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線里的候鳥人

喵掌柜

01.偏執(zhí)動物

“所以呢，你相信有未來世界的存在嗎？”

戴著眼鏡的少女歪著頭，齊眉劉海下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像是一頭偏執(zhí)的鹿。

“這個嘛……”梁徵低頭看著手機，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時不時傳出轟炸似的笑聲，這種毫無意義的班級聚會只是為了滿足少數(shù)人的虛榮心。

手機里的解謎游戲闖到最后一關(guān)，他躲在角落里自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上卻像是粘了一只蒼蠅，同樣被冷落的女生拉著他喋喋不休。

從“頭頂?shù)臒襞轂槭裁匆恢遍W”到“宇宙探秘時間機器”，梁徵已經(jīng)神游在游戲里。

看他半天沒有回答，屏幕上伸出一只細細的手指：“你應(yīng)該先走這一步的，拿到鑰匙以后解開密碼，游戲就通關(guān)了?！?/p>

“?。俊绷横鐕L試了一下，果然屏幕上出現(xiàn)“恭喜過關(guān)”的字樣。他終于抬起頭，女生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玩過這個游戲？”

“沒有啊?！彼J(rèn)真地搖頭，“是你告訴我的?！?/p>

“什么？”梁徵一愣，大腦停滯了一瞬，確定從來沒有見過她。

對方扶了扶臉上的鏡框：“哦，對了，你現(xiàn)在還不認(rèn)識我?！?/p>

頭頂?shù)臒襞萦珠W了閃，周圍的人們玩兒得盡興，仿佛沒有人在意這種細節(jié)。

女生端著桌子上的飲料站起來：“我叫季尹，明天見啦梁徵?！?/p>

她擺擺手走出去，梁徵一時有些發(fā)愣，想不起來自己曾經(jīng)報過名字。這么想著，椅子上重新坐下一個人，是班長周嵐。

“咦？”周嵐四處看了看，“我的飲料呢？”

梁徵指了指門外，突然想起了什么：“這是你的位置？”

周嵐疑惑地點點頭：“是啊，剛?cè)ソ觽€電話，今晚我一直坐在這里啊。”

梁徵看著熱鬧的大廳，似乎再沒找到那個影子。手機里傳來電量不足的提示，黯淡的屏幕下最后一秒還是游戲通關(guān)的畫面。

晚風(fēng)穿過窗戶，頭頂?shù)臒艋瘟嘶?，卻沒有再閃爍。

02.密室驚魂

放學(xué)后的游泳館，泳池里的水映著對面狹小的窗戶，反射出一小片亮晃晃的光。梁徵邊脫衣服便往池邊走，站到跳水臺上時手里只剩下一條泳褲。

彎腰套在身上，平靜的水面突然晃了晃，遠處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在水里若隱若現(xiàn)，突然朝這邊飄來。

梁徵嚇了一跳，水里嘩啦一聲響，那團黑乎乎的東西躥起來，赫然是一團頭發(fā)。

濕噠噠的頭發(fā)下若隱若現(xiàn)一張臉，聲音輕飄飄地傳來：“你終于來了……”

說著就要爬上岸，梁徵深吸一口氣，想起進來時大門明明是上鎖的，故作鎮(zhèn)定道：“等等先別上來，你究竟是人是鬼？”

水里的人抹了把臉，陰森森地笑了笑，突然猛地躥起來撲騰到岸上，梁徵來不及躲開，被一頭撞倒在地。

手里的泳褲丟出去很遠，他捂著額頭疼得呲牙咧嘴，再睜眼，一個黑影附上來，亂糟糟的頭發(fā)下沖他笑起來：“這條底褲不適合你?！?/p>

梁徵這才發(fā)覺身上脫得只剩一條褲衩，紅著臉向后躲了老遠，頭頂燈光“啪”地被打開，濕漉漉的女生甩甩頭，露出原來的面孔。

梁徵愣了一瞬，努力在腦海里搜索名字：“季尹？”他頓了頓，覺得哪里不對，“大門明明鎖著的，你怎么進來的？”

