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寵物

管家琪

當獨眼校長剛在校務會議上宣布，威震四方的“大嘴怪”督學要來妖怪小學視察的時候，每個老師都嚇得面如土色。

“大嘴怪”是妖怪王國最有名也最可怕的督學。其實“大嘴怪”不是他的真名。因為他不但有張大嘴，在視察教學的時候，這張大嘴還會不斷地發(fā)問，不斷地噴口水：如果對老師的教學不滿意，還會毫不留情地把老師吃掉！所以他才贏得“大嘴怪”這個外號，叫著叫著就沒人記得他本來是叫啥名了。1

“各位，”獨眼校長神色凝重地說，“‘大嘴怪督學大人老早以前就已經(jīng)說想要來我們學校視察，可是我為了本校的教學紀錄以及各位的安全，一再推托，但這一次實在是不可能再拖了……”

校長所謂的“教學紀錄”，是指“有多少個老師被‘大嘴怪督學吃掉”的紀錄；在妖怪王國，有不少家長都以此來作為鑒定妖怪小學教學品質(zhì)的重要參考。

“所以，”獨眼校長繼續(xù)說，“我們現(xiàn)在一定要推舉一位教學能力最強的老師，來擔任這次的教學示范……”

獨眼校長說到這里的時候，蜘蛛精老師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了。

果然，等到獨眼校長問“誰是最適當人選”的時候，所有妖怪老師的目光都“唰”的一下，整齊劃一地朝蜘蛛精老師這里看過來。

“哎呀！”蜘蛛精老師八條細細的腿都嚇得猛打戰(zhàn)，豆大的汗珠也開始滴了下來；她努力保持鎮(zhèn)定，勉強用一種不太顫抖的音調(diào)問道：“你們—干嗎都看我??？”

沉默半晌，獨眼校長代大家說出了心聲：“我看—大家的意見應該是很明顯、也很一致的—蜘蛛精老師！就請你犧牲一下—噢！不不不！就請你表現(xiàn)一下吧！”

沒辦法，共識已經(jīng)形成，蜘蛛精老師知道推不掉，只得硬著頭皮努力準備起來。

她選擇了當前最流行的題目—“如何做一個文明的小妖怪”，因為她聽說“大嘴怪”督學非常關心社會動態(tài)。蜘蛛精老師希望光是看在她選擇的主題是多么切合時代潮流的分上，“大嘴怪”督學就能大方地多加給她一些分數(shù)。

蜘蛛精老師連熬了好幾個通宵，直到累得連絲都快吐不出來的時候，終于寫好一套精彩的教案，然后就天天帶領著班上的小妖怪們進行排練。

這樣練了又練，練到全班小妖怪都又煩又膩而且都差一點兒就要口吐白沫的時候，終于到了“大嘴怪”督學要來視察的日子。

在視察的前一天，臨放學前，蜘蛛精老師還一再提醒大家：“別忘了明天督學大人就要來視察，大家千萬不要遲到……”

可是，盡管提醒了一百萬遍，第二天還是有個小妖怪遲到了，那就是—“長發(fā)女妖”小梅杜莎。

其實，小梅杜莎會遲到也是情有可原的啦。因為每天早上光是要把那一頭小蛇通通喂飽，就挺花時間的；只要有幾條小蛇吃得慢一點兒，小梅杜莎就非遲到不可。

幸好蜘蛛精老師早就料到小梅杜莎可能會遲到，所以沒有安排向她發(fā)問，蜘蛛精老師心想：只要小梅杜莎能在下課之前及時趕到就好了。蜘蛛精老師甚至這么想：或許小梅杜莎不在場反而是好事，因為每當小梅杜莎坐不住時，她那頭蛇發(fā)就會亂扭亂動，頻頻口吐舌信，使她看得心煩意亂，若是因此分心那可就更糟了。

由于蜘蛛精老師準備得很充分，這天其實原本可以很順利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妖怪算也不如天算”，“大嘴怪”督學這天因為身體不大舒服，情緒特別不好，所以格外想要找碴兒，當蜘蛛精老師才講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內(nèi)容時，“大嘴怪”督學就突然打斷道：“好了好了，我看得出來你對這個題目準備得很充分，現(xiàn)在換個題目吧！”

“換個題目？”蜘蛛精老師不由得背脊一涼，八只細細的腳又要開始打戰(zhàn)了。

“是啊，有很多觀念、很多新思潮都是我們應該灌輸給學生的啊，比方說—保育，對了，你來講講保育觀念吧！”

“保育？”蜘蛛精老師覺得眼前發(fā)黑，她一直以為這不關妖怪世界的事。

就在這危急時刻，小梅杜莎來了！督學大人一看，“噢”了一聲：“算了，你不用講了，我知道這個課題你一定也很擅長，所以學生才會如此身體力行。瞧你這個學生，都把蛇養(yǎng)到頭上來啦！”

