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地為死難者送行

曾令云

有先哲說：人類最恐懼自己好的肉體被猛獸撕碎吞食，可是唯獨不怕土地埋葬，人覺得把自己交給土地最放心，視之為歸宿。而八月三日那場地崩山搖，驚心動魄的地震災害，便把魯?shù)辇堫^山、樂紅和巧家包谷垴、新店，居住在崇山峻嶺之中，七百多鮮活的生命，埋藏在了倒塌的房屋廢墟及地陷山垮之中。他們把自己交給了土地，似乎有了歸宿。但滅頂之災來得太突然，生死就在那么轉(zhuǎn)瞬之間。倏地，便把他們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和神往摧毀了，他們走得太匆忙、太快，讓活著的人腸如輪轉(zhuǎn)，撕肝裂肺……

習近平總書記在災難剛剛發(fā)生不久，驚聞噩耗，便十分重視、關(guān)切，毅然決然作出十分重要的指示。要求有關(guān)部門抓緊了解災情，組織群眾避難，全力投入抗震救災，把救人放在第一位。同時委派、托囑李克強總理，親率國家有關(guān)部門的領(lǐng)導、專家、教授，以最快的速度趕赴災區(qū)，指揮抗震救災。第二天上午，李克強不顧頻繁余震和暴雨帶來的滾石、塌方、垮巖的危險，踏著泥濘且滿是巨石阻塞的坎坷之道，在省委書記秦光榮、省長李紀恒，省委副書記仇和、成都軍區(qū)副司令員石香元，昭通市委書記劉建華，市長張紀華，市委副書記張紹雄和分區(qū)領(lǐng)導陪同下，徒步五公里，走進震中龍頭山龍泉村，眼前一片廢墟，他神色凝重，聲音哽咽，指示要把搶救幸存者放在第一位，不到最后時刻，決不放棄……頃刻之間，十三億顆心便凝聚到了龍頭山，竭盡全力拯救生者，敬畏生命，人民至上便成為龍頭山抗震救災的正能量和主旋律，成為國家民族的最強音。

四號凌晨寅時，昭通殯儀館接到前線指揮部的緊急命令：叫他們盡最大努力，調(diào)動所有的人力和靈車，迅速趕赴災區(qū)。殯儀館六十多位職工很快便從睡夢中驚醒，他們熟練地穿好藏青色的西裝，系好絲帶，佩戴好標志，便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墩撜Z》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奔锤娼渖咚勒邽榇螅次飞?，對逝者如對自己的親人那樣，務必虔誠和尊崇，更何況他們迎送的逝者是地震中的遇難者。陰陽相隔，在他們的身體被土地掩埋，靈魂進入天堂時，要讓他們有尊嚴地去到彼岸，只有這樣才能寄托十三億顆心的哀思，并對逝者親人的祝福。因此，充分體現(xiàn)華夏民族的敦厚和善良；體現(xiàn)我們對歷史的傳承和彰顯社會文明的進步。

旋即，幾張靈車劃破淫雨霏霏和朦朦朧朧的夜幕，在值勤交警的指揮和引領(lǐng)下，飛一般地向災區(qū)馳去……一個時辰左右，用特制的紙袋裝斂后的遇難者遺體，陸陸續(xù)續(xù)送抵殯儀館，這里已萬事齊備，他們早已開啟了逝者靈魂進入天堂的大門。在《安魂曲》哀惋的旋律中，西裝革履，戴著白手套的化妝師、火化師和其輔助人員，默默而虔誠地將每一個逝者用擔架抬下來，安放到鋪有潔白墊單的化妝床上?；瘖y師為他們脫去滿是血跡和泥土的衣服，用圣潔的清水將遺體洗得干干凈凈，換上嶄新的服裝，再用彩筆為他們化妝。他們從此岸走向彼岸，就是那么瞬息之間，大多來不及呼喊和掙扎，便被深深地埋入廢墟。但他們卻承受了滾石和倒塌房屋的無情碰撞、打擊。體無完膚、血跡斑斑。通過化妝師嫻熟技藝的精心妝扮，每個逝者都變得那樣從容，那樣安詳，讓所有的親人見了，從內(nèi)心感到無限的欣慰……

連續(xù)兩三天，遇難者的遺體紛至沓來，足有兩百來具，齊齊整整地安臥在殯儀館的悼念大廳里，等待化妝師、火化師和蜂涌而來的親人，虔誠地將他們送入天堂。此時的殯儀館，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去了一幫、又來一群，把院子擠得水泄不通，他們靜靜地來，默默地離去，沒有悲悼的慟哭，無端的爭論、吵鬧。災難面前，不分東南西北，所有的默哀者都是逝者的親人，氣氛是那樣的悲壯而肅穆。