季尹指著女更衣室：“那里窗戶沒鎖?！?/p>

梁徵眉頭皺了皺眉，季尹雙腿還在水里悠閑地擺動：“你來練習(xí)的吧，我不打擾你。”

梁徵手上一頓：“你怎么知道？”

季尹歪著頭：“你告訴我的啊?！?/p>

梁徵一頭扎進水里的時候還在回憶，聚會那天究竟有沒有無意間透露即將比賽的事。腦海里混混沌沌，竟然一時只想起那盞忽明忽暗的燈。

一直游到天色全黑，季尹還在岸邊坐著。浴巾將她整個人都裹起來，看起來小小的一團。

她看著梁徵，突然像暴露狂一樣雙手敞開浴巾。梁徵嚇了一跳，腳下一滑再次掉進水里，卻看到季尹穿戴整齊地站在岸上，沖著他招招手：“去吃飯吧，我餓了?！?/p>

03.廣場燈火

城市中心的凱旋廣場，季尹嘴里塞滿烤魷魚，油膩膩的手指著前面：“要開始了?！?/p>

梁徵望過去，廣場中央的音樂噴泉突然噴涌起來，彩色光柱穿梭在水里，像是置身于另一個奇異的世界。

季尹看得有些出神：“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里?！?/p>

“哈？”梁徵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你在這里看到我了？”

季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你看到我了。”

她頓了頓，表情有些迷茫：“你說我很像你認(rèn)識的一個人?！?/p>

“呃……”梁徵沉默了很久，確信自己沒有失憶之后，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抱歉，我剛剛就想說了，你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我不記得有這件事。”

季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那雙眼睛迎合著滿街燈火，像是有微弱的光芒在閃爍，最終卻慢慢熄滅。

“嗯?！彼拖骂^，聲音悶悶地，“算是吧。”

她站起來：“謝謝你的晚飯，明天見?！?/p>

裙擺在空中畫了一圈，她已經(jīng)朝遠處走去。人群密集，像是洶涌的潮水很快將她淹沒。梁徵站在原地，不禁搖了搖頭。

——也許自己，很像她認(rèn)識的某個人吧。

04.秘密練習(xí)冊

游泳比賽的時間最終得以確認(rèn)，梁徵放學(xué)后去游泳館，季尹已經(jīng)坐在水池邊，腿上放著一本習(xí)題冊，沖他晃了晃工作牌：“我申請了陪練，合作愉快！”

陪練為了防止選手練習(xí)時發(fā)生意外，梁徵去換衣服，季尹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

“為什么喜歡游泳呢？”

“嗯？”梁徵想了想道：“因為有趣吧，那種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活躍的感覺。”

“比賽也是因為有趣嗎？”

“這個……”梁徵沒想到她會問得這么直接，門外吹來一陣風(fēng)，季尹腿上的練習(xí)冊嘩啦啦作響，突然一翻掉進水里。

她伸手去抓，梁徵忙去幫忙，掉落的練習(xí)冊里飄出一張白紙，季尹臉色突然變了變，撲通一聲跳進水里，顧不上沾濕衣服，在白紙沉水之前撈了起來。

梁徵將她推到岸上，季尹抹了把臉：“真看不出來誰是誰的陪練呢?！?/p>

梁徵嘆了口氣：“今天早點回家吧?！?/p>

街燈昏暗，季尹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手里卻死死攥著濕透的白紙。

梁徵脫下外套丟給她：“我剛運動完，有點兒熱。”

他說著往前走去，回頭看到季尹仍站在原地，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著他的時候總是像在看另外一個人。

梁徵心里一頓，就見她指了指右手邊：“你家到了?！彼懊孀吡藥撞?，又停下來，“謝謝你?！?/p>

梁徵看著她漸漸淡出視線，轉(zhuǎn)身掏出鑰匙，手上突然頓住。

他從未說過自己家在哪里，為什么季尹這么清楚。

再回頭，昏黃的街道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05.巨大謎團

第二天同學(xué)約去看電影，梁徵跟著人群走出校門，才想起忘記提前告訴季尹。

掏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一直沒有問季尹的電話，已經(jīng)攔了車，有人一把將他拉進來：“她等不到人自然會走啦。”