遲到成性的小梅杜莎就這樣陰錯陽差地救了蜘蛛精老師一命！

這天，“長發(fā)女妖”小梅杜莎趴在地毯上，悶悶不樂地盯著雜志上的某篇報道。

媽媽走過來問：“乖女兒，你怎么啦？怎么嘴巴嘟得這么高？誰惹你不開心啦？”

“你看這篇報道?！?/p>

媽媽把雜志拿起來瞧瞧，那篇報道叫《如何做個美麗的妖怪》。

報道上說，很多妖怪常常會覺得莫名其妙地情緒低落，或是毫無緣由地暴躁不安，其實啊都是由于長年累月蓬頭垢面、太不注意形象的關系；報道又說，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妖怪也應該注意形象，更何況，有時適度地注意形象、打扮打扮自己，很容易就能營造出一個很棒的好心情！而要改變形象，最有效、最迅速的方式就是整頓一頭亂發(fā)！

接下來，這篇報道就用了四頁的篇幅，設計了十幾種所謂“時髦妖怪最新流行發(fā)型”。

“哎呀，這—這—只是看了好玩而已嘛，你干嗎當真呢？”頓時，媽媽還頗為自己居然買了這么一本浮淺俗氣的雜志而有些臉紅。

“可是我覺得上面講得很有道理??！”小梅杜莎說，“我的確是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情緒低落，或是毫無緣由地暴躁不安。”

“是因為你有毛病??！”媽媽說，“每個小妖怪多少都有點兒毛病的，這很正常。你看咱們隔壁的小綠妖魔，心情不好就專吃保姆，那才要命呢！”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的頭發(fā)老是這么一成不變，我是說當我莫名其妙地情緒低落，或是毫無緣由地暴躁不安時，如果能改變一下發(fā)型，一定就會好過得多！”

小梅杜莎頭上的小蛇們，聽她這么說，全都嚇得兩眼發(fā)直，渾身微微顫抖，她們生怕小梅杜莎會想去剃頭！

媽媽安慰小梅杜莎：“相信我，乖女兒，有時一成不變未必是壞事，至少就改變發(fā)型這件事來說，萬一改變得不理想，我保證你的情緒會更低落、更暴躁！”endprint

那些小蛇們一聽，馬上就不發(fā)抖了，還流露出安心的、傻傻的笑容。

但是小梅杜莎并沒有被說服，仍在一個勁兒地窮囔囔：“當‘長發(fā)女妖真倒霉！”

就在這時，小梅杜莎的好朋友—“破嗓女妖”四音來找她玩。

“四音，你來得正好，”媽媽說，“梅杜莎心情不好你勸勸她。我去給你們準備點心，你是要‘蜥蜴怪味餅呢，還是‘毒玫瑰小蛋糕？”

“就要‘蜥蜴怪味餅吧！可不可以再配‘仿高僧特制茶？”

媽媽走后，四音也趴下來，和小梅杜莎并肩躺在地毯上，關心地問：“喂，你怎么啦？”

“我有時會莫名其妙地情緒低落，或是毫無緣由地暴躁不安?！?/p>

“那又怎么樣？我們是妖怪，又不是圣人?！?/p>

“我知道，可是我在想，如果我能偶爾改變一下發(fā)型，一定會比較開心?！?/p>

“你現(xiàn)在情緒低落嗎？”

“嗯，而且還暴躁不安?！?/p>

“所以你想改變下發(fā)型？”

“廢話！可是我沒辦法改變呀，因為我是倒霉的‘長發(fā)女妖！”

那些無辜的小蛇們聽了，個個都垂頭喪氣。

四音盯著小蛇們看了會兒，微笑著說：“誰說沒有辦法？我就有個好辦法—”

“呃，等一下！”小梅杜莎警覺地說，“我可不要你再用可怕的歌聲來威脅她們、嚇唬她們！”

可見小梅杜莎還是很關心她的小蛇呢。

“放心吧，我絕不虐待她們。我馬上就來！”說完四音就跑了。

稍后，等她回來的時候，提了一籃子的鴿蛋。

四音笑瞇瞇地說：“明天早上你上學之前，就喂她們吃這個，一人一個……”

第二天，小梅杜莎果然頂了一個“新發(fā)型”去上學。

由于每一條小蛇都吞了一個鴿蛋，身體中間都有一個圓鼓鼓的地方，整體看起來當然就很不一樣。蜘蛛精老師還對小梅杜莎大加夸獎，說她把生物課上新教的“消化”那章，發(fā)揮得真是淋漓盡致！

