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的青春

王夢燚

一

馬洛邀請我去看電影《后會無期》，影片快結(jié)尾的時候，江河對馬浩漢說：“真沒想到我們在這樣一個地方告別，但跟人告別的時候吧，還是得用力一點，因為你多說一句話，說不定就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弄不好就是最后一眼?！笨吹竭@里，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電影結(jié)束，影院燈光亮起來了，周圍鬧哄哄的，馬洛拍拍我的肩膀，“走?！?/p>

外面廣告牌刺眼的光扎得人眼睛疼，晚風(fēng)有點涼。馬洛轉(zhuǎn)頭看我，卻看到我一把眼淚。

“怎么了？”他問。

“沒，沒事。”我抹抹眼淚。

“好啦，別哭了。走，送你回家?！?/p>

“我自己可以回家。”

“隨你”，馬洛搖了搖頭，“固執(zhí)的丫頭?！?/p>

我坐在出租車?yán)?，看著一幢幢從我眼前飛逝而過的高樓，我的心忽然刺痛了一下，“馬洛，我們的青春，這個暑假過后，是否也要散場了？”

二

我是那種典型的傳統(tǒng)女生，初中的時候從不和男生吵鬧，更不會用筆戳男生，但是馬洛的到來，卻改變了我的性格。馬洛跟我講很多笑話，哪怕我從來都不笑。只有一次，馬洛在我面前扮了個超萌的鬼臉，我終于笑了，而且一笑就停不下來。

“周墨墨，你笑的時候，眼睛特別好看。”馬洛看著我，認(rèn)真地說。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

語文課的時候，我隱隱感到肚子痛，我意識到是大姨媽來了，去了趟廁所，果然是。到了數(shù)學(xué)課后，肚子已經(jīng)痛得不行了，我用右手捂著肚子，頭靠在桌子上。

“肚子痛？”馬洛扭過頭看了我好幾眼。

馬洛在他書包里倒騰著什么，找到一板藥片，又拿了我的水杯去倒熱水。

“這是止痛藥，吃下去應(yīng)該會好點?！瘪R洛把藥片和水杯遞給我。

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藥，閉上眼一下扔進(jìn)嘴巴，咕咚咕咚灌下好幾口水。

“肚子還痛嗎？”過了一會，馬洛問我。

“好多了?！蔽艺f。

晚自修上完都已經(jīng)8點多了，樓道里的燈關(guān)著也沒有人去開，只有昏暗的月光照進(jìn)樓道。我有夜盲癥，視線內(nèi)是一片昏暗，差點踩空一步摔下去，這個時候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周墨墨，你看點路行不行。”我聽出是馬洛的聲音，心里忽然有了踏實的感覺。

“你怎么弄的，要不是我扶著你，你指不定就摔下去了?！?/p>

“我……”我低著頭看腳尖，不說話。

三

我開始關(guān)注馬洛，有意識的。

我每天都會去三樓食堂買飯，因為馬洛總是去三樓。馬洛喜歡穿藍(lán)白格子的襯衫，馬洛走路總是一步一步邁得很大，而在跑步的時候喜歡把手張得很開，他笑起來眼睛有彎彎的弧度，很好看。馬洛喜歡打籃球，他每次打完籃球總會用冷水沖一把臉，回來的時候雙手濕漉漉的，就愛往我身上彈水。馬洛有著極好的人緣，他座位四周的人總愛跟他講話，他一激動就會手舞足蹈，那樣子很容易就把人逗笑。

馬洛也喜歡看書和雜志，我每期的《萌芽》剛到手，馬洛就搶過去看。我喜歡寫文章，偶爾參加征文比賽，得獎收到證書，馬洛比我還高興，嚷嚷著讓我請吃飯。

空暇時間，我也偶爾寫寫小說，他每次想湊過來看，我都拼命地用手擋住。馬洛有時候會像開玩笑一般搶過本子去看，他看到我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也看到他的名字?！澳銓懭沼?？”馬洛問。“小說。”我回答他?！巴陡?，還是參加比賽？”馬洛問?！皡⒓有赂拍??！薄澳憔尤挥谜婷?，太不厚道了。怎么也該給我取個好聽點的名字。”馬洛撇撇嘴。

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把小說寫完了。報名表也早已填好，我卻沒有勇氣去投稿了。還是馬洛瞞著我，偷偷把我的稿子投了出去。終究我還是沒有收到復(fù)賽通知。

