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青草
1
我從院子里的那小片瓜地里摘了一只西瓜,又在院子里的水井里打起一小桶冰涼的井水,把西瓜洗干凈,又在桶里浸了一會兒,讓整個兒的西瓜都透著一股井水的涼意,更顯水靈誘人。在這熱天里咬一口剛從地里摘出來的又帶著來自地底的清涼井水的新鮮西瓜,想想都知道那是多么愜意的事情。
我把西瓜從桶里取出來,正準備拿進屋的時候,看到陽老頭從門前走過,他也看到了我,與我打招呼:“喲,小路,你從外邊回來了?不用工作嗎?”
我答:“是啊,休假,回老家呆幾天。很久不見了,進來坐坐聊聊吧?”
“好好。”他大概也是沒事,想到處閑走逛逛,見我邀請,與我也是久已不見的村人,可隨意聊侃些見聞,于是就進院子里來了,“喲,你家院子里種的幾棵西瓜熟了?”
我說:“是啊,我才剛摘了一個,那是我爸閑時隨便在院子的空地里種的幾棵瓜苗,沒怎么管理它,想不到也長得還不錯,又還結(jié)出了這么大的西瓜。你也來嘗嘗吧!”
我們進了屋,坐在廳里,我去找來刀,對陽老頭說:“陽伯,你來切西瓜吧?我去給你找支煙去?!?/p>
他搖搖手:“不不不,你切吧,我現(xiàn)在也不抽煙了。說到切西瓜,我還真有點怕,我怕我一刀下去,這只西瓜就毀了……”
我說:“哪里有這么夸張的說法,切個西瓜,還能把一只西瓜切毀了的?切歪了、切得塊兒大小不一,也照樣吃,就算整個西瓜摔碎了也照樣可吃?!?/p>
陽老頭說:“你不明白,我怕我一刀下去,這只西瓜就不是西瓜了……”
“不是西瓜那是什么,一個西瓜還能變成別的?”
“那是有可能的,那紅紅的西瓜肉、鮮甜的西瓜汁,可能變成一瓜囊的血,鮮紅的血水……”
我聽了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你說的什么奇話,我這剛從活生生的西瓜苗上摘下來的新鮮欲滴的西瓜,想象下都可猜知道里面的清甜可口的瓜肉,居然會變成一攤血水?”
“是的!還真就是有這么奇異的事情。只要我下刀,哪怕它是一只再新鮮的西瓜,一剖開,里面都可能不是鮮紅可口的西瓜肉,而是流出一囊透著腥味的紅血……”
我說:“聽你這么說,我倒是有興趣聽你說說你的這個鬼話!”
于是,陽老頭就給我講了段故事。
2
陽老頭是個鰥夫,老婆去世多年了,兒子在外面的城市里工作,有不錯的工作,不過還沒有孫子。他不愿意去跟兒子一塊兒生活,于是他就一個人生活在村子里,耕種了點田地種些莊稼,屋前屋后的庭院空地里種幾棵果樹、種幾株花苗、種幾棵青菜,倒也是自得其樂。
但是,他卻與他家相鄰的人家關系很不好。
他家房子相隔不過幾米開外,就是蘭大媽的家。
蘭大媽是個寡婦,老公數(shù)年前因病死了,因為她老公的病的緣故,她家里過得有點艱難,基本上是把家里都掏空了,還欠了不少的債,但人還是死了。她有個女兒,嫁到本鎮(zhèn)的另外一個村去了,嫁的夫家也只是個普通人家,沒什么錢??傊?,雖然都是一個人生活,但她過的日子比起陽老頭來,那是差很多。
早些年,陽老頭跟蘭大媽都還沒喪偶的時候,比鄰而居的這兩戶人家也算是關系和睦,但隨著他們各自的喪偶,一個成了鰥夫,沒有老婆,一個成了寡婦,沒有老公,兩人的年紀差不多大,兩人的房子還緊挨在一塊兒,相隔只是數(shù)米,這實在是很容易令人“瓜田李下”的狀態(tài),于是,二人的關系日漸變得有些微妙。大概是為了避免別人說閑話的緣故,都想躲對方遠一點,關系越來越差,甚至常因為一點雞毛蒜皮而吵鬧,互相都越來越看對方不順眼,一吵起架來,那可是都巴不得對方不得好死,死了好令自己一個人過得清凈。
