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不換的寶貝

陳夢婷

今天是杏花村分房動員大會，本是件高興的事，可蘇運卻緊鎖眉頭，因為他發(fā)現(xiàn)有十幾套位置好的新房被老支書王東山預留了出來。這到底是為什么呢？蘇運想不通，于是就大喊一聲：“這樣分配不公平，我反對。”王東山示意蘇運上臺說話。蘇運扒開人群跳了上去，王東山就問：“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蘇運一撇嘴，心里說：那還用問，你明年就要退休了，還不是想抓住權力的尾巴為自己的人謀點好處。王東山直言不諱地說：“我這么做，就是想把好房子讓給有老人的家庭住，這個提議已經(jīng)得到鄉(xiāng)領導的同意?！痹捯宦涞?，現(xiàn)場就有人叫起好來。蘇運眨巴眨巴眼，問：“如果我父母現(xiàn)在跟我住在一起，那我也可以分到位置好的房子？”“對?！蓖鯑|山點點頭。蘇運立刻下臺找到自己的兄弟，把自己的想法一說，他兄弟倒沒意見，讓哥哥去問母親。蘇運心里沒底，因為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他一直沒讓母親住他家，眼下為了能分到一套位置好的新房讓母親住他家，母親能答應嗎？他拉著媳婦翠花一起去請母親來家里，哪知被母親一口回絕了：“你結(jié)婚都好幾年了，啥時候主動讓我進過你家門？”蘇運臉紅起來，但為了好房子，他硬著頭皮假裝要下跪，母親為難地說：“我要是跟你們住，你弟弟就不能分到位置好的新房?！闭f到這兒，她看了看翠花，然后對兒子說：“不如，把你丈母娘接過來住，她年輕守寡，跟著你們，也合情合理。”蘇運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不過，丈母娘和自己不是一個村的，這樣能行嗎？他就去問老支書，王東山回答：“鄉(xiāng)里規(guī)定，只要家里有老人一起住的，一律享受這個特權?！碧K運立馬拉著翠花去請丈母娘。他本以為這次一定能大功告成，可結(jié)果卻讓他大失所望。丈母娘說：“你們村率先蓋新農(nóng)居，算是試點，要不了幾年，全鄉(xiāng)都會蓋，我要是跟你們住在一起，那我這邊的戶口就會被注銷，我可不想離開這里?！碧K運不甘心，勸道：“等我把好房子弄到手，你再回來，兩不耽誤。”丈母娘把臉一繃，說：“我勸你們還是別打這個歪主意，到時候不好收場?！碧K運只好垂頭喪氣地往家走，邊走邊唉聲嘆氣：“真窩囊，連丈母娘都請不動，回去肯定會被人笑話?！贝浠ㄔ囂街鴨枺骸耙唬蹅冏鈧€丈母娘吧？”蘇運一下子來了精神：“你有合適人選了？”翠花點點頭，拉起蘇運就走。

兩人搭車趕往臨鄉(xiāng)。在車上，翠花小聲告訴蘇運，要租就租村里人都不認識的，臨鄉(xiāng)有個劉姥姥，是她爸遠房表嬸，她很小的時候跟爸去過，如今早斷了來往，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等見了劉姥姥，蘇運卻沒相中，他悄悄埋怨翠花道：“年紀太大了吧？”“我媽從沒去過咱家，就算找個年紀大點的也沒人認得出來。最重要的是，劉姥姥是啞巴，不會壞事?！贝浠ń忉尩?。蘇運無話可說了，翠花就把來意對劉姥姥說了。別看劉姥姥嘴巴不能說話，耳朵卻很好使，一聽說去杏花村看杏花，她二話不說，包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就跟蘇運兩口子走了。蘇運三人緊趕慢趕，天快黑的時候才趕回村。路過新房前的大馬路時，沒想到迎面正碰見王東山，他用手一指劉姥姥，吃驚地問蘇運：“這是你丈母娘？”蘇運心虛地點點頭，恰好此時的劉姥姥只顧扭頭去看新房，并沒看見王東山，翠花唯恐露餡，趕緊拉起劉姥姥就走?；氐郊遥K運先把劉姥姥領進里屋看電視，他自己則坐在門口想心事，翠花進廚房忙著做飯去了。就在這時候，王東山領著老伴過來了，手里還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煎餅。蘇運一見剛要起身，卻被王東山用手一按，說：“我剛才回家給老伴說你丈母娘來了，到咱村就是客，她非要過來看看，順便帶幾張剛出鍋的煎餅?！闭f話間，王東山的老伴進里屋去了。