電影院里是剛上映的影片，音效震耳欲聾，梁徵卻看得心不在焉。手指在椅子上輕輕一劃，黑暗中不知那里凸起一塊鐵釘，剛好劃破了手指。

指尖傳來微微的刺痛，周圍的人遞來一張紙巾：“散場后買個創(chuàng)可貼吧?！?/p>

梁徵想了想：“我現(xiàn)在就去吧?！?/p>

走出電影院，卻朝著學(xué)校走去。梁徵不斷地安慰自己，季尹等不到他，自然就先回去。更何況他沒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沒辦法提前通知也是理所當(dāng)然。

這么想著，走到游泳館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里面沒有開燈，整個場館空空蕩蕩。他暗自松了一口氣，身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梁徵回頭看到季尹手里抱著他的外套，從拐角里走出來。

她沖他笑了笑：“我還在想你也許會回來，沒想到猜對了?！?/p>

梁徵心里一窒：“抱歉，我走得太匆忙……”

季尹搖了搖頭：“沒關(guān)系，我只是想把外套還你?！?/p>

空氣里沉默了一瞬，梁徵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突然聽到季尹肚子里“咕?！苯辛艘宦?。

他指了指校門外：“我餓了，去吃飯吧?！?/p>

學(xué)校附近的小吃街，蒸騰的熱氣帶來濃厚的市井氣息。梁徵拿起筷子，被劃破的手指已經(jīng)不再出血，還是有一道血淋淋的疤橫在上面。

季尹突然拉過梁徵的手，從包里掏出一個卡通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地貼在傷口上。梁徵低頭看了一眼，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電影沒看完就碰到這種事，也真是倒霉。”

季尹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什么好看的，結(jié)局挺慘的?！?/p>

梁徵一驚：“你已經(jīng)看過了？”

季尹低頭吃面，算是默認(rèn)了。梁徵吃了兩口，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咦？今天不是首映嗎？”

兩碗面端上來，白茫茫的霧氣將兩人隔開，季尹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看起來像是餓壞了，沒有再說什么。

吃了飯沿著路燈走回家，梁徵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知道我家地址？”

季尹搖了搖頭：“我聽同學(xué)說的啦?！?/p>

她蹦蹦跳跳朝前面走去，梁徵手伸進外套里找鑰匙，指尖突然觸到一個尖尖的棱角。

掏出來是被折成四折的白紙，上面有水干過的痕跡，略微泛黃的紙上用鉛筆畫著一個女生的側(cè)臉，額頭光潔，眉頭微蹙，分明是季尹的臉。

右下角的地方潦草得寫著簽名，赫然是梁徵兩個字。梁徵手指顫抖了一下，昏黃的路燈籠罩在頭頂，那個簽名的確是他的字跡。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層層的霧氣，整個世界變成了巨大的謎團，讓他摸不著，也看不清。

街角的陰影處，季尹的手指漸漸收緊。

06.參賽資格

比賽臨近的時候，季尹來游泳館的時間越來越少。

梁徵隱隱覺得她隱瞞了什么，又猜不透其中的原因，卻將他的認(rèn)知全部打翻。

梁徵想著，從水里鉆出來，教練拿著一個信封，一臉凝重地走過來。

“比賽資格證寄來了，可里面是空的。”

“嗯？”梁徵一愣，教練解釋道：“我已經(jīng)打電話確認(rèn)了，那邊說要重新申請，恐怕來不及了。”教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再想想辦法?！?/p>

梁徵也明白這只是一句寬慰，憋著氣慢慢沉到水底，大門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想來是教練已經(jīng)出去了。

整個身體完全融入水里，每一個細胞都在舒展。梁徵倒不至于難過，只是心里隱隱有些不甘心。渾渾噩噩中腦海里突然想起那一天季尹坐在水池邊問他，為什么喜歡游泳。

為什么呢？

他后來想，大概是因為天賦吧?？傆X得辜負這么好的天賦是一種浪費。

嘴里吐出一連串的泡泡，不知道自己沉了多久，躲在水里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與自己無關(guān)。正待想著，頭頂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水波流動起來，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奮力往上拉。