他們二人的房子,原都是建在平地上的路邊,沒有搭圍墻,陽老頭在兩家之間筑了一道籬笆,使兩家原本連為一體的空地之間,有了一道明顯的分界線,籬笆這邊是陽老頭家,籬笆另一邊是蘭大媽的家,互不過界。除了分界線籬笆,陽老頭又把籬笆繞了個大圈,把自己家房子連同屋后的空地,全都圍了起來,讓人一看就顯眼地可以知道他這是獨立的一家人,與隔壁鄰居隔得開開的。
如是,全村人都知道他們是“冤家仇人”。
陽老頭家里沒有養(yǎng)什么牲畜,蘭大媽家里養(yǎng)了幾只雞,天天放出屋去隨意找吃。陽老頭在自家屋前種了幾棵果樹,也種了些花草植物,也種些青菜,雖隔著一道竹籬笆墻,但是籬笆并不高,而且風吹雨淋,時間久了,籬笆墻上也難免會出現(xiàn)較大的空隙,蘭大媽家的雞有時候就會飛躍過籬笆、鉆過籬笆,跑到陽老頭的院子里,啄吃他種的花苗、青菜。
蘭大媽家的雞跑到陽老頭家的地盤去啄吃東西,雖然算起來損失其實并不值幾塊錢,但是自己種出來的東西給別人家的雞鴨吃掉,誰都會不高興。那被吃的不僅僅是幾塊錢去衡量的事情,而是自己的心血汗水的勞動成果,由于牲畜誤吃了別人家的莊稼作物而造成吵鬧矛盾的事情,在農(nóng)村里并不鮮見。陽老頭跟蘭大媽二人因為這個“雞吃東西”的事情已罵過很多回了,蘭大媽被罵過之后雖然會照管住雞,但這里不比農(nóng)場那樣的圈養(yǎng)雞,都是放出去的走地雞,所以只要放出去,就難免保證絕對不會踏進陽老頭家去。
人在家的時候就放出去,并看住籬笆那邊,人要離家出去的時候就趕進雞圈里關起來,免得再和“仇人”生事非。無奈農(nóng)村人家,不可能成天長時間的呆在屋子里,所以蘭大媽為這幾只雞,一下關、一下放,循環(huán)忙碌,也是煩惱。
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因為是“冤家仇人”,所以陽老頭也是恨死了鄰居的這幾只雞,老早就說:“我家種的東西要灑農(nóng)藥了!你家的雞再過來,毒死了可別怪我!”蘭大媽也早就回過他:“不就幾棵菜幾片葉子嗎?吃了又怎樣,我家菜園子里大把,隨便賠你!”“鬼才稀罕你家的!我就要我自己種的,怎么的!你的雞少給我滾進來!”
3
一日陽老頭又發(fā)現(xiàn)蘭大媽家的兩只雞跑到自家院子里來了,他馬上火大,朝蘭大媽家里叫道:“喂,隔壁那個老不死的太婆,你家那雜種雞又跑過來了,找死呀?”
吼了兩遍,也沒見對門回應,陽老頭說:“這老不死的太婆,又自個兒出門尋死去了,雞也不關!”
他氣極了,找來支掃把,到雞跟前狠狠一掃把就砸敲了過去,兩只雞躲閃不及,同時給他砸倒了,而且這一倒下就再也站不起身來,伸著腳在一蹬一蹬地,看來是活不過來了,只是還沒斷氣。
見這情景,陽老頭也有些心慌,雖然是蘭大媽的雞過來吃他的東西不對,但是自己家的那幾棵青菜并不值幾塊錢,而這農(nóng)村人家里養(yǎng)的真正的走地雞,所謂的“家雞”,那可不便宜,市場上一斤賣差不多30塊。一只雞三四斤重,那就是100塊錢了,他這一掃把下去,砸掉了人家200塊錢。
陽老頭瞧瞧四周,沒人,也就是自己剛才做的事情并沒人看到,他心下就忽地有了個想法:反正是仇人家的,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就不如把它們殺來吃掉,那個老太婆要是問起來,裝作不知道死不承認就是了。
