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天朔：5年牢獄，讓我知道妻子的分量

十月

2009年11月，著名歌手臧天朔因聚眾斗毆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2013年2月，他獲釋出獄，算上之前在看守所的日子，他在監(jiān)獄待了整整5年。出獄之后的臧天朔，百廢待興：公司開始運(yùn)轉(zhuǎn)，巡演也正在籌備，一直想辦的音樂教室也提上了議事日程……然而，百忙之中的他看起來卻沒有疲累之態(tài)，沉靜的笑容里總是洋溢著淡淡的幸福，他說：“我浪費(fèi)了太多的時間，得抓緊了，不為別的，就為我老婆，為她不離不棄等我這5年，為她每個月去探監(jiān)只說鼓勵不說艱難，為她獨(dú)自一人把兒子從兩個月?lián)狃B(yǎng)到6歲……”

最害怕的時候，她讓我平靜

2008年8月28日，對于臧天朔的妻子李梅來說，是刻骨銘心的一天。那天吃完早飯，臧天朔告訴她要去修理廠取送修的車。中午時分，李梅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回不回家吃飯，他說回。結(jié)果，等到下午兩點(diǎn)，李梅也沒等回丈夫，打手機(jī)無人接聽。那個下午，李梅聯(lián)系了所有能想到的臧天朔的朋友，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無奈之下，她報了警，很快，她又取消了報警。因?yàn)樵诋?dāng)天晚間，她得到消息，臧天朔并沒有失蹤，而是被公安機(jī)關(guān)帶走了。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2003年廊坊火車站的一起聚眾斗毆事件說起。當(dāng)時臧天朔投資的酒吧與另一家酒吧存在競爭關(guān)系，酒吧經(jīng)理糾結(jié)了一伙人與對方火并，結(jié)果造成一人死亡多人受傷的惡果，后酒吧經(jīng)理潛逃，2008年被抓獲，供出他逃亡期間在北京的藏匿地點(diǎn)是由臧天朔提供的。

一開始，臧天朔心態(tài)還比較輕松，覺得關(guān)個幾天就會放出來，可后來的形勢越來越嚴(yán)峻，天天提審。在看守所里他一個人住，天天數(shù)日子，幻想自己一個星期就能回去了，一個星期過去了，又想著再過十天就回去了，十天過去了，想著再過半個月就回去了……就是靠這樣的幻想支撐著，直到二審下來，幻想徹底破滅?；貞浧鹱约鹤畛醯弥慌辛?年有期徒刑時的情形，臧天朔說：“不是傷心，也不是憤怒，就是覺得害怕，真的是怕了，6年，一切都要停下來，兒子才兩個月，這可怎么辦……”律師來看他，給他捎來妻子的話：“親愛的，我不會辜負(fù)你的，我會把孩子帶好，不管多苦多難，我的愛都會和你在一起，你在里面別忘了吃胃藥，勤洗衣服，多保重身體，我會等你的！”自從拿到判決書后，臧天朔一直處于一種“懵了”的狀態(tài)，不知道餓也不知道困，但在聽到妻子的這句安慰時，他流淚了。痛痛快快流過一場眼淚之后，他平靜了下來：“知道外面有一個人在不離不棄死心塌地地等著你，生活一下子就有了目標(biāo)，不慌了也不急躁了。”

盡管如此，從一個走到哪兒都被鮮花掌聲簇?fù)淼闹枋?，淪為一個天天和十幾個人擠在一個大屋子里的囚犯，對于臧天朔仍是一個嚴(yán)峻的考驗(yàn)，他說：“那種感覺，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時候我失眠，起得比較早，最難受的是早上起來你就得坐那待著，屋里邊有一個鐵架子，上面有木頭板子，旁邊一個茅坑，沒有遮擋，吃喝拉撒都在這屋里?！泵刻煊?0分鐘的放風(fēng)時間，鐵門拉開，臧天朔愛仰頭看天，天特別藍(lán)，鐵絲網(wǎng)上站著一排小鳥，嘰嘰喳喳，小鳥圓乎乎肉乎乎的，讓他想起自己最愛吃的餃子。他說：“我想起在家里吃餃子，鍋蓋一揭開，熱氣彌漫，一只只餃子浮在鍋里，我想家了……”