蘇運終于如愿以償，分到了一幢三層的小洋樓，比后面的樓房足足高出一層。但麻煩事接踵而來。

就在搬進新房的當天，劉姥姥吵著非要住二樓的主臥，蘇運不同意，他是這樣安排的：三樓主臥給女兒，二樓主臥給兒子，一樓主臥給自己，一樓廚房旁的雜物間讓劉姥姥暫住。劉姥姥一聽就不干了，跳著腳非要住二樓，翠花怕把事鬧大，就跟蘇運商量：“要不，就讓她住三樓吧，女兒在外面讀書，不經(jīng)?；貋?，空著也是空著。”蘇運的牛脾氣上來了：“不聽話，就走人?！眲⒗牙讶鐾染屯馀埽浠ㄚs緊追出來拉住。他們這一吵，住在他們家后面的王東山兩口子立刻就過來了，劉姥姥一見他倆，委屈得直抹眼淚。蘇運趕緊出來解釋道：“我跟丈母娘鬧了點小矛盾?！彼疽獯浠ㄚs緊把劉姥姥拉進去，可劉姥姥攥住王東山老伴的手就是不松開。王東山一見這情形，對蘇運說：“估計是剛換新環(huán)境不適應，要不這樣，今天晚上我把你丈母娘接到我家住，讓我母親好好開導開導她。”蘇運本不想答應，可想想劉姥姥是個啞巴，又不會寫字，也壞不了什么事，于是就答應了。答應后他突然想到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位置好的房子就是靠近公路這一排，王東山的老母親一直跟著他住在一起，他怎么會住在后面一排呢？不過，經(jīng)過剛才這一折騰，蘇運覺得很晦氣，他剛搬進新居就被丈母娘鬧翻了天，不對，應該說是臨時租來的假丈母娘。是不是預示著他以后的生活都會不順利呢？蘇運就為了這件事，一夜都沒睡踏實，天不亮就起來溜達。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發(fā)現(xiàn)最好位置打頭的那套房子竟然還是空著的，肯定是為哪個關系戶預留的。蘇運才不管這么多呢，他要換房子，于是他立馬回家搬過來一張折疊床，打算先占先得。

聞訊趕來的副支書讓蘇運把折疊床搬走，蘇運無所謂地說：“我讓出我住的那套，然后搬到這里來?！薄澳阒肋@房子是留給誰的嗎？”副支書接著說，“這房子是留給阿牛家的，雖說阿牛一家暫時回不來，但我們還是要把最好的位置留給他們?！碧K運知道這件事，阿牛母親得病住院，聽說得的還是一種很花錢的病，阿牛一家全都搬到城里去了，一邊四處打工掙錢一邊給母親治病。前段時間鄉(xiāng)里還號召全鄉(xiāng)人自愿捐款，可蘇運沒捐，他覺得生死有命，就算他捐幾個小錢也幫不上什么大忙。蘇運剛想反駁幾句，副支書又說：“你真以為把丈母娘接來，就能住位置好的房子？”蘇運一下被問愣住了。副支書繼續(xù)說：“你錯了，哪家兒女贍養(yǎng)老人，早在建房之初就已經(jīng)報上去了?！碧K運目瞪口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看見翠花跑過來，邊跑邊喊：“不好了，我媽被老支書送回去了?！薄八突厝ゾ退突厝h，省得我操心?！碧K運話一出口，立刻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丈母娘是臨時租來的，王東山把她往哪送？蘇運和翠花立刻沖到王東山家，看見只有王東山的老母親在家。蘇運試探地問：“大娘，您知道老支書把我丈母娘送到哪去了？”“我兒子當然知道該把你丈母娘往哪里送?！蓖鯑|山的老母親笑呵呵地回答，“因為你丈母娘是我堂妹?！本瓦@一句話，驚得蘇運兩口子全傻眼了。王東山的老母親接著說：“昨天東山告訴我說你把我堂妹接過來了，這么做就是為能住上位置好的房子，出發(fā)點雖然有點貪心，但也有良心發(fā)現(xiàn)的一面。所以，我就跟東山兩口子商量，打算替你把這事瞞下去。我堂妹無兒無女，我早就想把她接過來一起住，可她始終不同意。假如你舍得讓出二樓的主臥，興許她還能在這一直住下去。但可惜的是，你心里根本沒裝著這個租來的娘?！?/p>

蘇運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租來的丈母娘這么一走，好房子肯定也會跟著一起飛走了。蘇運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了中午。剛吃過午飯，就看見老支書兩口子回來了。蘇運趕緊湊過去，點頭哈腰地問：“我那房子咋處理？”

“你就放心地住下去吧，但我有個條件?！?/p>

“啥條件我都答應?！碧K運舉手保證，“只要不把我趕出去?！?/p>

“你兄弟是咱鄉(xiāng)里的科技帶頭人，經(jīng)常要到四鄰八鄉(xiāng)傳授技術。他不在家的時候，希望你能把老娘接到你家里小住。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也不枉我一番苦心?！碧K運心里一熱，羞愧得差點沒落淚。他對老支書說：“我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老娘就是千金不換的寶貝。從今天開始，我一定要孝敬三個娘?！薄叭齻€娘？”老支書一時沒明白過來?！皩Γ齻€娘?！碧K運肯定地回答，“一個是我親娘，一個是丈母娘，還有一個，就是租來的那個娘。”

（發(fā)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