于是,陽老頭把兩只雞拎進廚房里宰殺了,蒸來吃了。兩只大雞,陽老頭一餐吃不完,沒吃完的,裝好碗收拾藏好,下餐繼續(xù)。
陽老頭又把雞毛雞骨頭收拾好,埋在院子里種了幾棵西瓜苗的地下。西瓜苗藤比較長,生長開來攤的面積大,結(jié)的西瓜果實又大,瓜苗周邊都墊了干草,墊草也是為了保護西瓜的生長,所以,把它們埋在瓜苗底下的泥土里,地面上又鋪有一層干草,誰也看不出來。
陽老頭把這兩只雞處理得很干凈,一點痕跡也沒有。
陽老頭原本估計蘭大媽回來后,要是天晚了發(fā)現(xiàn)雞不見了的話,肯定會來找自己的麻煩的,即使自己不承認,但二人也少不了又會對罵吵鬧一通的。她家最近的人家就是自己,二人又是“仇人”,若不首先懷疑自己,那懷疑誰?但是奇怪,那天蘭大媽并沒有來找他,也沒見她找她的雞。
4
第二天,陽老頭在院子里摘了一只西瓜,從自家門前挖的水井里打了一桶冰涼的井水來洗干凈,又用井水把西瓜浸涼,拿進屋里,拿刀子準備剖開它。
——這時是夏天,陽老頭在院子里隨手種的幾棵西瓜苗,結(jié)的西瓜熟了,今年這還是第一次摘。
陽老頭正準備下刀子的時候,忽地就聽到了隔壁的叫罵聲:“我的雞呢?我的雞呢!哪個該死的賊,偷了我的雞啊……我的雞啊……該死的賊??!……”
陽老頭聽了也不理會,繼續(xù)用刀子切西瓜。
蘭大媽那叫罵的聲音,忽地有點變了音調(diào),似乎帶著點難過:“我詛咒那偷我的雞的人,不得好死,吃飯也給飯咽死,喝水給水咽死……我的雞啊,我的女兒啊……”
陽老頭有些奇怪,她的叫罵聲怎的從雞身上忽地轉(zhuǎn)到她女兒身上去了。
陽老頭的刀子這下已切透了西瓜,“噗”的一聲,西瓜裂成了兩瓣。陽老頭想象中這自己親手種出來的今年摘下的第一只新鮮西瓜,切開后那種溢著誘人甜汁的鮮紅瓜肉的情景,并沒有出現(xiàn)。隨著西瓜的裂成兩瓣,那原本該是嫩脆爽口的鮮紅瓜肉,卻是成了一攤爛水,流了滿桌。
陽老頭愣了,這……這是什么西瓜?。窟@是一只新鮮的剛從瓜苗上摘下來的西瓜?。]有在地上滾過,也沒有摔過,也沒有在瓜販子的汽車上長距離運輸受震動過,也沒有摘下后長時間的放置,怎么可能變成了一只壞瓜?而且,摘西瓜之前自己還用手指“叩叩叩”地敲過,那聲音清脆得很,可以肯定這是一只好瓜!
陽老頭莫名其妙,又出院子里挑了一只西瓜,“叩叩叩”地敲,這只也肯定是一只成熟的新鮮好瓜。
陽老頭也不打井水把瓜地里摘下的還帶著泥土的西瓜洗凈和浸冷了,直接拿刀子去切。
這時又聞得屋外的蘭大媽的叫罵聲已轉(zhuǎn)變成了哭腔:“哪個不得好死的偷雞賊啊……我的女兒啊,真是命不好啊……”
陽老頭切開西瓜,比剛才更加目瞪口呆了,這只西瓜和剛才的西瓜一樣,切開后是流出一攤紅水!就好像這只西瓜的瓜皮內(nèi),沒有一丁點兒的瓜肉,裝的是滿滿的一皮囊紅水!
陽老頭不得其解,再看看這些紅水,還有些濃稠,聞了聞,仿佛還帶著一股血腥味。細細辨認了一下,那是殺雞放血的時候的味道,沒錯,這瓜內(nèi)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壞西瓜水,而是一皮囊的血,紅紅的、濃稠的雞血!
陽老頭有點嚇傻了,這……這……老太婆的雞給我偷來吃掉了,剛剛老太婆在門外詛咒偷雞的人不得好死,吃飯也會給飯咽死,喝水也會給水咽死,難道有這么邪門的事情,她的詛咒馬上就應驗了?我吃個西瓜,西瓜在我眼皮底下變成了一攤雞血?
5
想到蘭大媽,陽老頭緩過神來,走出屋:“喂喂,你叫什么,你嚷什么?”
