的語無倫次，還是宋玉寫作思路紊亂？

那么這兩句話有什么作用呢？第一句明顯有宋玉借秦章華大夫之口自譽的嫌疑；第二句話是什么意思呢？已經(jīng)贊譽了宋玉的守德，為何還要來一句“南楚窮巷之妾”？是為了證明宋玉不好色，還是為了說明“南楚窮巷”的女子不值得宋玉動心？抑或是秦章華大夫為下面談自己不好色的話題作鋪墊？總之，這兩句令人費解的話，除在結(jié)構(gòu)上起點兒過渡作用外，就內(nèi)容而言有點多余。

3.秦章華大夫與“宋玉遂不退”之間的關(guān)系?！兜峭阶雍蒙x》的結(jié)尾很耐人尋味，在秦章華大夫說了很大一通話后，楚王忽然稱善，“宋玉遂不退”。這個“善”，是楚王稱章華大夫說的好，還是稱宋玉說得好？按照金榮權(quán)先生《宋玉辭賦箋評》中對《登徒子好色賦》的譯文，“善”是指楚王稱贊宋玉“妙詞為善”。這就令人費解了，明明是秦章華大夫在說，楚王怎么贊譽宋玉說的好？前面宋玉反駁登徒子時，楚王并沒有稱善，也就是說楚王開始并沒有說宋玉說得好，為什么等秦章華大夫說罷，楚王才稱善？文中分明是秦章華大夫在談自己的事情，楚王為什么取消了罷免宋玉的念頭？

4.秦章華大夫的話是“微諷”嗎？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宋玉賦《好色》，意在微諷”?，F(xiàn)在宋玉研究者也大都持此說。如果此說成立，那也是秦章華大夫在“微諷”，而不是宋玉，因為秦章華大夫的話是《登徒子好色賦》的主體內(nèi)容。這就帶來三個問題：一是“諷”什么？諷楚王好色、不守禮制嗎？文章第一段宋玉僅僅反駁了登徒子，只說登徒子好色，二、三兩段都是秦章華大夫在談自己的艷遇，并沒有任何涉及楚王的內(nèi)容，“微諷”從何說起？二是可能有人會說，宋玉想借這個故事達(dá)到“微諷”的目的，既然這樣，宋玉直接把自己與“鄰居女”的故事鋪陳開去會可以了，又何必借秦章華大夫之口？況且秦章華大夫為什么要“諷”楚王？三是秦章華大夫自始至終都在談自己，如果說有所涉及的話，那也是涉及宋玉，怎么看都不是在“諷”楚王。由此可以得出一個基本結(jié)論，那就是秦章華大夫的話并不是“微諷”，到像是宋玉不好色的辯護(hù)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