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兄弟 不遠騎

肖濤

教語文的肖老師。愛好閱讀、電影，跟著“土人”愛上了單車旅行，騎過四次西藏、東南亞、中巴公路、克什米爾、拉達克和美國。

為什么騎車

騎行在路上，不僅是為了最純澈、明媚的風景，也是為了邂逅志同道合的靈魂。無兄弟，不遠騎，比起一人獨享世界，我更愿意與默契的小伙伴一起共享日升月沉，品味人生的旅行。

2006年，我辭掉成都的工作來到深圳。我在深圳見到了我騎行生涯中“情比金堅”的小伙伴土人。那個夏天，我們在冰凍啤酒和香煙的圍繞下，他給我講述了一個個他騎行的故事—川藏南線14座4000米的高山；黝黑、袒露的南亞；軍隊部落首領護送騎行的巴基斯坦；言語不通的伊朗；神奇的土耳其；紛亂的蘇丹……那個夏天，我沉醉在這樣的傳奇故事中。我想，那是我騎行真正開始的原動力，是我騎行的啟蒙點。

自從2006年結(jié)緣，我與土人到此為止已經(jīng)作伴四次一起騎行看世界了。從美國、印控克什米爾、巴基斯坦一直到印度尼西亞，那么多歲月里共同的吃喝拉撒，成為了旅行日記里最珍貴的回憶。

在長途騎行上，土人是我的前輩，擁有強大的騎行小宇宙，而他對此也非?！鞍翄伞薄Ｓ袝r，因為沒有足夠的午餐充足肚皮，當我車速漸慢時，他就會從后面悄悄追上來，并在下坡處超越我，得意地吹響口哨示威。也因為這種那種的原因，在兩個人的騎行里，我常常是被等待的那一個。

“又等你這么久！”

“剛才路上，你猜我看見了什么？”

“什么？”土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十分好奇的神色，不過多少還是轉(zhuǎn)移了對我慢速騎行的不滿。

“一只黑熊，最近的時候離我只有五米！”

“你怎么跑掉的？”

“我不跑，很多人在那里，那家伙傷害不了我。”

“我還以為你一個人遇見一頭熊呢！”土人顯然有點失望我想表達的“驚險”故事。

不僅是遇熊，我自行車的鏈條還經(jīng)常脫落，一直到在美國猶他州騎行的最后一天。那天，土人騎上車，先出發(fā)。我跨上單車，一腳下去，哐啷一聲，鏈條脫了，我一腳踩空，行李的巨大慣性讓我差點摔倒。我想呼叫土人，但是他不大的背影，消失在坡下了。

我卸下所有的行李，取出工具對付這個家伙。但是我手忙腳亂，滿頭大汗，旁邊有美國大叔也過來幫忙，忙了一會還是解決不了問題。

不敢讓土人久等，我決定先推車出去，還好回去的路是下坡，我不費力地回到了公路上。這個時候，我看到土人了，他大約是等“瘋”了，在他發(fā)火前，我先發(fā)炮似地訴說了我單車的狀態(tài)，我像怨婦似地訴苦，這多少分散了土人的“怒火”，他幫我弄鏈條。很汗顏，他很快就弄好了。

“我在前面等你一個小時了！”

“辛苦了！”

“去你的蛋！”

“真的辛苦了！”此刻，賣乖是最好的辦法。

“時間不早了，總統(tǒng)山今天不去了！”

“我沒有意見。”我能有什么意見呢？

于是，在最后的那個夕陽西下的夜晚，我們選擇了不去“總統(tǒng)山”，在路邊吃完晚餐，太陽尚未垂落，陽光照在大地和遠處的群山上，這個叫Black Hill的地方美得令人陶醉。

多少個在一起騎車的日升日落，我和土人曾經(jīng)在安靜的黃昏一人吃一個美國的雪糕，曾在美國大峽谷陡峭的石壁邊緣，看時間的光線從鮮麗變得暮氣沉沉。我們有過唇槍舌劍，但更多的時候，我們一起應對稀爛的露營地、濃嗆的公廁、“碎蛋”的“咯噔路”，騎行的路上，我們互相給予默契的陪伴。

除了土人，我還有另一位“情深意重”的小伙伴覃老師。記憶最深的，是2007年7月，某日，冷雨，逆風，我和覃老師騎行在318第一座4000米以上的大山—折多山上。飄零的雨水早就打濕了沖鋒衣，饑寒交迫的我們停在一個道班吃午飯。道班的工人似乎不太歡迎我們的到來，冷若冰霜的表情跟那天冷寒的天氣相得益彰。我和覃老師依偎在一個將熄的煤爐邊烤火，工人非常不友好地把外門踢開，如刀的冷風肆虐我們黝黑的皮膚，我們艱難起身關上外門，工人又把門踢開，如此循環(huán)若干。我和覃老師依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相互取暖。

紀伯倫曾說：你會忘記跟你笑過的人，但是你不會忘記跟你一起哭過的人。我想我不會忘記那個跟我一起在冷寒天依偎取暖的人；也不會忘記一起走天涯的土人。

我想這就是長距離騎行最有趣的地方—通過幾十天共同的吃喝拉撒，找到跟你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收獲一種很男人的友情。

如今，我依然迷戀一天中最純澈的光線、璀璨的星空、壯麗的雪山、沉靜的湖泊、狂瀾的大?！斎唬新眯蟹绞蕉伎梢匀タ催@些風景，而單車的方式不過是用一種更緩慢的方式去體會云起云落罷了。經(jīng)過了多年的騎行后，我更在乎是誰在跟我一起看風景。想起一句話：看風景，實際上是在看靈魂。一顆純潔的心需要另一顆純凈的心的照耀與沐浴。

在數(shù)年的騎行生涯中，我見過為了裝酷有錢的富二代的騎行，一上山就包車，在埡口放下自己然后飛速下山，在旅店等待晚來的游客，然后開始一天的吹牛時光，然后把他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談資；我也看過不少人的“窮游”，在獲得別人的幫助下，卻并不給予他人更多的幫助，反而咒罵這個世界的冷漠；我也看過騎行中的炫耀，遭到土匪綁架然后被營救的故事；我經(jīng)歷過騎行中被人拒絕不友好的遭遇，我也遭遇過萍水相逢不講回報的幫助……

慶幸的是，這一路上，我都與兄弟同行，我們一起學會了敬畏、尊重，一起踐行夢想，一起看清遠方，也一起尋找信仰。巴爾蒙特說：“為了看陽光，我來到世上?！倍艺f，為了看陽光，我和你同路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