蘭大媽沒有像往日那樣朝陽老頭罵了,語氣里還是帶著哭意:“我才一天不回來,我的雞不見了,哪個該死的賊偷走了!我昨天出門時是把它們關得好好的……”
陽老頭想起,昨天確實是一天沒見她呢,晚上也沒見她屋里亮燈,難怪,她昨天沒有來找自己的麻煩。陽老頭又聽她說她出門時是把雞關得好好的,但那兩只雞卻跑到自己院子里偷吃東西,難道是老太婆一天沒回來,它們餓急了,自己越出了雞圈?于是說道:“你自己都說你一天沒有回來,是不是它們餓急了自己出圈找吃的去了?”
蘭大媽說:“就算是它們自己越出圈找吃的去了,晚上也懂得自己歸家的,可現(xiàn)在并沒有見到,我四周找了也沒找到,是哪個該死的賊偷了去了……我的女兒啊……”
農(nóng)村里有人家丟失雞鴨,給人偷走的事情,并不是沒有,陽老頭知道其實是怎么回事,但他當然不好說出來,也希望老太婆真的是把丟失的雞當做是給人偷走了,他心虛地說:“也許是給人偷走了……”
雖然看到“仇人”倒霉本是個快樂事,但陽老頭見老太婆說話帶著哭意,還屢提到女兒,似乎發(fā)生了什么悲傷的事情,也便不好再擺仇人的臉孔出來了。何況,他們本就不是那種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是因為生活中雞毛蒜皮而起矛盾的“仇人”,再加上是自己偷吃了人家的雞,心里難免有點愧意,剛剛的兩只新鮮西瓜也在自己眼前奇異地變成了一攤雞血,于是問:“雞不見了,又管你女兒什么事?”
蘭大媽也許是因為有傷心事在身,也許是想尋求幫助,一下也忘了陽老頭是自己的仇人了,說:“你不知道,我女兒大肚子待產(chǎn)了,這兩天就是預產(chǎn)期,昨天就去醫(yī)院里了,可痛了一天也沒生下來。醫(yī)生說可能是難產(chǎn),那得動手術剖腹……我女婿家里情況不太好,因為他爸一直身體不好,一直是藥罐子,家里沒有什么錢。這下又逢到媳婦生小孩了,準備的錢不多,如果做手術剖腹的話,要多好多錢,產(chǎn)后還要調(diào)養(yǎng),也要錢……醫(yī)生說如果今天還生不下來,就要動手術了……我昨天就去醫(yī)院陪女兒了,剛從醫(yī)院趕回來,我把自己的一點積蓄也都給他們了,我本有三只雞,以為她昨天會生孩子,昨天殺了一只雞燉湯和做姜雞酒拿去給女兒了,誰知孩子沒生下來,而卻要花更多的錢。我回來想把這兩只雞拿去賣掉,給他們湊些錢去……醫(yī)生說我女兒可能難產(chǎn),難產(chǎn)啊,說不吉利點,有可能……有可能命都沒了……要準備好給醫(yī)生做手術的錢……”
陽老頭聽了,聯(lián)想一下:雞、難產(chǎn)、錢、手術、人命,他吃掉了人家的雞,這兩只只值得200塊錢左右的雞,雖然說不上很多錢,但也許就是她女兒差的那一點救命錢,也許自己間接地就害死了人命。不是一條,而是大人小孩兩條人命,如果是雙胞胎、三胞胎,那就是更多人命……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西瓜變成了血,那就是上天冥冥中的力量給予自己的報復與警示,雖然自己悄悄地殺掉了人家的雞,沒人看見沒人知道,但是自己知道、天知道、地也知道,于是泥土里埋有雞毛雞骨的西瓜苗,給自己結(jié)出了一囊雞血的西瓜。
陽老頭早消沒氣了,趕緊說:“那要多少錢,我這里有一些,給你先用著……”
蘭大媽聽了,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
陽老頭說:“其它的先別提了,你先用著,你女兒要緊,小孩要緊……”
6
“那以后,我對開西瓜就有點敏感了?!标柪项^對我說,“所以剛才你叫我開西瓜,我是肯定不會開的,我生怕我刀子一下去,剖開來的西瓜里又流出一攤血水……”
我說:“難道那以后,你就再也沒有開過西瓜?”
“是的,即使吃西瓜,我也是不自己下手的,而叫別人動刀子?!?/p>
我說:“西瓜變成雞血,哪里有這么幽默的事情,你是順口就編了個故事來與我閑談吧?”
“你知不知道這樣一個民間故事?”
