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小說創(chuàng)作談

文/易卓奇

法治小說創(chuàng)作談

文/易卓奇

20世紀90年代初期，筆者開始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先后出版長篇小說《無須喝彩》、《紀委在行動》、《紀委調(diào)查》、《圈》、《推手》、《迷失》和《后患》共七部，以及一系列中短篇小說，包括之后被改編為電視劇的《凈土》，總計400多萬字。先后獲公安部第七屆、第八屆、第九屆金盾文學獎；《紀委調(diào)查》被中國法學會法制文學研究會評定為新中國成立60周年全國十大法制文學書系之一；長篇小說《迷失》獲全國首屆法制文學原創(chuàng)大賽長篇小說類一等獎；短篇小說《另類警察》獲全國首屆法制文學原創(chuàng)大賽短篇小說類一等獎。下面筆者就這些作品談談創(chuàng)作感受。

一、精心設(shè)計故事

看小說其實就是看故事，寫小說其實就是講故事，可以說故事是小說的身體，沒有故事就沒有小說。筆者不崇尚意識流派，也無法想象會有抽掉故事還能存活的小說。因此，精心設(shè)計好故事是寫好小說的前提。如果把寫小說比作蓋房子，故事不僅是基石，是房子的框架，還是建筑房子的磚瓦石料、鋼筋水泥。碼字就如同碼磚，小說的故事設(shè)計就如同房子的設(shè)計。當然還不僅是設(shè)計，因為除了要有圖紙，房子設(shè)計好了還要施工。試想，如果不精心設(shè)計、不精心施工何來漂亮的房子？一樣的道理，不精心設(shè)計好故事、不把美妙的故事寫出來就不可能有好的小說誕生。

有一種觀點，認為法治文學的創(chuàng)作是不需要熟悉生活，也不需要精心設(shè)計故事的，因為這類作品大都會涉及案例，而案例就是現(xiàn)成的故事，記錄了那些故事性極強的案例就能成為法治文學，或者對某個案例進行加工就可能成為作品。這是一種莫大的誤解。不錯，許多法治文學作品取材于司法案例，但這并不代表其作品就是案例的記錄，或者是案例的再現(xiàn)。如果沒有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不進行藝術(shù)加工，那么案例就是案例，永遠成不了文學作品。案例再復雜、再曲折、再傳奇也只是一堆事例，它離文學作品還非常遙遠。對于真正意義上的法治文學來說，這一切都是素材，絕不能把素材等同于文學。

筆者以為，以涉法事件為素材創(chuàng)作小說，其故事情節(jié)是要精心設(shè)計的，我們很難做到把一個故事性很強的案例經(jīng)過簡單加工就寫出一部長篇小說來，也還沒有看到哪一位作家能把現(xiàn)成的案例寫成經(jīng)典的長篇作品。一切離奇的案例都只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素材，素材里確有好的故事，但你必須選擇、提煉、加工。作家的工作就是把這些看到的、聽到的故事或者案例進行認真分析、沉淀，結(jié)合自己的生活積累進行融合、消化。作家的生活積淀越深厚，對生活中獲取的事例、案例融合、消化得越細致，就越有可能創(chuàng)作出好的作品。

以筆者的獲獎小說《迷失》為例。前幾年，一個在看守所工作的同事給了筆者一本死刑犯日記，日記的主人幾乎是個文盲，他屬于職業(yè)盜賊，累抓累犯，多次進宮，最后一次因為搶劫被判死刑。這個人在看守所和監(jiān)獄里學了文化，讀了大量的書籍，還寫得一手好字。在監(jiān)獄里，他把自己的知青生活、偷盜歷史都寫進了日記，其實那只是一些原始記錄，非常零碎，也很不堪。如他在農(nóng)村當知青時偷雞摸狗被農(nóng)民抓了游斗，他因此而痛恨農(nóng)民，竟在水井里投放農(nóng)藥?？梢哉f，少年時期他的心靈就被扭曲了，后來的一系列行為都更加變本加厲，以致變態(tài)。這本日記寫得很亂，記錄了他自己不少骯臟的事情，說是日記，其實應該算是一個死刑犯的回憶錄，寫作的時間大概是在他被宣判死刑之后，因為日記中從頭到尾都是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沒有字體的變化，沒有語氣的變換。他的目的也許是想把他一生的經(jīng)歷寫出來，讓筆者這位同事交給他的家人，算是他對自己一生的交代。整本日記大約3萬字。