化妝師、火化師忙得氣喘吁吁，揮汗如雨，他們已五天四夜沒有舒舒服服地吃過一頓飯，抻抻展展地睡過一覺，每天工作都在二十個小時以上。市民政局給殯儀館送來了一卡車食品和飲用水，他們都無法享用，除了化妝師一站就是五六個小時，火化師也沒有半點的懈怠，有兩個舊式火化爐，為加快火化的速度，需人工不停地翻揀。如此這般，很多時候都是聚集在外面的人，拿著打開瓶蓋的礦泉水，一只手為他們擦去汗水，一只手把瓶子湊近他們的口邊，請他們喝兩口水，解解渴、潤潤冒火的嗓子，提提精神。甚至把餅干、面包扳成小塊，硬塞他們的嘴里，真正是天災無常，人間情深，以善為德，大愛無疆。他們正在工作，面對的又是值得敬畏的死難者，該全神貫注，不能有絲毫的分心、走神，否則便會褻瀆對逝者的虔誠和尊崇。但一排排遇難者的遺體，默默

安臥在悼念廳，正等待著他們將自己送入天堂。他們不能讓自己因體力透支而疲憊、困乏之至的身體倒下，故只能勉為其難，喝下礦泉水，咽下食物，此時化妝師、火化師猶如在品味瓊漿玉液和珍稀佳肴。

服務的隊伍中，有魯?shù)楹驼殃枀^(qū)民政局的公職人員，他們的工作需要認真、負責，更要時時充滿著柔柔深情。他們除了虔誠地送走每一個遇難者，還得細致入微地確定逝者的身份，標上家住的地址，分男女老幼和各自的姓名，還得適時掌握逝者家庭的近況，否則，差之毫厘，便謬之千里。不少的死難者，他們的至親在災難中也遭到重創(chuàng)，不死即傷，無法在送行逝者時為他們準備衣服、衾被。魯?shù)楹驼殃柮裾值墓ぷ魅藛T及殯儀館的同仁，就成為逝者的至親。當化妝師為死難者洗去血跡和泥土，欲用彩筆為逝者化妝時，他們便會很快把洗白的床單，將遺體規(guī)范地裹好，待火化結(jié)束后，他們又會協(xié)助火化師用紅布口袋，將骨灰裝好，挑選骨灰盒，虔誠地裝殮后并寫上名字。在低沉、哀惋，《安魂曲》旋律的伴隨下，莊重、肅穆地將骨灰盒寄存在殯儀館臨時的祭奠大廳里。

六百多死難者，生前散居在青山綠水，雞鳴狗吠的小山村，他們沒有顯赫的社會地位，更沒有值得炫耀的財富。他們的夢，就是希望遠在他鄉(xiāng)打工的兒女平平安安，就是希望讀大學的孫子、孫女早日成器。用他們的聰明才智和勤勞的雙手，掙到可觀的錢，除成家立業(yè)外，把歷盡蒼桑的土坯房換成鋼筋水泥的小洋樓。故生前沒有什么過份的奢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世無爭，從從容容，過著耕讀為本，以善為德，無憂無慮，平淡、舒適而溫馨的幸福生活。他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生無補于時，死無關(guān)乎數(shù)，卻清清白白做人，坦坦蕩蕩處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為什么，卻在驚風雨、泣鬼神的地震災害中，剎那間就陰陽兩隔，去到讓十三億人柔腸寸斷，痛徹心脾的彼岸

日理萬機的李克強總理到龍頭山，日以繼夜地指揮抗震救災，篳路藍縷、殫精竭慮，才含著眼淚離開災區(qū)回到北京，又立即給省委書記打來電話。他全心思牽掛著要竭力拯救幸存者，敬畏生命，讓災民有飯吃、有水喝、有衣穿，有遮風擋雨，避險的帳蓬，能治病，孩子有書讀……李克強傳達的是黨和政府的聲音，轉(zhuǎn)瞬之間，它便成為讓全世界震撼，讓國家和民族驕傲的偉大壯舉。

昭通殯儀館的六十多位職工，位卑未敢忘憂國，我以我血薦軒轅，通過五天四夜的拼搏、勞作，出色地完成了黨和人民交給他們的任務。

八月十日上午十時，省委、省政府帶領(lǐng)全省黨政機關(guān)和五千萬民眾默哀三分鐘，為死難者祈禱，讓死難者有尊嚴地進入天堂，逝世此生足矣。而使死難者有讓全世界震驚、羨慕的尊嚴，正是由殯儀館全體同仁敬畏生命，用深厚的思想感情，夜以繼日地艱苦勞作創(chuàng)造的。他們?yōu)檎淹拐鹁葹亩銓懙墓妍悾呖旱慕豁憳?，貢獻了最為諧調(diào)、動聽的和聲。

中央電視《面對面》欄目的主持，鐵嘴董倩趕赴災區(qū)。她另辟蹊蹺，專程到昭通殯儀館約了館長游友剛，她充滿智慧、伶牙俐齒，言鋒犀利，立意新穎，口似懸河，她的到來和采訪，足讓死難者含笑天堂。

電影《入殮師》有一句極為精彩的臺詞，言道：“讓一個冰冷的生命重新煥發(fā)生機，給他（她）以永恒的美麗，這需要冷靜、準確，還需要懷著溫柔的情感?！边@句頗有哲理而又溫情脈脈的話，十三億人做到了，云南五千萬人做到了，昭通六百萬人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