他睜開眼睛，看到季尹死死咬著嘴唇，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梁徵心里一震，像是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抱歉，我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季尹這才松了口氣，默然不語地朝岸上走去。梁徵慌忙追上去：“你生氣了？我沒有故意逗你……”

季尹冷不丁停下來，指著門上“女更衣室”四個字：“我去換衣服，一起嗎？”

梁徵訕訕地替她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回到泳池邊，發(fā)現(xiàn)季尹的書包丟在地上，東西散了一地，想來她是直接沖到水里的。

替她撿起來，一個藍色的紙片落在腳邊。梁徵撿起來，上面赫然寫著參賽資格證幾個大字，再反過來，背面是他的照片和編號。

他手上一頓，遠處更衣室里傳來聲響，他不動聲色地將參賽證放回去。

07.真話謊話

主辦方終于還是決定讓梁徵參加比賽。

梁徵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季尹正坐在泳池邊看書，臉上明顯僵了一瞬。

梁徵想了想，突然拉了拉她的腳踝。季尹一愣，整個人突然被拽進水里。她掙扎了幾下保持平衡，梁徵笑瞇瞇地看著她：“你第一次游泳是什么時候？”

季尹想了想：“一年前吧?！?/p>

梁徵拉著她，將她慢慢帶到水池中央：“是誰教你的？”

季尹被問得一愣，突然不再說話，梁徵嘆了口氣：“是我嗎？”

他感到季尹的身體猛然僵住，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梁徵拂開她額角沾濕的頭發(fā)：“你一直這么說謊的話，我會誤認(rèn)為你是喜歡我。”

季尹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是你……喜歡我。”

“嗯？”梁徵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為什么拿走我的參賽證？”

季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突然伸手抓住他：“不要參加比賽好不好，再也不要喜歡游泳了好不好？”

梁徵被她說得怔住，季尹眼睛里帶著祈求和悲傷，一味地重復(fù)著那句話。他突然覺得有些心疼，手臂緩緩張開，將她圈進懷里。

他聽到她哭著低語：“笨蛋，明明是你喜歡我啊……你怎么能忘了?！?/p>

08.消失的候鳥

比賽如期舉行，碩大的游泳館里擠滿了觀眾。梁徵站在賽場內(nèi)，看到季尹坐在第一排，視線像是黏在他身上，一刻都沒有放開。

他深吸一口氣跳進水里，等到再次浮上水面，哨聲戛然而止。

全場掌聲爆滿，他最終以第一名的成績結(jié)束了比賽。這之后是領(lǐng)獎，梁徵跳下領(lǐng)獎臺，走到季尹面前：“走吧，我們回家?！?/p>

路過凱旋廣場時，噴泉表演剛剛開始，季尹臉上被映襯得五光十色，梁徵心里想，季尹雖然總是莫名其妙，至少有一件事說對了。

——他的確喜歡她。

這之后一切歸于平常，誰也沒有再提及那次泳池里的失控。季尹仍舊陪他練習(xí)，梁徵在水里，一抬頭就能看到她坐在岸上，低頭看著手里的書。

側(cè)臉溫和，眉頭微蹙，這角度像極了那副素描畫像。

時間嘩啦啦翻過去，暑假時大家一起去了海邊夏令營。晚上篝火晚會，梁徵站在人群里，看到季尹一個人坐在對面的礁石上。

他走過去，遠處是黑蒙蒙的大海，繁星萬里如同碎裂的寶石。季尹沒有回頭，像是輕聲嘆了口氣：“你相信未來世界的存在嗎？”

梁徵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似乎也問了這個問題，不禁玩笑道：“你該不會是來自未來吧，這么想來倒也說得通，你好像總是提前知道一些事?！?/p>

季尹卻認(rèn)真地搖了搖頭：“不會有時光機回到過去的，所有的事情會按照線性發(fā)展，不可逆轉(zhuǎn)，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結(jié)果?！?/p>

梁徵沒想到她會回答地這么認(rèn)真，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亂發(fā)。遠處傳來一陣呼喊，梁徵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季尹突然說：“我的手機落在帳篷里了，你能幫我取回來嗎？”

