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莉紅

“?。玐”的構式語法研究

□孟莉紅

“小”字最初用作形容詞，修飾名詞，表示事物的性質。近年來，在人們日常生活中，“小”字出現(xiàn)了新的用法，被當作副詞用來修飾形容詞和動詞。文章從構式語法的角度探討現(xiàn)代漢語中“小＋X”結構的新用法出現(xiàn)的構式義和構式中自變量的選詞問題。

“小＋X” 小 構式語法

一、引言

“小＋X”是漢語中常見的表達，在最初的表達如“小桌子”“小房間”“小孩子”“小妹”等詞語中，“小”字作為形容詞，修飾名詞，表達事物在面積、空間、年齡、體積等方面的大??；也可以用來修飾品行不好的人，如“小人”。而隨著語言的發(fā)展，“小”字日益顯示出強大的構詞功能，新的用法層出不窮，并形成特定的構式，如“小三兒”“小癟三兒”；“小淑女一下”“小坐一下”，等等?！靶　弊謴姶蟮臉嬙~功能不光體現(xiàn)在修飾名詞上，也體現(xiàn)在修飾動詞、形容詞的搭配中?！靶。玁”構式是怎么來的？有哪些具體的子構式？語義上有什么變化？對于自變量“X”的選擇有什么要求？本文將以CCL語料庫中的例句及網絡中搜集來的詞匯為基礎，嘗試對以上問題作出回答。

二、關于構式語法

構式語法是認知語言學中一個很重要的研究分支。Goldberg是構式語法研究中的領軍人物，他將構式定義為：“C”是一個獨立的構式，當且僅當“C”是一個形式和意義的對應體，而無論是形式或意義的某些特征，都不能完全從“C”這個構式的組成成分或另外的先前已有的構式中推知。后來，Goldberg（2006）更為寬泛地定義了構式：構式是形式與語義或話語功能的匹配，每個構式中的某些形式特征與某種交際功能相匹配。也就是說，根據構式語法理論，構式義不能只根據組成句子的詞語義、詞語間的結構關系或另外的先前已有的句式義而推知，構式有其獨立的語義。

根據Goldberg對構式語法的定義，“?。玁”的用法中有些符合構式語法的特征，也有一些形成固定的構式結構，下文將具體討論。

三、“小＋X”構式的成因及常見的子構式

（一）“?。玐”構式的成因分析

語言現(xiàn)象的產生和發(fā)展有其特定的語境和交際目的需要，是隨著時間逐步發(fā)展而來的，可沿時間軸追溯而得，根據語言演化的一般規(guī)律推知其演變過程，描述特定語言現(xiàn)象的成因。下面將通過以下三個例句，分析該構式用法的變化和發(fā)展。如：

（1）我急忙拎著小凳子擠到鄰居家的黑白電視機前。

（2）你看他，撅著小嘴兒，翹著小腳，真是一個小可愛。

（3）小酒喝著，小風吹著，小煙抽著，小歌聽著，小牌打著。

以上三個例句中，例（1）中的“小凳子”顯然是對客觀實物的描述，表明事物的性質，即這個凳子從面積或體積上來講都不大，主觀性不明顯。而例（2）中，“小嘴兒”“小腳”除了客觀描述事物性質，還帶有一定的感情色彩，這兩個詞作為背景信息，是“小可愛”的具體體現(xiàn)。“小可愛”一詞不是“小”加普通名詞構成，而是由“小”加抽象的形容詞構成，最終作名詞使用，表達出一種主觀的評價。例（3）則通過列舉一系列的事物，勾畫出行為主體舒適的感受，主觀程度更甚。由此可見，“?。玐”構式形成的一大要素是“小”的主觀化程度加強，人們在語言使用過程中逐漸把用于描述客觀事物性質的詞擴大到用于描述抽象的主觀感受，感情色彩增強。

（二）“?。玐”構式下幾個常見子構式

在“?。玐”構式中，“小”字已經不再只是形容詞用來修飾后續(xù)名詞，也可以用作副詞，修飾形容詞和動詞。因此，“X”的范圍也不再只是名詞，還可以是動詞，形容詞，或者詞組、短語等。本文將以“小”字組成的具體的構式為例展開論述。

1.“小＋N”結構

“?。玁”指的是“小”字加名詞形成的結構，該結構中的名詞所表達的不再只是對事物本質的客觀描述，進入該構式的名詞表達的不只是概念意義，還包括深層的聯(lián)想意義。進入該構式的名詞數量有限，以下舉例說明：

（4）你就是一個卑劣可恥、專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兒！

（5）上海解放后，朱延年窮得像個小癟三，到處伸手借點兒錢吃喝。

在上述例句中，“小三兒”指戀愛雙方其中一方的情人，是不為現(xiàn)代社會所承認和歡迎的一類個體?！叭笔菙底郑皟骸痹谠~的末尾是個兒化音，沒有實際的意義，但是這兩個字跟“小”字搭配起來就指插足戀愛雙方的第三者?！靶　弊衷谶@里有卑賤、低劣的主觀意義，是句中“卑劣可恥、專破壞別人家庭”的行為主體。例（5）中“癟三”用來指窮困潦倒，生活無著落的人?！鞍T”是一個描述狀態(tài)的詞，意為不飽滿，“三”是個數詞，“小癟三”三個字組合在一起則表現(xiàn)出人的處境和狀態(tài)，也代指這一類人。由此可見，符合“?。玁”結構的名詞在選擇上很受限制，不能單從詞的字面意思理解，而是要解讀其表現(xiàn)出的深層聯(lián)想意義。