那時候他唯一的盼頭，是妻子每個月來探監(jiān)時，給他說一說一雙兒女的情況和趣事。他入獄時，兒子剛兩個月，女兒正在讀小學(xué)，那是他心里最深和最痛的牽掛。想孩子想得厲害的時候，監(jiān)獄的警察都勸他：“讓老婆帶孩子來看看吧?！彼е谰芙^了：“監(jiān)獄都是高墻灰瓦，不想讓那種莊嚴(yán)、肅穆的景象對孩子的精神和心理造成負(fù)面影響?！逼拮佣盟男乃?，每次來探監(jiān)都會給他帶一雙兒女的近照，告訴他兒子會叫“爸爸”了，每次兒子叫爸爸的時候，妻子就會拿出臧天朔的專輯放給兒子聽，指著封面上的照片告訴他這是爸爸。妻子告訴臧天朔：“兒子很喜歡聽你的歌，很為爸爸驕傲。我告訴他你出國了，學(xué)音樂，要6年才能回來，回來后會唱得比現(xiàn)在還好聽……”在兒子的心目中，爸爸依然是一個高大完美的存在，這讓臧天朔欣慰又慚愧。更讓他慚愧的是，妻子身體不太好，還要拖兒帶女，對他卻從不訴苦也不抱怨，每次妻子來探監(jiān)，他都覺得她又憔悴了一些。

于是，就有了那封后來各大媒體紛紛刊載的他在獄中寫給妻子的家書，信里他說：“……愛妻，你跟了我以后受了不少委屈，也沒享著榮華富貴，我虧欠你的太多了，我是一個沒有盡到責(zé)任不稱職的丈夫，只能在大墻鐵窗之內(nèi)向你道歉……愛妻，我多想留下來好好陪著你，好好報答你對我的愛，好好帶大咱們的孩子……”

這封信里流露出的柔情和悔意，和臧天朔一向示人的粗獷、豪放形象格格不入，讓公眾一度懷疑這封信不是他寫的，對此臧天朔說：“確實(shí)是我寫的，男兒柔情不外露，只是未到傷心處。”

最難熬的時候，她給我力量

6年刑期，似乎不算長，但真的在獄中過一天，就會感到絕望，因?yàn)橥瑯拥囊惶?，你要過上2000多個，這可怎么熬？臧天朔說：“如果沒有我老婆，我肯定就破罐子破摔了，但有個她，每個月來看我，在外面等著我，我就有了目標(biāo)，這個目標(biāo)就是，怎么爭取假釋，怎么掙分，分?jǐn)?shù)夠了，就能減刑?！?/p>

監(jiān)獄有自己的報紙，臧天朔就寫文章，自己配了漫畫投稿，投稿成功，就能得分。監(jiān)獄里每年都有個紅五月歌唱比賽，犯人分成好幾個隊參加比賽，每隊都有上百人，這可是臧天朔的強(qiáng)項，所以大家就推舉他當(dāng)隊長，他也很用心，有幾個總是唱不好的，他就單獨(dú)給開小灶，每次他的隊都能拿一等獎，一等獎就能積5分，離假釋更近了一步……

很快，他的文藝才能在監(jiān)獄里有了用武之地，他被安排進(jìn)了文藝班，除了日常操練外，主要的工作是負(fù)責(zé)為監(jiān)獄里的樂隊排歌——每天早上8點(diǎn)半在監(jiān)獄禮堂開工，一直到下午4點(diǎn)半。樂隊的成員都很佩服他，吉他、鍵盤、架子鼓他樣樣精通，別人沒法跟他比。不光是演奏樂器，就連看人家排戲，他也能立馬找出問題，三言兩語就能點(diǎn)中要害。有一次，他給話劇隊的人提意見，說著說著大家都聽入迷了，就邀他扮演其中的一個角色。這樣，他經(jīng)常是給樂隊排練完，又立即轉(zhuǎn)場參加話劇隊的排練，還和其他人開玩笑：“我這叫跨界。”