筆者不知道同事是否把這本日記交給了他的家人，估計是沒有，因為在日記的最后一頁還有一張小字條，寫的是他家的地址。當筆者拿到這本日記的時候，他家的房子早已不在，那里早已成了貫穿長沙南北的芙蓉大道。這個人的經(jīng)歷不僅折射出時代的變遷、法治的進步，也顯現(xiàn)出他以及和他一樣的許多同齡人的人性失落。盡管憎惡他的行為，但筆者覺得這是個好素材。當然，誰都不可能把這本小冊子當成小說。于是，筆者想以這個人為原型創(chuàng)作小說。就是這樣一個人，讓筆者看到了過去一代人的迷失，從這個人的身上，筆者一下子找到了感覺。筆者開始把這個現(xiàn)實中的反面人物上升為小說中的反面人物，設(shè)計了一個遭遇和他相同而命運卻跟他完全相反的對象，這便是書中的“警察”。一個是警察，一個是犯罪嫌疑人，兩人情同手足，一直是哥兒們，又一直是天敵，從當知青開始，一個偷雞摸狗，一個窮追不舍，罪犯每每被抓了、處理了，而后又故伎重演。就這樣，兩人折騰了幾十年，直至最后一次，犯罪嫌疑人為了獲得競爭對手的數(shù)千萬的財富，讓自己身邊的女人投到對手的懷抱，極為巧妙地安排了一對愛得死去活來的情人雙雙殉情自殺的橋段。在所有人看來，這都是一起殉情自殺案件。犯罪嫌疑人做得天衣無縫，幾乎無人能夠看出破綻，可跟他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警察卻看出了破綻，最終破了案。

這里筆者用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另一個案例，曾經(jīng)有個男人用剃須刀片割腕死了，現(xiàn)場留下的所有痕跡都表明其是自殺，但筆者的一位刑偵隊的朋友卻堅持認為是他殺，最后破案了，果然是他殺。我問朋友怎么知道是他殺？朋友說關(guān)鍵在腕上的刀口，如果是自殺，一般人都是從外向里割，那么從用力的角度肯定是外面的刀口淺，里面的刀口深，而死者致命的一刀剛好是里面的刀口淺，外面的刀口深，死者是不會這么用刀的，因此只可能是別人給他劃了一刀。這不能不說是個破案高手，這樣的刑警千萬不能讓他沉默，這是生活給我的素材，我絕不能輕易放過。筆者把這個細節(jié)用到了故事里，經(jīng)過一番精心的設(shè)計，使整個過程看不出任何作案的痕跡，給人感覺這只是一個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然而在這個美麗的愛情故事背后卻暗流涌動。頂級的作案高手遇到的是頂級的破案專家，真可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最終，犯罪嫌疑人還是被技高一籌的警察點了死穴，歷盡艱辛，正義最終戰(zhàn)勝邪惡。這就是《迷失》的主要故事結(jié)構(gòu)。

這部小說選擇“文化大革命”后期到改革開放的今天這段特殊歷史時期作為時代背景，通過警察馬東驥、犯罪嫌疑人“我”和市長等一批當年的知青不同的命運變化，反映了近40年來中國社會的變遷和人們思想的演變、法治建設(shè)的進步和成熟，在揭示人性的善惡美丑方面作了比較深刻的探索。筆者以為，在故事設(shè)計方面筆者是花了心思的，最終也得到了全國法制文學研究會的專家和讀者的好評。

