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月亮很近

李廬英

我離月亮很近。因為我住山里。

高山之月，明澈、圓潤，像一面玉盤，高懸空中。皎潔的光華，灑在山巒叢林，與山里人家的燈光相融輝映，銀白暈黃中泛出青幽的冷色，調(diào)抹出山之夜一種安詳、靜謐意境。

這樣的圓月適合觀賞，何況是中秋明月，高山之月？有朋友發(fā)來短信：你離月亮最近，最能享受月亮的清澈，真羨慕你！

我離月亮很近么？抬頭望月，一輪明月猶如明鏡，端端地掛在眼前。我伸出雙手，輕輕一攬，仿佛便捧在了眼前，仔細(xì)端詳自己，又瞥見了那輪明月。原來，我真的離月亮很近啊！月亮陪伴著我，我相伴著它。“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原來與我約會的是山里一輪明月呀！我離月亮如此親近，難怪朋友要羨慕我了。

沐浴在明月的皎白之中，心情也如月華制造的夜境——寧靜、安祥。在這份安寧中，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欣賞滿月的精華，好好感受山之明月的清澈。

山里觀賞明月的最佳處有好幾個：山之巔、林之中、湖之畔。而實際上，在山里，無論是站在哪個角度，都能欣賞到那一輪清澈的明月，體驗到月光山中的別樣感受。

選擇了林之中的賞月，和老公相伴著走進(jìn)了山里賞月的好去處——月照松林。

月照松林，其實是山坡茂密松林中的一條林間小道。小道曲折悠長，它彎曲在半山腰之上，繞著山巒蜿蜒。

2014年中秋節(jié)來得早——9月8日，農(nóng)歷閏九月，同一個日子的中秋節(jié)是在1976年，距離現(xiàn)在有38年之久，今年的中秋夜還巧遇了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白露。

同一個日子的中秋圓月出現(xiàn)，居然等了38年之久，那中秋節(jié)巧遇白露節(jié)氣，又該等待多少年？我沒有深究，卻想起了杜甫的詩句“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莫非，詩人寫作時也是一個巧遇白露的中秋之夜？

走在這條沙石雜草相間的小路上，偶見幾個山里人穿過，似乎是住在這里人家的兒女，在中秋夜與父母團(tuán)聚后回自己的小家。走不多遠(yuǎn)，聽見迎面?zhèn)鬟^來說笑聲，原來也是來這林中賞月的，還是一家人，輕松愉快的說笑聲老遠(yuǎn)就從前方傳來，打破了林中的寂靜。他們走得輕快、隨意，很快就與我們擦肩而過。繼續(xù)前行時，發(fā)現(xiàn)了幾位游人，站在一大排松林前，對著空中的圓月拍攝不停，聽見他們小聲交流著拍攝的技巧，好像有點怕驚擾了林中的安靜。游人能夠找到這絕妙的林之中賞月，一定是受到山里人的指點。

我有些后悔沒帶相機(jī)，有些像前面那一家人，輕松、隨意就走進(jìn)了這松林之中。不過，有親人陪伴在旁，攜手共賞明月，也非常滿足。這大大圓圓的明月，曾經(jīng)見證過多少林中的情愛，可如今那相愛的人兒又都身在何方？無怪乎蘇軾在《中秋月》詩中發(fā)出了“此生長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的感嘆。同一日子中秋節(jié)相遇還要等待38年之久，而人世于自然萬物，只不過渺小一瞬間，由此，人們只需珍惜彼此的相伴與慰藉，像今夜這樣，記住擁有林之中的清風(fēng)明月即可。

月光慷慨大方地傾瀉，林中小路有一段潔白如銀似水，有的茂密林段，月光絲絲縷縷，見縫插針般潑灑，小路一會兒明明爍爍，一會兒幽幽暗暗。耳畔有秋蟲的“瞿瞿”聲響起，一聲一聲，單調(diào)、寂寞;林中的寂靜令人特別敏感。一陣輕微的風(fēng)徐徐吹過來，我看見月光似乎搖晃了一下，林中的景物變得有些模糊，月色朦朧起來，如夢如幻，給人一種很不真實感覺。

我不太喜歡這種朦朧的夢幻感覺，大約過了做夢的年齡吧。朦朧的月色，又?jǐn)y帶著一份生硬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禁不住心疼。這樣的月夜，讓人思念無限，思緒無窮。

曾經(jīng)在這樣的月夜寫下不少文字。盤點自己關(guān)于月的文章，暗暗吃驚。難道明月、靜夜總能激發(fā)我的情感，誘發(fā)我的創(chuàng)作欲望？抑或是我的一廂情愿、自作多情將月兒當(dāng)成了酵母，發(fā)酵出我的文字？

今夜，對著松樹林中的一輪明月，我的思緒像長了許多觸須，不斷伸長著。它觸碰了心中的思念之弦：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兒子可好？中秋之夜和誰過？會不會像古人所言“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呀。或許，這又是自己的望月多情，兒子未必如我一樣眷念思親，因為年輕的光陰不是用來念想雙親的，他還未到我這般年齡。

今夜，松樹林中的圓月，曾經(jīng)照耀過誰人？曾經(jīng)撩撥了誰的情絲？“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些古人的傾訴算不算呢？或許不能算，他們離我們太久遠(yuǎn)，況且松樹林中的圓月只會眷顧山里人，只垂憐如我這般的老女人，因為它是山中月，林間月呀！

我終于明白：中秋圓月不光是用來觀賞的，它還是用來思念的、祝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