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治的“后花園”

黃金生

昔日的皇家禁地今天大多已對公眾開放，褪去了神秘的面紗，獨作為中央軍委駐地的玉泉山卻顯得愈發(fā)神秘。

北京西郊一直以“三山五園”為代表的皇家行宮苑囿而聞名。三山指香山、萬壽山、玉泉山；五園指清漪園（頤和園）、靜宜園、靜明園、暢春園和圓明園。這些曾經(jīng)的皇家禁地今天大多已對公眾開放，褪去了神秘的面紗，獨作為中央軍委駐地的玉泉山卻顯得愈發(fā)神秘，與有“共和國心臟”之稱的中南海并列為當代北京兩大“禁地”。

毛澤東山中遇險

1949年3月，中共“進京趕考”以香山作為臨時駐地，西山從此與政治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新中國成立之初，毛澤東有時住香山“雙清別墅”，有時在中南海辦公，有時還住玉泉山。玉泉山有一座程家花園，是程硯秋的別墅。程硯秋在這里養(yǎng)了幾只水貂，還種了一塊菜地，非常清靜雅致。毛澤東尤其欣賞這里清新自然、幽靜質(zhì)樸的田園氣息，因此每次到玉泉山都于此處歇息。

據(jù)曾擔任毛澤東警衛(wèi)的王小舍回憶，中共中央進京后，毛澤東在玉泉山住的時間比較長，很多重要會議都在此召開?！白∵M玉泉山后不久，有一次，我正給毛主席站崗，大約下午3點多鐘，主席抽著煙從居室里走了出來，看得出他此時心情很好。他來到我身邊問，你知道這玉泉山和山上的龍王廟嗎？我搖了搖頭。主席告訴我，這玉泉山在明清時代就是著名的皇家園景之一的靜明園所在地，山上的龍王廟是很好的古建筑，我們共產(chǎn)黨要好好地保護它。主席笑著問我，你認得字嗎？我回答說，認得不多，一百多個吧。主席點了點頭，說這怪不得你，你看，我們馬上要成立新中國了，你要慢慢學，將來祖國的建設者沒有文化不行。說完，主席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在石板上寫下了‘玉泉山龍王廟六個大字，一遍一遍地教我念，玉泉山、龍王廟、玉泉山、龍王廟……”

此時，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雖然退出大陸，卻不甘心失敗。他們處心積慮地等待時機準備反攻大陸，還從臺灣直接派遣一批以刺殺共產(chǎn)黨和民主黨派高級干部為主要目標的行動小組。在他們的暗殺名單中有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李濟深、郭沫若等二十余人。臺灣保密局出的牌價是，刺殺一個部長級干部可以立大功，刺殺局級干部可立中功，刺殺局級以下干部可立小功。如果刺殺了李濟深、郭沫若、李德全一類的人物，可得50兩黃金。

一般情況下，毛澤東白天在中南海辦公，晚上回到玉泉山休息。一天夜里，衛(wèi)兵聽見沉重的跳墻聲，過去搜索又沒見人，便急忙報告，帶班員圍著房子轉(zhuǎn)了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行蹤。到底怎么回事？誰也不好說，更不知道跳進來的人出去了沒有。帶班員認為毛澤東住在這里有危險，盡管夜已很深，但毛澤東還沒有休息，就連夜返回了城里。后來加上了電網(wǎng)，毛澤東才又來玉泉山居住了。

進玉泉山有一段長長的路，在這段路上還發(fā)生過一件事。

出中南海往西北方向，過了青龍橋，再走一段就是玉泉山。有幾次，毛澤東和江青在離大門很遠的地方就下車，慢慢散步走進玉泉山大門。這一段路有一里多長，沒有人住，也沒有車馬往來，安靜極了，是享受大自然的好地方。誰料，毛澤東的這一“細微”習慣卻被臺灣特務“嗅”著了。

有一次就在毛澤東和江青如此散步之時，這地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很怪的“閑人”，這個人一身農(nóng)民裝束，肩上背著一個錢褡子。機警的警衛(wèi)憑著職業(yè)的敏感，直覺地“盯”上了這個人，一是這種錢褡子并非北京人的用物；二是玉泉山一帶并沒有集貿(mào)市場。根據(jù)這兩點，警衛(wèi)們斷定：此人形跡可疑。因為崗哨多了毛澤東討嫌，所以，沿路警衛(wèi)全是便衣。便衣緊盯著這個可疑的閑人，并且緊緊地占據(jù)著有利地勢跟著他。