再以筆者最近出版的長篇小說《后患》為例，這依然是一部法治文學作品，偵查破案的題材，同時也有官場反腐內(nèi)容?！逗蠡肌芬跃熳凡兑粋€假死的殺人犯，偵破、識別“余小冬”的身份貫穿小說的始終，好像由始至終只有主人公李志堅一個人在懷疑，可卻總是找不到任何證據(jù)。當李志堅想從父親那里了解有關(guān)當年余小冬兄弟倆的讀書情況（因為其父是余小亮當年的班主任）的時候，父親察覺了兒子的真實想法，而后將其臭罵一頓，調(diào)查無功而返。當?shù)弥嘈×磷x書的時候曾經(jīng)受過刀傷時，李志堅想從痕跡方面尋找突破，卻發(fā)現(xiàn)余小亮手上根本沒有刀傷痕跡。當李志堅想從余小亮的指紋上獲取證據(jù)的時候，余小亮當年的犯罪檔案卻意外被小偷偷走，即使直接套取“余小冬”的指紋也變得沒有意義。李志堅絞盡腦汁，甚至讓女兒在美國尋找余小冬，可結(jié)果找到了真正的余小冬之后還是不能懲處當年的逃犯余小亮。幾十年的追捕好像沒有盡頭，盡管李志堅的職務一次又一次提升，但困擾他多年的案子卻始終沒有偵破。事實上，技高一籌的老局長龔如玉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設(shè)下了“圈套”，埋下了伏筆，當年斷案余小亮已經(jīng)死亡其實是個煙幕，實際上卻暗中安排了一個“瘋警察”姚丹鳳去余小冬的公司臥底。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一明一暗，一老一少，表面心猿意馬，實際巧妙配合，最終揭開了真相，破了這一大案。

“后患”在這部小說中具有多層面的意義：一方面，當年張強的舅舅濫用職權(quán)把李志堅換下來讓自己的外甥頂替，而張強根本就不夠當警察的資格，更不用說當領(lǐng)導干部了，可一次又一次的陰差陽錯卻使他從派出所所長干到分局副局長、局長，市局副局長、局長，直至副市長，可謂青云直上。而隨著他職位的升高，他給黨和國家、人民帶來的災難卻越來越大，最終覆水難收。其舅舅的做法給公安機關(guān)留下了一大“后患”?！坝嘈《笔莻€人格分裂的人物，有壞的一面，又不乏善良的一面。他同情姚丹鳳，把她招進了公司，這卻成了一大“后患”；他一心培育兒子余陽，使兒子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可他卻粗暴干涉兒子與李志堅女兒的戀愛，致使父子反目，他到死都沒有得到兒子的寬恕，兒子的“背叛”也成了他的“后患”。另一方面，在整個故事中，司法機關(guān)在執(zhí)法方面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如下達打擊指標、刑訊逼供等都釀成了不少苦果，后患同樣無窮。

整個小說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我國從改革開放以來法治建設(shè)的進步，可以說是我國法治建設(shè)從不成熟到相對成熟、從不健全到相對健全的一個縮影，具有厚重的歷史印記。

二、努力塑造人物

人物和故事是不能分離的，故事是因人而發(fā)生的，有人才有故事。但從文學的表述角度來看，人們更習慣把兩者分開來說。對于一個作品，這是兩個不同的構(gòu)件，需要從不同的角度加以把握。創(chuàng)作小說，故事需要精選、需要設(shè)計，而且要精心設(shè)計。關(guān)于人物，小說中的人物絕非生活中的人物，原生態(tài)的人不能機械地搬進小說，生活中的人也不能等同于小說中的人。小說中的人物需要塑造，成功的作品首先表現(xiàn)在人物塑造的成功，人物立不起來，作品就立不起來，即使再精彩的故事也很難流傳。人物是小說的脊椎，就如同房子的立柱、承重墻，沒有立柱、承重墻，房子就無法建起來。