“什么民間故事?”我問道。
“那也是一個與西瓜有關的故事。說的是古時候有個人種了一園子的西瓜,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有個人在園子一角偷摘他的西瓜,他很生氣,手里剛好拿著根棍子,悄悄走過去,一棍子敲下去,原本是想揍他一頓教訓他一下的,誰知他這一棍子敲下去,敲在人家腦袋上,把人家敲死了。他這下發(fā)現(xiàn)這個偷瓜賊是一個流浪漢,沒親沒戚,不會有人來尋找,他下手的時候也沒人發(fā)現(xiàn),于是把他埋到了瓜地下。雖然是一個流浪漢,可也是一個人命案,可這事除了他沒人知道?!标柪项^說,“后來,他的西瓜熟了,附近有個官員來買他的西瓜吃,挑了長得最大的一只,剖開后,瓜里并不是紅紅的西瓜肉,而是滿滿一皮囊的紅血!官員感到其中肯定有蹊蹺,來看他的瓜地,結(jié)果從這瓜地底下挖出來了尸體,長這個西瓜的那棵西瓜苗的根,伸進了尸體的口中,在他的身體里密布生長。這個流浪漢,用自己冤死的怨氣培植出來了西瓜。于是,這個無人關注的命案,就這樣給發(fā)現(xiàn)出來了?!?/p>
我說:“但你都說了,那只是一個民間故事,是那個無人關注的流浪漢通過這個方式為自己申了冤。但你說你種的西瓜也會變成血水,我可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難道是你殺死的雞也想通過這個方式為自己申冤?不過,我也是明白了,你那天正想吃西瓜的時候,聽到了蘭大媽帶著哭腔的聲音,邊罵偷雞賊邊提到她的女兒,你想起了這個民間故事,加上你心里有鬼,難免心里不安,聽到蘭大媽的女兒難產(chǎn),女人難產(chǎn)有可能產(chǎn)生的結(jié)果,遠遠大于什么雞和瓜菜的問題,于是你對蘭大媽伸出了幫助之手。你現(xiàn)在編成西瓜會變成血水的故事來跟我‘談鬼怪,其實你想跟我表達的意思是,鄰居之間多點理解和幫助,比為一點雞毛蒜皮而鬧各種矛盾糾紛要好得多。當然,也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一個人要有寬廣一些的胸懷,多帶點愛心,不要去做什么壞事,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壞事,也許對別人就是一個很大的影響與傷害。莫要以為沒人知道,其實你自己知道,天知道地也知道,總有一天,會因為你做的壞事,直接或間接地受到懲罰的,心術不正,居心不良,你手中的一個好好的大西瓜也有可能變成一攤血水的。”
陽老頭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卻聽到屋外有人叫:“陽老貨,陽老貨,你這老鬼又跑哪里偷閑去了?”
陽老頭起身出門,我也跟出去,原來是蘭大媽。
她看到我,“哦,小路回來了?陽老貨跑你這里來了?”
我答:“是啊,我回來休幾天假。好久不見,陽伯和我剛才在屋里聊天?!?/p>
蘭大媽對陽老頭叫道:“一個老頭子,哪來那么多話聊?回去,有事跟你說……”
我發(fā)覺他們二人的對話語氣有點不對勁,低問陽老頭:“你們……”
陽老頭低笑:“我們從以前天天吵打殺的鄰里‘冤家仇人,還真的變成了‘冤家仇人了,而且是到死都會是‘冤家仇人了,不用像以前那樣讓人‘瓜田李下了,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呀……”
我聽了也笑了:“哦,原來冤家到‘花前月下了……我還真不知道,現(xiàn)在才知道,祝賀祝賀,恭喜恭喜!”
陽老頭又悄悄地對我說:“不過,她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我偷吃了她的雞,她一直以為是給別人偷走了,你知道,農(nóng)村里雞被賊偷去的事情也是有的。如果不是剛才看到你摘自己院子里種的幾棵西瓜苗結(jié)的西瓜,跟我當初摘自己院子里種的西瓜吃的情景很像,我也不會跟你說這個故事了,你可要替我保密保密?!?/p>
我說好的好的,我會給你保密的。但是此刻,為了要說陽老頭的西瓜會變成血的故事,我卻把他偷吃了蘭大媽的兩只雞的秘密事情,記在這里示了眾,說起來,我還真是有點對不住陽老頭。
責任編輯:李 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