給樂隊排練，有些犯人根本連“哆來咪”都不知道，臧天朔是個急脾氣，有時候教一遍不行，兩遍不行，到第三遍時他就急了：“笨死了！這點(diǎn)事兒整倆小時了還不明白！”有時候想想自己在外面是何等風(fēng)光，現(xiàn)在卻和一群音樂的門外漢較勁，氣餒得不行。到了打“親情電話”的日子，他免不了要和妻子發(fā)一通牢騷，妻子就輕言細(xì)語開導(dǎo)他：“這是很自然的呀，你在外面合作的都是專業(yè)人士，而現(xiàn)在這些人都是‘二把刀’，能到這程度說明你已經(jīng)做得很不錯了，再加把勁就成了，如果你現(xiàn)在放棄，那之前的努力就全白搭了。”妻子的話總能讓他平靜下來，乖乖去排練場。

為了支持臧天朔，妻子總是盡最大可能給予他幫助。臧天朔心軟，有時候看到家庭條件特別困難的犯人，連每個月200塊錢的采買費(fèi)都拿不出來，他會讓妻子幫著交;有些犯人喜歡樂器，但買不起，他就讓妻子買了一批樂器捐給監(jiān)獄，讓沒錢買樂器的犯人也能接觸到音樂。這還不算，買完了捐完了，他還負(fù)責(zé)教，所以一幫犯人都特別感激他。有一次，妻子來探監(jiān)，告訴臧天朔一件事：有一天，她接到一個陌生男子的電話，說自己是臧天朔的獄友，現(xiàn)在出獄了，也找到工作了，在獄中得到臧天朔很多照顧，沒什么可謝的，也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就買了一只毛絨熊要送給孩子，放在哪兒哪兒，讓她去拿。妻子說：“那只熊好大呀，幾乎和我一樣高，我費(fèi)了好大勁才抱回來，兒子很喜歡。”

監(jiān)獄教育科的劉天華警官說：“他仿佛天生有一種凝聚力，好像一團(tuán)氣，能將所有人都包圍其中?！?/p>

臧天朔剛進(jìn)來的時候，劉警官本來對他有些偏見，但時間長了，劉警官漸漸改變了偏見：“他做事特別規(guī)矩，待人很真，走到這地步都是他那火暴脾氣給鬧的?！眲⒕傧矚g吟詩作畫，經(jīng)常把自己的作品拿給臧天朔看，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搭檔，劉警官寫詞，臧天朔作曲，兩人寫了一系列歌曲，其中的一些還被收錄到司法部的雜志《黃絲帶》中。

劉警官調(diào)侃說：“臧天朔出獄以后，獄友們都很失落，文藝班有些蕭條了?！?/p>

最惶恐的時候，她給我信心

由于改造表現(xiàn)良好，2013年2月7日，臧天朔獲假釋出獄。妻子去接他，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咱們回家?！被厝サ能嚿希拮右恢蔽罩氖?。回憶起那一路從妻子掌心傳遞出的溫暖，臧天朔說：“那對我太重要了，其實(shí)對于一個出獄的人來講，雖然重獲自由是很開心的事，但更多的是惶恐，因?yàn)楹瓦@個社會隔絕了這么久，不知道還能不能融入，也不知道別人會怎么看你。但當(dāng)時她握住我的手，我心里多少還能踏實(shí)一點(diǎn)兒，至少我知道，那個家還是歡迎我回去的?！?/p>