在法治文學領(lǐng)域，有這樣一種觀點，以為法治小說可以以情節(jié)取勝，只要編織好一個精彩的故事就行了，用不著在人物刻畫上下功夫。這又是另一個謬誤，不刻畫人物，不塑造人物又有何藝術(shù)價值？又怎能談得上成功？頂多就是個好聽的故事。把一個情節(jié)曲折的案子告訴人家那不是文學，那是案例再現(xiàn)。我們不能指責把案例呈現(xiàn)出來的做法，呈現(xiàn)案例、報道案例沒有錯誤，這也是寫作，它一樣可以讓人們警醒，一樣有教化作用，但它很難震撼讀者的心靈，因為它不是文學作品。要把它提升為文學，就必須在精心設(shè)計好故事的同時，潛心刻畫人物、塑造人物，做到即使讀者將故事淡忘了，但人物還留在其心里，這正是法治小說所要達到的目的。

那么怎樣塑造好人物？重點在于你對你所塑造的人物熟悉的程度。你要熟悉他的性格，熟悉他的情感，熟悉他的喜怒哀樂，熟悉他的一切，只有熟悉你要寫的人物的一切之后，你才有可能塑造好他。抓住作品中人物的性格特點，把他放在具有典型意義的事件中，用最生動、最恰當?shù)恼Z言表現(xiàn)出來，你的人物就一定會栩栩如生。

小說《迷失》以第一人稱的形式講述了一個死刑犯心靈迷失的過程。主人公“我”與刑警馬東驥都出生在20世紀60年代初期，一來到這個世界他們就被深深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我”的父親因為是國民黨軍官而被戴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馬東驥因為父親被打成“右派”、母親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而成了“黑五類”臭崽子。他們的童年、少年受到了同樣的待遇，被歧視、被侮辱、被傷害。他們被迫提早離開學校、提早下放農(nóng)村，在廣闊的天地里“大有作為”。然而，他們雖然有著一樣的遭遇、一樣的命運，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一開始對人生完全失去信心而破罐子破摔，從在知青點的小偷小摸到后來的殺人搶劫，什么都干，成了犯有兩條命案的殺人犯；而馬東驥卻從來不向命運低頭，他通過不懈努力，成為優(yōu)秀知青，恢復高考后考上大學，后來又當上刑警，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人民警察。

富有戲劇性的是，當“我”在農(nóng)場偷東西被農(nóng)民抓了之后，牽著“我”游斗的正是“我”的哥兒們馬東驥。當“我”回到城市后一步一步墮落，實施搶劫犯罪的時候前來抓“我”的又是“我”的哥兒們馬東驥?！拔摇北慌刑幹匦蹋闪穗A下囚。“我”以為“我”本善良，不是一個壞得不可救藥的人。被判以重刑之后，在老看守“易爹”等警察的教育下，“我”這個時刻都想越獄的服刑人員重新找回了自己，幾次立功而被提前釋放?！拔摇痹鵁o數(shù)次發(fā)誓做一個好人，事實上，“我”的確做了一次好人：“我”暗中無償幫助被市長拋棄的女人，全力資助不能公開的市長私生女。我真心地愛著曾經(jīng)被“我”拋棄的知青愛人?！拔摇笨释^上自由平靜的生活，可“我”的思想已經(jīng)徹底墮落，人生已經(jīng)完全迷失，腦子里充滿著金錢利欲，借著為市長保守隱私的“籌碼”，一次次敲詐勒索市長，逼著市長鋌而走險開槍殺人。為了獲得不義之財，“我”精心設(shè)計了一個謀財害命的計劃，唆使情人設(shè)下溫柔陷阱，制造殉情假象，以竊取他人的巨額財富?！拔摇币詾橐磺凶龅锰煲聼o縫，可偏偏碰上了跟“我”較勁的哥兒們馬東驥。馬東驥歷盡艱辛，跟“我”斗智斗勇，最終居然說服“我”的知青愛人、最初深愛著他的女人反戈一擊，沖破了“我”的最后一道防線。“我”再一次落到了馬東驥之手，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雖然《迷失》的主要人物都是虛構(gòu)的，但里面大量的細節(jié)、故事卻是真實的，很多就是筆者身邊的人和事。比如小說里的那個老看守“易爹”，一個睿智的老人，教育挽救了一大批迷失的青年，對付在押人員很有一套，其原型就是筆者已經(jīng)過世的岳父。他的事跡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地感動著筆者。筆者覺得要不把他寫出來就枉做了幾十年的文學夢。這一次筆者把他寫進了小說里，聽看過這本書的人說故事很感人，筆者為此而感到高興。