2.“小X一下”結構

“小X一下”是“小＋X”結構的一個子構式，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使用較多，其中變量構件“X”的范圍很廣，可以是名詞、動詞或形容詞。例如：

（6）小成熟，小歐美一下。

（7）該項目即將完成，今晚去小慶祝一下。

（8）談戀愛的時候，偶爾小浪漫一下也是應該的。

上述三個例句分別體現(xiàn)了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小X一下”結構中使用的情況。通過上文可知，“小＋N”構式表達的不只是概念意義，還包括深層的聯(lián)想意義?！皻W美”的概念意義指歐洲和北美兩個地區(qū)，在這里，它使人們聯(lián)想起歐美的時尚大牌。而“小歐美一下”則是指小小地時尚大牌一下，與前面的“小成熟”相呼應。由此可見，進入該構式中的名詞必須具有概念意義之外的聯(lián)想意義，而且聯(lián)想意越鮮明，接受度就越高。同類詞還有“朋克、淑女、貴婦”等?！皯c?！眲t是動詞在該構式中使用的體現(xiàn)，“小慶祝一下”指稍微的、小規(guī)模的慶祝一下。動詞在這一結構中使用較多，這類動詞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該動詞表示的動作的量是可以變化的。例（8）則是形容詞進入該構式的體現(xiàn)，研究發(fā)現(xiàn)，進入該構式的形容詞都是表示性質的形容詞，而且所表示的量也是可以變化的。這些形容詞既包括褒義詞，也包括貶義詞，而中性詞則比較少見，因為該結構表現(xiàn)出很強的主觀性。

3.“小OV著”結構

作為“小＋X”的子結構之一，“小OV著”結構則是對舒適生活狀態(tài)的主觀呈現(xiàn)。例如：

（9）小麻將搓著，小嗑兒嘮著，小太陽曬著，小日子過得挺舒適。

這個結構中，說話者或對該狀態(tài)進行描述者的主觀性很強?！靶　币呀洸皇菍陀^事物的描述，因為，無論是“麻將”、“嘮嗑兒”、“太陽”，還是“日子”都無法用“小”字來衡量。“小”字在此表現(xiàn)出明顯的贊美、羨慕之義，描述的是一種輕松愉快的生活狀態(tài)。在這個構式中，動詞必須是及物動詞，而且應置于所制約的名詞之后。

4.“小有N”結構

“小有N”結構也是“?。玐”的一個子構式，所接名詞通常是雙音節(jié)詞匯，用來表示所描述的事情程度不高或規(guī)模不大。例如：

（10）伊諾拉農場在當地小有名氣，很多回頭客每年夏季都來這里度假。

（11）俄羅斯在設計比賽中小有收獲。

（12）中國乒乓球男、女隊一日在多哈首戰(zhàn)小有波瀾，但正常通過了小組賽第一關。

上述三個例句中，“小”都用來表示程度不高。“小有名氣”意為有些名氣，但也不是聲名遠揚；“小有收獲”意為有收獲，但不是巨大的收獲；“小有波瀾”則是說有點失誤，但也不至于決定成敗。進入該構式的名詞不多，但是既包括褒義詞和貶義詞，也不乏中性詞，而且大都是雙音節(jié)詞，例如“作為”“成就”“成績”“緣分”“積蓄”“提高”“虧損”等。

四、“?。玐”構式義的浮現(xiàn)

通過對上述構式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小”字在“?。玐”構式中的構式義主要體現(xiàn)在其輕化功能、主觀性和感情色彩三個方面。如“小懲罰一下”就有意淡化了懲罰的力度，表明懲罰的不是很重?！靶÷閷⒋曛?，小嘮兒嗑著”則表現(xiàn)出很強的主觀性，因為麻將、嘮嗑兒是沒有具體的標準來劃分其大小的，全憑說話者的主觀感受?！靶∪齼骸眲t體現(xiàn)了說話者的感情色彩，對這一類人的不贊同、反對態(tài)度，也是主觀性的體現(xiàn)。

五、結語

本文以構式語法為理論基礎，以CCL語料庫及網絡為語料來源，分析了“?。玐”構式的產生原因及其相關的子構式，子構式中自變量的選詞范圍和標準，以及該構式中構式義的浮現(xiàn)。“小”字的構詞功能強大，與“小”字相關的新的詞匯也慢慢產生并為人們所接納，此類研究勢必對完善詞語釋義、認識語言規(guī)律產生積極影響。

[1]A.E.Goldberg.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

[2]A.E.Goldberg.Constructions at Work：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

[3]羅耀華，周晨磊，萬瑩. 構式“小OV著”的構式義、話語功能及其理據探究[J].語言科學，2012，（4）：359-366.

[4]盛山女.“小X一下”構式研究[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

[5]張建理，朱俊偉.“被XX”句的構式語法探討[J].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5）：120-123.

（孟莉紅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