森林小學放學的時候，門口常常會聚集著一些小攤販，同小妖怪們或是妖怪老師、妖怪家長兜售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

這天，只來了一個小攤販—一只章魚精。不過由于章魚精有八只手可用，至少可抵四個妖怪，所以在他們公司，章魚精向來是獨來獨往，獨立作業(yè)的。

章魚精這天所兜售的，是種最新訓練成功的鸚鵡。

章魚精說：“大家都聽說了嗎？為了表現(xiàn)對魔法世界的向往與追求，人類世界竟然開始流行養(yǎng)貓頭鷹！其實啊，貓頭鷹有什么好？只不過是兩個眼睛長在同一面有一張傻臉罷了！”

“那鸚鵡又有什么好？”圍觀的小妖怪們紛紛問道。

“這還用問嗎？鸚鵡不僅外形美觀、色彩艷麗，它們的一大好處就是會說話。我們公司特別針對這項特點及不同客戶特殊的需要，研發(fā)出一套最有效、最迅速的訓練方式，來教這些可愛的鸚鵡說話。我們的目標，是要讓鸚鵡成為每個大妖怪和小妖怪最貼心的寵物?！?/p>

說著，章魚精指著乖乖站在第一排的鸚鵡說：“瞧，這一排都是最適合小妖怪們的鸚鵡。我們分析整理出好幾句大妖怪最常問小妖怪的問題，然后訓練鸚鵡說出回答的句子。”

在章魚精的示意下 ，那一排的鸚鵡開始示范表演起來。有的說“我懂了”，有的說“不知道”，有的說“我沒有”，有的說“不是我”，有的說“馬上來”，有的說“馬上好”。嘿，可乖巧啦！

“會說‘馬上好的這一只，同樣適合怍冢、畫家以及所有需要寫報告的人?！闭卖~精說。

有小妖怪問：“可是我們有的時候需要說‘我懂了，有的時候需要說‘不知道，有的時候又需要說‘我沒有‘不是我‘馬上來或‘馬上好，那怎么辦？”

章魚精老實地說：“如果要買每句都會說的，恐怕會太貴，你們就根據(jù)自己的個別情況和需要，選擇會講你們最最常說的那句話的鸚鵡好了?！?/p>

就在小妖怪們都已經(jīng)動心，正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該買哪只時，“長發(fā)女妖”小梅杜莎指著站在最后一排、正在頻頻打瞌睡的鸚鵡們，好奇地問：“那幾只呢？它們會說什么？”

“噢，那是特別為妖怪太太們設計的。它們每一只都會說三句話—‘知道了‘我了解和‘辛苦了。有了這樣的寵物，妖怪太太們就再也不必同老公發(fā)牢騷、吐苦水了，反正大部分的老公聽了也不會有什么反應，有牢騷不如跟寵物鸚鵡說吧。”

小梅杜莎又問：“‘老公是什么東西？”

“他們不是東西?！闭卖~精奇怪地看著小梅杜莎，“你怎么連這個也不知道？”

這是因為“長發(fā)女妖”全是雌雄同體，自體繁殖。在她們的世界里，從來沒聽說過、更沒見過什么“老公”。

小梅杜莎覺得這種類型的鸚鵡很新鮮，便買了一只回家，興沖沖地對媽媽說：“媽媽，快來看！我要送你個特別的禮物，是只比‘老公還要好的寵物！”

“真的？”媽媽也覺得很新奇，“怎么個好法？”

“你大可盡情地對它發(fā)牢騷、吐苦水，它會不斷重復三句你最想聽的話?！?/p>

“真的？那真是太棒、太有趣了！”媽媽馬上“哇啦哇啦”地對著寵物鸚鵡發(fā)起牢騷來。

她一邊說，鸚鵡就很乖巧地一會兒說“知道了”，一會兒說“我了解”，一會兒又說“辛苦了”。

小梅杜莎看得目瞪口呆：“哎呀，媽媽，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居然會有這么多的牢騷！”

媽媽笑笑：“這沒什么，媽媽嘛，總有一些牢騷的?！?/p>

第二天早上，小梅杜莎照例又在上學的路上東晃西晃，照例又遲到了。

但是，她還沒接近教室，大老遠就聽見傳來一片嘈雜聲，等再走近一些，才聽清楚，原來是“我懂了”“不知道”“好”“我沒有”“不是我”“馬上來”“馬上好”等等，還有其他幾句話熱熱鬧鬧地交雜著。

聰明的小梅杜莎，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趕緊沖進教室。教室里果然空無一人，每個小妖怪的課桌上都站著一只鸚鵡，喋喋不休。

講桌上呢，也站了一只鸚鵡，不斷地說“不要吵”“懂了嗎”“趕快交”“站起來”和“好了沒”—原來，蛛蛛精老師也買了一只鸚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