小說《后患》的幾個主要人物特色十分鮮明。主人公李志堅是個探案高手，從一開始就有一個堅定的信念——當一個好警察。他矢志不移，只要認定的事情就絕不放棄。初到公安機關(guān)時，他對很多做法看不慣，看不慣就要反對。他反對刑訊逼供，反對下打擊指標，甚至私自放了一個偷自行車的大學生，結(jié)果被非常器重他的老局長免了職，“發(fā)配”到收審所，后因為“龔老爺子”女兒等出面做工作，更重要的是大案在前，他才被重新起用，通過在實踐中不斷磨煉，他終于成為公安戰(zhàn)線的中流砥柱。刑偵隊長王成剛是警隊里的“油條”，可以給局長“下藥”，平時十分懶散，但在關(guān)鍵時刻卻沉著冷靜，有膽有謀，智勇雙全，多次破案成功；可他也有犯渾的時候，在抓捕中國第一悍匪的時候，明明是自己一個人抓捕，可為了給領(lǐng)導貼金，竟然把功勞獻給了一心想被提拔的張強副局長，最終使張強成功當上公安局局長，而自己最佩服、最尊敬的李志堅卻被排擠出市公安局，可謂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女警察姚丹鳳表面上有些可怕，因為跟張強的關(guān)系而要求提拔，提拔了還想提拔，不如意就威脅要告發(fā)張強，結(jié)果被張強的表哥暗中報復，險些喪命；大難不死之后她終于覺醒，發(fā)誓要揭開張強和余小冬之間的秘密，于是裝瘋賣傻，主動請纓臥底，最終獲得成功，為偵破余小冬特大販毒案件立下汗馬功勞；可最后她臥底的身份還是被余小亮發(fā)現(xiàn)，并被其害死，實在可歌可泣。反面人物余小亮是個人格分裂的典型，逃出“樓外樓”之后他一直假冒哥哥余小冬生活在這個城市，盡管也開賭場，容留、介紹婦女賣淫，但撈到第一桶金后就金盆洗手，做起了善人。他和別的“老大”不同的是，他不是假善而是真善，而且不圖名利。小說從始至終都表現(xiàn)出了他善良的一面，連臥底姚丹鳳都覺得他是個兩面人，有非常善良的一面，樂善好施，愛妻子、愛兒子、愛家庭，就連對待張強的母親他都像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幾十年如一日地供養(yǎng)。盡管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個“大善人”，但他卻也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殺人不眨眼，是社會的一大毒瘤，不除實在是個災難。

著名作家王躍文在“易卓奇作品研討會”上評論說：“在人物的塑造上，作家沒有簡單化、理念化地處理，使得小說的人物畫廊異彩紛呈、各具魅力。雖然作者的批判精神貫穿始終，但由于他秉持了一種冷靜客觀的態(tài)度，寫出了人性的復雜性，所以人物顯得血肉豐滿?！?/p>