我開始跟馬洛“吵”起來，氣惱的時候也會用筆戳他、拿本子拍他，有時候會追著他問數(shù)學(xué)題，不會的問，會的也問，問到他不耐煩了，看見我拿著本子找他就直往廁所跑。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給馬洛打電話，他總會說很多很多好聽的安慰我。直到有一次，我打電話給馬洛，跟他說我不開心，馬洛說給我講一個笑話，其實這個笑話以前他跟我講過了。

“一點都不好笑?！蔽一卮?。

“那，我重新講一個？”

“馬洛，你真是個笨蛋?！蔽覓炝穗娫挕?/p>

忽然間心里面很空，有一種鈍鈍的被磨傷的感覺。馬洛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有個小女生的心里，已經(jīng)藏了一顆名叫馬洛的種子，可它見不了陽光發(fā)不了芽，自然，也長不大。

四

趕上二模，馬洛突然間特別拼命起來，除了上廁所，基本寸步不離座位。

“馬洛，下去走走唄?！蔽矣霉P戳他的后背。

“我現(xiàn)在思路通暢，不要打斷我?！?/p>

“我說你這么拼命干嘛呢，不就一個二模嘛。”

沒幾分鐘，馬洛轉(zhuǎn)過頭來：“周墨墨，下學(xué)期我可能要在外面租房子，我爸媽過來陪我。”

我有些意外和難過：“那你不是不能和我一起參加晚自修了，晚上也不能一起抱怨作業(yè)了？”

“沒辦法，父母對我期望很高，希望我考個好大學(xué)?！?/p>

馬洛通校以后，晚自修也不來參加了。我看著前面空蕩蕩的座位，心里有些難過，好像什么東西被掏空了似的。有時候我會習(xí)慣性地拿筆去戳前面，卻戳到一團(tuán)濕漉漉的空氣。

離校的馬洛就像消失了一般，不接我的電話，QQ也從來不上，一到晚上我就沒有了他的消息。我不知道他在校外是怎樣一副拼命三郎的樣子，是不是連吃飯都顧不上。

在學(xué)校的時候，馬洛總是斜著身子做題，有時候咬咬筆桿，一個人自言自語。我識趣地不去打攪他，乖乖在座位上解題。

我開始一個人去跑步，希望夜晚馬上過去，那么明天就可以見到馬洛了。一想到這兒，我就開心起來，身上也充滿了勁。馬洛，我們就來比一比，看誰考得好。

高考的前一天，班主任講了許多明天考試應(yīng)注意的事項，提醒我們?nèi)菀淄臇|西不要忘帶，輕松應(yīng)對，他相信我們可以取得好成績的。

“送你的。” 馬洛把一支水筆放在我桌子上。

我跟他說“謝謝”，他已經(jīng)走出教室，回過頭朝我露出了燦爛的笑，用右手握著拳頭，“明天考試，加油！”

我“噗嗤”一聲，被他逗笑了。

五

我?guī)Я笋R洛送我的筆去參加高考，我相信這是馬洛給我的好運氣，我一定能筆走游龍。全部考完我已經(jīng)筋疲力盡，感覺把高中三年積攢的力氣都花光了。我想發(fā)泄，想撕書……我還想給馬洛一個大大的擁抱。然而馬洛卻像是有意回避我一般，見到我就低著頭匆匆地走。我喊他，他沒有回頭，甚至都沒有應(yīng)我一聲。

我想，他應(yīng)該是考得不好。

曾經(jīng)我和馬洛討論過報大學(xué)的問題。馬洛說他大學(xué)想出省，想去很遠(yuǎn)的城市。我跟他說，父母不希望我走太遠(yuǎn)，我只想呆在浙江。他笑我就這點出息。

馬洛考得確實不好，前四個志愿都沒有進(jìn)，好在第五志愿還算保守，他進(jìn)了河北的一所大學(xué)，離他向往的北京也不遠(yuǎn)。

我說：“你去了北京天安門，記得拍照給我看?！?/p>

馬洛笑著說：“你可以來找我，我給你報銷車費。”

馬洛，我又何嘗不想和你報同一所學(xué)校。但我想你是不會明白的，你還有一個姐姐，而我家就一個獨生女兒，父母不想我離家太遠(yuǎn)，我只能順從。

暑假的時候馬洛約了我好幾次，我都沒有出去。直到他約我去看《后會無期》。

我坐在出租車后座，望著車窗外向我揮手的少年。我想起那個在風(fēng)里面飛奔的少年，他高昂著頭大張雙臂，我想起那些有馬洛陪我的晚自修，那些飛蛾撞上日光燈、試卷慘白的夜晚……

馬洛，我終于意識到，我青春最美好的一件事，就是喜歡上你。盡管我們即將各奔東西，但我依然懷著這顆種子。我知道有一天，它定會燦爛地長大，開出最好看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