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也有文化？

王艷紅

某海島上的一只年輕雌猴把帶土的紅薯拿到小溪里洗掉沙土再吃，然后她的一位玩伴開始這樣做，接下來是她母親和其他玩伴，最后整個群體都學會了。今西錦司將這種現(xiàn)象稱為“前文化”，以與人類文化區(qū)別。

筷子和叉子，京劇和搖滾樂，甜豆花和成豆花……人類社會的這些不同，常常被籠統(tǒng)地稱為“文化差異”。當然，人類文化包含的內容要比這些東西多得多，也復雜得多，它們是人類智慧的一種體現(xiàn)。

那么，動物也有文化么？

讓學術界頗有點激動的是，最近，美國《科學》雜志刊載了兩篇論文，科學證據(jù)支持了對這一問題的肯定回答。

是文化還是本能

幾十年來，科學家們對于動物有沒有文化一直爭論不休，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家糾結于怎么定義文化。目前多數(shù)人同意，靠模仿學習得來的才能算是文化，靠遺傳得來的不能被稱為文化。

動物的很多行為精妙得讓人驚嘆，包括造出精致的安樂窩、跳著舞向異性大獻殷勤等等，但這些能力大多不是文化的表現(xiàn)，因為它們不是學來的，而是固化在基因里的。例如，在杜鵑“鳩占鵲巢”的事例中，剛剛孵出的幼杜鵑就知道把其他雛鳥擠出巢穴，從而獨占糊涂養(yǎng)母的寵愛，這種在人類看來十分冷酷的手段顯然不是學來的，而只是一種本能。

研究動物文化時，要把其行為中的遺傳因素和環(huán)境因素剔除：文化不是“天生就會這么做”，也不是“必須這么做，否則就要餓肚子”。不通過基因傳播、與生存環(huán)境沒有直接關系的行為偏好，才可能與文化有關。

猴子喜歡的顏色

英國圣安德魯斯大學的安德魯-懷騰領導的研究小組報告說，他們在南非夸祖魯-納塔爾省的一塊私人狩獵保留地里對野生綠猴進行了實驗，這些綠猴分為不同群體，總共有100多只。

研究人員給每群猴子兩盤玉米粒，一盤染成粉紅色，一盤染成藍色。兩盤玉米中有一盤用有苦味的蘆薈汁浸泡過，讓猴子覺得難吃。一群猴子得到的粉紅色玉米是苦的，另一群猴子的藍色玉米是苦的。結果，每群猴子都很快學會了回避有苦味的那一盤。

等到有27只小猴出生并長大到能吃固體食物時，研究人員改變了喂食方式：仍然是不同顏色的兩盤玉米，但味道都正常。接下來兩個月里，成年猴子和小猴都對本群體原來愛吃的那種顏色表現(xiàn)出強烈的偏好，雖然現(xiàn)在兩盤玉米的味道一樣。實際上，有26只小猴只吃自己的母親所吃的那一種，而完全無視另一個盤子里的玉米。

實驗期間，有10只成年雄猴從一個群體搬家到另一個群體，他們紛紛放棄了原有的取食習慣，其中有7只雄猴第一次取食時就接受了新群體的“文化傳統(tǒng)”，顯然是受到了其他猴子的影響。有比自己地位高的猴子在場時，新移民迅速融入當?shù)匚幕内呄蛴绕涿黠@。唯一沒有這么做的，是一只剛進入新群體就位居最高等級的猴子，它根本不在乎其他猴子喜歡吃什么。

座頭鯨的捕食技巧

另一項新研究也是由圣安德魯斯大學的科學家完成的，由盧克·倫德爾領導。

該小組研究了座頭鯨的捕食方式：在水里向魚群吹出一串串氣泡，使受驚嚇的魚聚集到一起，然后游過去吃掉它們。1980年，一只座頭鯨又發(fā)明了一個新技巧，吹泡泡之前先用它的大尾巴拍打水面。

人們雖然不知道這一新技巧對座頭鯨有什么好處，但認為這種方式已逐漸傳播開來。

在美國馬薩諸塞州海灣的斯特勒威根海岸國家海洋保護區(qū)，人們對座頭鯨的行為進行了長期觀察，獲得了7萬多條觀察記錄，其中653只鯨分別被觀察到20次以上。.

倫德爾的小組對這些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后發(fā)現(xiàn)，27年時間里，用尾鰭拍打水面的技巧已擴散至57%的座頭鯨；座頭鯨采用的新技巧，有多達87%似乎是從已經(jīng)掌握該技巧的同類那里學來的。動物的“社會學習”

一些科學家認為，這兩項研究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表明動物會注意同類的行為并受其影響。其中關于猴子的發(fā)現(xiàn)尤其令人吃驚，因為它們進入新群體時放棄了原來的偏好，接受了另一種。這種偏好變化與食物的營養(yǎng)和口味無關，且沒有經(jīng)過自身嘗試，而是直接采納了其他猴子的經(jīng)驗，這正是被大多數(shù)人認同的文化定義中所說的“社會化傳播”。

關于動物的“社會學習”，亞里士多德曾談到鳥兒學習唱歌，達爾文曾試圖找到動物存在模仿行為的證據(jù)，但正式的動物文化研究是始于20世紀中葉。

當時，日本生物學家今西錦司觀察研究日本各地的猴子，注意到不同群體有不同的行為特點：某個地區(qū)的猴群里父親會照顧幼仔，另一地區(qū)則沒有這種現(xiàn)象；有的猴子會把某幾種植物的塊莖和鱗莖從地下挖出來吃，另一些猴子則根本不吃這些東西。

被后人頻繁提到的是猴子洗紅著的行為：某海島上的一只年輕雌猴把帶土的紅薯拿到小溪里洗掉沙土再吃，然后她的一位玩伴開始這樣做，接下來是她的母親和其他玩伴，最后整個群體都學會了。今西錦司將這種現(xiàn)象稱為“前文化”，以與人類文化區(qū)別。

像猴子這樣的非人類靈長目動物是科學家研究動物文化的主要對象，但人們發(fā)現(xiàn)非靈長目動物中也存在很多“疑似”文化的現(xiàn)象，鯨歌就是其中頗為有名的一種。

自20世紀70年代初以來，人們深入研究了虎鯨、座頭鯨、抹香鯨和寬吻海豚等鯨類動物的發(fā)聲。研究者發(fā)現(xiàn)，不同群體的鯨有著不同的歌聲，難以用遺傳和生態(tài)環(huán)境來解釋，它們也許是社會學習的結果。

另外，鯨似乎還會“教學”，雌虎鯨會把幼仔推上海灘，教它們故意擱淺以捕食沙灘上的海狗和海獅。

模仿不是大腦袋的專利，鳥類和老鼠這樣的小東西也能模仿。許多證據(jù)表明，椋鳥等鳴禽會向父母和鄰居學習音調，它們有地方“方言”，并且能發(fā)生變化，在某種程度上具備語言的特征。一些科學家認為，這些音調不由遺傳決定，而通過模仿和學習來傳播，應當屬于文化。

雖然目前所有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都沒有表明動物具備人類那樣復雜的模仿能力，沒有這樣的能力就無法將其“文化”發(fā)展到更高的水平，但幾十年來在相關領域取得的進展，依然能夠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動物文化。

（摘自《環(huán)球》2013年第1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