三、不斷創(chuàng)新手法

手法也是技巧，應該說所有的文藝作品創(chuàng)作都是有技巧的，法治小說的創(chuàng)作一樣有技巧，而且還十分重要。如果不講究技巧，即使精心設(shè)計好了故事，即使在心中設(shè)計好了人物，還是塑造不出真正的人物，作品還是蒼白無力的。蘇聯(lián)詩人伊薩柯夫斯基在他的《談詩的秘密》一文中說道：“如果你想當醫(yī)生，你可以進醫(yī)學院校；如果你想當教師，你可以進師范學院；如果你想當工程師，你可以進理工科院?！伎赡苋缭福呐虏簧醴Q職。但哪所學校是培育詩人、作家的呢？”結(jié)論是沒有。在伊薩柯夫斯基那個時代是沒有培育詩人和作家的學校的，而在當下，盡管許多高等院校都有中文系，也有不少作家班，但很少有詩人和作家是通過院校培育出來的。你可以在學校學到很多關(guān)于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理論知識，但你依靠從課本上學來的寫作知識永遠也當不了詩人、作家。因為作家不僅需要寫作的知識，更重要的是需要創(chuàng)作的技巧，需要高超的創(chuàng)作手法，這一切從教授那里是學不到的。

創(chuàng)作的手法、技巧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往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技巧，每個時期又有每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套路。創(chuàng)作的手法、技巧沒有現(xiàn)成的東西可以照搬照抄，別人的方法或者技巧到你手里也許就不靈了。只有不斷創(chuàng)新創(chuàng)作的技巧和方法才有可能不斷創(chuàng)作出好的作品。盡管如此，但這不等于說方法和技巧是不可以借鑒和學習的。剛好相反，一切經(jīng)驗都是可以學習和借鑒的，重要的是靠你自己領(lǐng)悟。創(chuàng)作需要積淀，只有不斷摸索、不斷創(chuàng)新才能形成自己的風格，才能真正掌握所謂的創(chuàng)作技巧或者手法。生活擺在那里，每個人都能感受，而作為作家僅僅有感受是遠遠不夠的。作家必須學會提煉生活、創(chuàng)新手法，提煉、提升、創(chuàng)新是創(chuàng)作法治小說的唯一渠道，是寫作的靈魂。法治小說要客觀、準確地反映社會生活，借鑒、學習固有的創(chuàng)作方法固然重要，而更重要的是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是包括法治小說在內(nèi)的一切文藝作品的生命。

在法治小說創(chuàng)作技巧方面，筆者作過一些大膽的嘗試。

以長篇小說《后患》為例。在《后患》寫作的過程中，筆者盡量地把“好人”當成“壞人”寫，同時也把“壞人”當成“好人”寫，這樣，所有的人物都充滿著人性，而非臉譜化。比如正面主人公、老局長龔如玉，在公安局具有絕對權(quán)威，一身正氣，又是享譽全國的破案專家，可他卻有致命的而又被他自己崇尚并自我欣賞的缺點——以破案論英雄。他熱衷于下達打擊處理指標，對刑訊逼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致手下的人把無罪的人辦成死罪，18年都沒有得到糾正，釀成災難性后果。正面人物也曾留下無窮的后患，實在讓人痛心。又如反面人物余小亮，小說自始至終沒有多少筆墨寫他犯罪，更沒有任何渲染犯罪的細節(jié)；相反，盡可能把他善良的一面展現(xiàn)出來，他不僅樂善好施，關(guān)愛家人，同情和幫助弱者，而且還挺有“正義感”。他一次又一次充當表哥張強的高參，一個殺人犯在一個公安局局長面前指手畫腳實在滑稽而又可笑，但他所說的卻還挺像回事兒。如果拋開他的劣根性不談，他還真像個“智者”。可悲的是一開始他就走錯了路。時代造就了他這個人，時代又徹底毀滅了他這個人。他留給讀者更多的是警示，是反思，是啟迪。這樣刻畫也許讓他更接近一個真實而有血有肉的人。在所涉及的人物中，作者要更注重揭示人物的人性，這樣讀完小說才會讓讀者對那些人物形成更強烈的印象，甚至歷歷在目，銘記在心，無論其是正面還是反面。

（本文作者系湖南省長沙市公安局治安支隊紀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