梁徵點點頭，朝遠處走了幾步，突然發(fā)現(xiàn)季尹沖著反方向跑去。所有人都涌到海邊，有人在遠處大喊：“周嵐被潮水卷走了！”

大家站在海邊不知所措，幾個會游泳的男生剛下水就被一波一波的潮水沖上來。所有人都等著梁徵，因為他是游泳冠軍。

人群慌亂的時候，誰也沒料到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跳下水。梁徵趕到時已經(jīng)看不到季尹的身影，黑夜里的海水黑漆漆一片，像是濃得化不開的墨。人群的呼喊終于驚動了周圍的漁民，梁徵跳下水，卻只將周嵐帶到岸上。

季尹像是消失在這片水里，如同她的出現(xiàn)一樣，突兀而茫然。

梁徵用了一年時間才漸漸想明白那一天，季尹一定是有所預(yù)料的。她說的那些話，她故意支開他，時間像是一個巨大的圈，最后重新歸回到故事的原點。

人群熱鬧的聚會上，那個女生歪著頭問他：“你相信有未來世界的存在嗎？”

她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喜好，他的地址。她阻止他參加比賽，她在水池中央哭得無助而悲傷。她說，是你喜歡我，你怎么能忘了呢。

她像是匆忙出現(xiàn)又匆忙離開的候鳥，成為他始終都解不開的謎題。

09.時間軸線

升學(xué)考試漸漸臨近，梁徵再也沒有去過游泳館。

書本堆了一層又一層，他偶爾想起無數(shù)個放學(xué)后的傍晚，抬眼就能看到季尹坐在水池邊，側(cè)臉安靜而溫和。

手里的筆停了一瞬，一張鉛筆速寫已經(jīng)映在紙上，長睫毛，眉頭微蹙，梁徵心里一震，掏出抽屜里那張泛黃的畫紙，兩幅畫竟然一模一樣。

他始終沒有明白季尹的出現(xiàn)和消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放學(xué)后路過游泳館，梁徵掏出鑰匙打開門。陳舊的鐵門發(fā)出劇烈的聲響，內(nèi)心一直有一塊淹沒的池水，他像是一只臌脹的氣球，一直在忍著，等待爆發(fā)的那個瞬間。

梁徵突然跳進水里，身體漸漸沉到水底。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跳下來拉他的手臂。

腦海里因為缺氧而變得渾渾噩噩，竟然有嘈雜的幻聽傳來。胸口的那個氣球終于“砰”地炸裂開來，梁徵猛然睜開眼睛，赫然站在凱旋廣場的噴泉旁。

池水不見了，安靜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下午五點的傍晚，時鐘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光線溫和鋪展，恍如一地碎金，天邊是燃燒的云霞，廣場噴泉噴涌的水珠折射出晶亮的光。

他茫然地往前走，報亭里擺放著前幾天的報紙，英勇救人的少年溺死于水中，照片上是他入學(xué)時的學(xué)生證。

梁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眼里還帶著太陽直射的模糊光暈，一切都變得真實起來。像是掀開了世界的一個邊角，對面臺階上的小提琴聲四散飄揚。

平地而起的風(fēng)聲，近在咫尺的喧鬧。

有人站在噴泉水池旁認(rèn)真許愿，齊眉劉海，藍色裙擺，眉頭微微蹙起。

像是踏進了另一個平行的世界，時間開始倒敘，他來到她描述中初遇的那一天。

眼前的迷霧終于被一層一層剝開，在這個世界上無數(shù)條時間軸上，相同的故事一直在發(fā)生，他和她再次相遇。

所以你能預(yù)知發(fā)生的故事，你像是未卜先知，為了改寫結(jié)局，對我說了那些奇怪的話，支開我跳進水里救人。

所以在那個世界里，我留了下來，而你卻永遠消失。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shù)條平行的時間軸，這些故事里我都會遇見你。那些不可逆轉(zhuǎn)的結(jié)局里，你從這個時間軸踏進那個軸線，像是一頭偏執(zhí)的鹿，只為找到我，改變發(fā)生的一切。

那么這一次，換我來找你吧。

梁徵深吸一口，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嗯，你很像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E：＼花刊＼2015＼03＼圍標(biāo).t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