這個家伙果然有問題，他注意到便衣插在腰上的槍，就往山邊一個小店走去。那人進了屋，兩個便衣也跟了進去，這人做賊心虛，慌忙伸手到大衣袋里去掏槍，便衣立即猛虎撲食般地撲過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槍繳下，利索地把他抓了起來。經(jīng)審問，那人正是臺灣當局派出的特務，名叫唐堯，潛入大陸伺機暗殺中共領(lǐng)導人。

這樣，一場由臺灣特務蓄謀已久、精心策劃的刺殺毛澤東的陰謀被粉碎了。

歷史轉(zhuǎn)折中的玉泉山9號樓

“文革”期間，葉劍英主管軍隊工作，而他在玉泉山的住所9號樓便成了當時老干部的臨時“庇護所”。當年曾生活在附近的人回憶，葉劍英時常在家中開會，而小院門口則停著那個年代能見到的國內(nèi)頂級轎車。元帥們在“文革”前多數(shù)坐蘇聯(lián)產(chǎn)的“吉斯”，后來又換成了三排座的“大紅旗”，不過陳毅元帥當外交部部長則有輛“奔斯”（現(xiàn)稱奔馳）600。據(jù)當年曾在葉劍英身邊工作的人介紹，通?？腿硕鄷r，葉劍英會選擇在大會客廳接待，而到了晚上這個房間偶爾也會化身為影院?？措娪笆敲β档娜~劍英不可多得的業(yè)余活動，由于太累他時常會在看電影的過程中打瞌睡。

熱播電視劇《歷史轉(zhuǎn)折中的鄧小平》的開頭，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在深夜接到警務員的報告：“首長，去西山的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贝笥赇桡囊估铮钕饶畹能囃Ｔ谟袢饺~帥的住所前。這個場景還原了粉碎“四人幫”時驚心動魄的那個夜晚，而那次特殊的政治局會議就是在玉泉山9號樓召開的。

本來，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最合適的地點是中南海。但是，在中南海剛剛進行了那么一場生死大搏斗，“硝煙”未散，何況在中南?？赡苓€有“四人幫”的爪牙尚未捕凈，所以在中南海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顯然是不合適的。

葉劍英是最早醞釀采取強力措施解決“四人幫”的領(lǐng)導人。1976年10月6日晚，在抓捕“四人幫”之后的8小時，在葉帥的住所召集了一次中央政治局緊急會議，參加會議的有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汪東興、吳德、陳錫聯(lián)、紀登奎、陳永貴、蘇振華、倪志福、吳桂賢共11人。會議從6日晚10時一直開到7日凌晨4時，會議由華國鋒主持，并由華國鋒、葉劍英等分別作主旨講話。這次會議對為什么要拘捕“四人幫”做了說明，強調(diào)了粉碎“四人幫”的重要性，“我們感到事態(tài)嚴重，一旦讓他們的陰謀得逞，毛主席開創(chuàng)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就會喪失，我們的黨和國家就會變色”，他們表示這是“完成毛主席生前沒有來得及做的事”。

會議在討論黨中央主席人選時，華國鋒說：“毛主席離開我們快一個月了。亂黨、亂軍、亂國，妄圖奪取黨和國家最高領(lǐng)導權(quán)的‘四人幫反革命集團被黨中央及時果斷地粉碎了。在此新的形勢下，我向中央政治局提議，請我們?nèi)~帥擔任黨中央的主席，主持中央的工作。葉帥德高望重，長期在中央?yún)f(xié)助毛主席、周總理、朱老總，處理國際、國內(nèi)重大問題，多謀善斷，有多方面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思想政治理論水平很高，在危難時刻，兩次挽救了黨?！?葉劍英則站起來大聲說：“國鋒同志這個提議不妥。我年事已高，今年已79歲了，且長期從事軍事工作，工作面窄。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提議由華國鋒同志擔任黨中央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苯?jīng)過認真討論，與會政治局成員完全贊成葉帥的意見，一致通過了由華國鋒擔任黨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待召開中央全會時予以追認。

為了便于及時研究處理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復雜和重大問題，決定出席這次會議的全體政治局成員和隨行人員都住在玉泉山，并決定中央政治局開會或集體辦公或找人談話及其他活動，都在玉泉山五號樓會議廳進行。從10月7日開始，迅速向中央黨、政、軍領(lǐng)導機關(guān)的主要負責人和各省、市、自治區(qū)、各大軍區(qū)的主要負責人傳達黨中央粉碎“四人幫”反革命集團事件及中央政治局緊急會議的幾項重要決定。