剛出獄的那些日子，臧天朔整天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門，也不愿意見過去的朋友。妻子將他出獄的消息告訴了他的一些朋友，像梁天、劉金山、劉斌等，并親自做菜，約朋友們來家玩。其實(shí)朋友們也都惦記著他，紛紛為他的復(fù)出出謀劃策。在朋友們的幫助下，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開始接一些演出……生活和工作漸漸步入正軌。

但朋友和家人還是能感覺到他的一些變化。最顯著的是他沒那么愛交新朋友了，而是越來越珍惜一直在身邊認(rèn)識幾十年的舊友?，F(xiàn)在跟著他工作的，都是以前的老朋友，臧天朔說：“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他們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不會因?yàn)槲易^牢，而對我有什么看法?！绷硪粋€顯著變化是他沒以前那么霸道了。樂隊的成員說：“老臧脾氣急，以前排練的時候，有哪些地方不合他意，他就罵人，摔麥克風(fēng)更是常有的事兒，但是現(xiàn)在他會和大家商量：副歌咱們改成這樣，好不好？”“好不好”成了臧天朔現(xiàn)在的口頭禪。

他也承認(rèn)自己變敏感了，和人打交道，有時候?qū)Ψ降囊粋€眼神或者是說話的語氣讓他感覺不舒服，他就會打退堂鼓，不愿意合作。這時候妻子就成了他和合作者之間溝通的橋梁，將別人對他的肯定和認(rèn)可添油加醋地告訴他，增強(qiáng)他的自信心，也替他向合作者解釋：“他就那樣，不擅長表達(dá)，其實(shí)他特別想和你合作，只是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對他滿意……”許多圈內(nèi)的朋友都說：“不沖著臧哥，也得沖著他老婆，一個女人做到這樣太不容易了……”

更多的時候，臧天朔愿意留在家里，和妻子、兒女待在一起。在兒女的成長中，他缺席了太多重要的時刻，以至于孩子們對父親至今還有一種陌生感。兩個孩子乖巧懂事，但對父親更多的是敬畏，缺少親近。臧天朔講了一個他和兒子之間的小故事：有一天，他去幼兒園接兒子，別的小朋友看到父母來接都飛奔過來撲到父母的懷里，只有他的兒子，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他接過兒子肩上的書包，兒子居然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這聲“謝謝”讓他感到又無奈又心酸，眼淚差一點(diǎn)兒掉下來。

這時候，依然是妻子，盡最大的努力來彌合他和孩子之間因缺失的這幾年時光所造成的鴻溝。女兒喜歡畫畫，兒子喜歡吃肉，所以只要有空，妻子都會腌制好許多兒子愛吃的雞翅和羊肉串，安排一家人去野外燒烤，這樣女兒可以寫生，兒子也可以大快朵頤。為了兒子，臧天朔苦練燒烤技藝，據(jù)他自己說，他的烤肉水平“直逼新疆大師傅”?；蛟S是看在烤肉的分上吧，他欣慰地表示兒子現(xiàn)在和他親近多了。

提到關(guān)于臧天朔的感情世界，有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這個人就是歌手斯琴格日樂。當(dāng)年，臧天朔曾經(jīng)和她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婚外情，為此，他曾經(jīng)和妻子談判，說：“我給你200萬，你還我一個自由身?！逼拮泳芙^了：“我對你的愛，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如果你確實(shí)不愛我了，你可以走，但錢我一分都不會要。”三人行數(shù)年，最后是斯琴格日樂先放了手，她對臧天朔說：“我承認(rèn)，你妻子比我更愛你。”

患難見真情，經(jīng)過命運(yùn)的跌宕，臧天朔終于見證了妻子那句話的質(zhì)地。他說：“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可勁造、作，我還是比較有福氣遇到我老婆，為我守住一個家，要是別的女人，心傷得透透的，早走了……”

50歲生日時，正在習(xí)練書法的臧天朔送給妻子一幅字，表達(dá)了自己對未來的信心，也想讓妻子放心。這幅字是：理想不倒，來日方長。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