從10月8日開始，華國鋒、葉劍英等政治局成員在玉泉山分期、分批召開打招呼會議，向各地方黨政軍負責人通報粉碎“四人幫”的情況和華國鋒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的決定。一系列打招呼會直到14日才結(jié)束。

10月18日，中央政治局決定下發(fā)中央文件，將粉碎“四人幫”反革命集團通知到全國各級黨組織，并要求迅速傳達到全體黨員和全國各族人民。

粉碎“四人幫”后，雖然公開的提法還是集中批“四人幫”“連帶批鄧”。但在內(nèi)部則采取措施，逐步恢復鄧小平的政治和生活待遇。1976年12月初，鄧小平突發(fā)前列腺炎，引起嚴重尿潴留。在葉劍英的安排下，12月10日晚，鄧小平住進301醫(yī)院。12月14日，中共中央決定恢復鄧小平閱讀中央文件的權(quán)利。住院期間，中辦派車把鄧小平接到玉泉山。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和汪東興一起向他介紹了粉碎“四人幫”的經(jīng)過。

玉泉山，成為歷史性轉(zhuǎn)折時刻的見證地。

中央文件起草組的“常駐地”

現(xiàn)在的玉泉山，不僅是中央軍委的駐地，而且還是一系列中央文件的誕生地。1979年6月，中央決定，在建國30周年國慶時，由葉劍英代表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作一個講話，對新中國成立以來30年的歷史，特別是“文化大革命”，作一個總結(jié)性的評價。當時成立的起草組就駐在玉泉山。其后，玉泉山便成為中央文件起草組的“常駐地”，曾多次參與起草的學者高尚全說：“我參加過三次三中全會決議關(guān)于改革決定的起草工作，每次都是在北京西郊的玉泉山進行的。”

黨的十四大確立了我國經(jīng)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后，需要制定一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總體規(guī)劃。1993年5月31日，以時任中央書記處書記溫家寶為組長的25人起草小組開始進駐玉泉山，任務就是為十四屆三中全會起草《中共中央關(guān)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這個25人的起草小組在玉泉山度過了緊張難忘的5個多月。據(jù)小組成員、時任國務院研究室副主任的王夢奎回憶：“總的算起來，（最后）提交全會討論的《決定》草案，是第八稿。當時起草組有同志開玩笑說，七搞（稿）八搞（稿），總算搞出來了。”

作為“綱領(lǐng)性”文件，全會的決議會對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產(chǎn)生舉足輕重的影響。每一句措辭、每一個觀點的闡述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當遇到各方有不同意見時，往往要經(jīng)過反復討論才能達成一致。讓高尚全印象最深刻的，是“勞動力市場”寫入《決定》的過程。

20世紀90年代，改革開放已經(jīng)進行了十余年，在黨的正式文件中，出現(xiàn)的仍然是“勞務市場”和“勞動就業(yè)市場”。當時有種看法是：勞動力怎么能進入市場呢？勞動力進入市場會影響工人階級的主人翁地位。而高尚全和其他一些人主張，勞動力市場是生產(chǎn)要素市場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為此，在一次中央政治局常委會的會議上，列席常委會的高尚全提出確立“勞動力市場”的重要性，因為當時還沒有這個概念。時任總書記的江澤民只說了一句：“提出勞動力市場，社會上能不能接受？”會后，高尚全又去找了主持起草小組工作的溫家寶。溫家寶回答說：“我贊成你的意見，但能不能上中央文件我也沒有把握?！睅捉?jīng)輾轉(zhuǎn)，反復研討后，“勞動力市場”這一概念最終寫入了《決議》。

2013年，在玉泉山參與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起草的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張卓元也透露了一個細節(jié)：“我參加過好多次中央文件的起草，每一次中央文件起草完之后，中央領(lǐng)導都要請我們起草組的成員吃一次飯，表示感謝。但這一次，沒有了，取消了，也算是中央帶頭勤儉。包括我們吃飯也改成了自助餐?！?/p>

風景優(yōu)美的玉泉山不僅見證了許多重大歷史事件，還是決定我國改革發(fā)展方向許多文件的誕生地，有人將之稱為“中國政治的后花園”，還是非常恰當?shù)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