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最后一頓晚餐
——評電影《邊境風云》

文/陳令狐

江湖上最后一頓晚餐
——評電影《邊境風云》

文/陳令狐

劇情簡介：中緬邊境云南小鎮(zhèn)，叛逆女學生無意中因為家中的狗狗異常暴動，而關注起了新搬來的陌生男子。陌生男子其實是一名職業(yè)殺手，女學生險些陷入危險，好在身為緝毒警察的哥哥及時出現制止了殺手。緝毒警逮捕了殺手，無意中查到了一條重大的毒品犯罪線索，繼而引出了大毒梟，還引出了十幾年前的一宗疑案——牙醫(yī)無端卷入了毒販爭斗，混亂中幼女被年輕毒販抓走。如今，因為內部斗爭失敗的毒販帶著已成年的失蹤幼女回到云南小鎮(zhèn)進行人生中最后一次毒品交易。警察、毒販、殺手、牙醫(yī)父女被命運交織在一起，展開了一場殊死搏斗。

導演：程耳

編?。撼潭?/p>

主演：孫紅雷倪大紅王珞丹張默楊坤

其實，看電影和看美女一樣，是絕對有一見鐘情的情況出現的。我在看《邊境風云》的第一個鏡頭時，就直覺地意識到這絕不是一部普通的犯罪片。特寫鏡頭中，王珞丹背鏡而立，白衣、白帽、黑發(fā)，周圍寂靜無聲，模糊的遠景中可以看到河岸的綠色。這讓我想起了費里尼《大路》的第一個鏡頭：滿川衰草蕭瑟，少女背著柴火向前行走，遠方傳來呼喊她名字的聲音。第一個鏡頭往往能夠奠定整個電影的基調，它所散發(fā)的氣氛昭示了這部電影是文藝范兒還是商業(yè)味兒。果不其然，《邊境風云》聽起來是一部警匪題材的商業(yè)片，演員也算是當紅明星，但電影其實是一部風格獨特的文藝片，就像片中的臺詞一樣——“這不是治安問題，而是情感問題?！?/p>

導演程耳是專業(yè)出身，有著年輕導演共有的標新立異的性格，從一開始就把自己作為藝術家來看待。短片《犯罪分子》讓他初露鋒芒，之后的處女長片《第三人》開始樹立起他陰郁、詭異、黑色的風格，顛覆傳統類型片的模式，用新穎的電影語言包裹經典內容，這其實是特呂弗、戈達爾、譚家明、金基德等導演傳統的延續(xù)。《邊境風云》講的是金三角地帶毒販、警察和普通民眾的生活狀態(tài)，它不拘泥于講述一個“貓捉老鼠”的精彩故事，而是探求人活在世上的罪惡和救贖。它模糊了正與邪的對立，讓人性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對是非進行了悲觀的批判。孫紅雷在電影中飾演一個毒販，他機智狡猾、心狠手辣，靠謀殺上位，但同時又良心未泯，關懷兒童、愛情專一，最后敗在自己的岳父手上。電影明顯對“孫紅雷”表達了同情，他是一個悲劇英雄，身不由己地走向罪惡，而當他決心退出江湖時，生活卻不再給他機會。這是犯罪電影中經典的“最后一次”情節(jié)，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主人公打算“干完最后一票就收手”，可偏偏就在這一次被逮捕，還了之前所欠的法律債?！哆吘筹L云》將“孫紅雷”的“最后一票”和家庭的“最后一頓晚餐”結合在一起，遮掩了他的罪惡事實，將失敗歸結于情感的背叛，這是典型的“江湖習氣”，道德大于律法。

電影所塑造的情感是動人的，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沒有過多的情話，卻渲染了最濃厚的真情?！皬埬睂γ妹玫恼疹?、“孫紅雷”對“王珞丹”的愛情、“倪大紅”對女兒的父愛等，他們誰都沒有錯，但命運的軌跡卻發(fā)生了異化，最終導致所有人都陷入了悲劇?！皬埬焙汀皩O紅雷”死了，兩個女人失去了愛人，“倪大紅”在出賣女婿后發(fā)現他給自己留下了一大筆財產，他的余生都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在故事里，他們的行為都是順勢而發(fā)，不得已而為，或為了工作，或為了生活，但結局都是慘烈的，沒有人得到幸福。所以，導演通過電影表達了一種非常消極的人生觀。故事讓我們感動，但感動之后是深深的絕望。人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幕后總有黑手操縱你的生死，這在杜琪峰的《槍火》中曾經展現過。時隔多年之后，我又在這部電影中體會到了相同的情愫，冷峻到極點，悲涼到極點。

電影和電視的區(qū)別就在于，它可以不說話，可以不用特寫，而是通過畫面內在的張力和演員的表情變化來推動故事發(fā)展?！哆吘筹L云》采用了章節(jié)結構，使看電影就像讀小說一樣，畫面就是句子，段落就是卷冊。它在構圖上非常講究，每一格都尋求人與環(huán)境的平衡，降低鏡頭切換的速度，讓每幅畫面都傳遞出豐富的內容。如果細致觀察你會發(fā)現，電影常把人物置于墻、欄桿、車輛、道路、玻璃等物體形成的線條中，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人物牢牢地困在其中，無法逃脫。電影大量采用遠景和中景鏡頭，多次從玻璃后窺視人物的行為，以全知和客觀的視角觀察眾生的罪惡。在昏黃的燈光中，一個女孩從走廊深處走來，她的腳下是一只黑色的狗——這樣的畫面會不由自主地營造出驚悚的氣氛，但又極具文藝的魅力。同時，電影的背景音樂很好地配合了劇情的節(jié)奏。當懸疑存在時，或激昂或沉重或清脆的打擊樂伴隨其中，代替了人物的語言，塑造出極強的感染力。當劇情放松時，舒緩的鋼琴樂開始漫延，意味著情感的萌生。

《邊境風云》選用的男演員都是硬漢形象，孫紅雷延續(xù)了他一貫的扮酷風格，即使一直板著臉，也韻味豐富。張默很好地掌握了他的角色介于平凡和偉大之間的力度，不張揚，不搶戲，踏實地行使兄長和警察的責任，在平淡中起到了煽情的效果。楊坤雖是歌手，但他本身的氣質算是型男，又帶有憂郁，可以看出他在表演時有緊張的痕跡，但其人物性格的狠毒遮掩了他技術的粗糙。倪大紅從頭至尾都是相同的面部表情，但隨著劇情的變化，我們卻看到了他內心不一樣的情感。電影對語言非常吝嗇，人物對白極少，全靠畫面和表情做戲，這符合邊境這個地方男人的特征，他們不需要多說話，只需要行動就行。沉默的效果有兩種，一是毫無作為的乏味，一是暗流涌動的張力，《邊境風云》無疑體現了后者。

如果要指出這部電影最大的敗筆，那便是“邊境風云”這個名字的庸俗無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一部戰(zhàn)爭片或政治片，其實并不如此。它用警匪的外殼滲入情感的主題，在揭示地域性罪惡的時候，表達了對整個時代和人類的思考。電影結尾特意渲染了“最后一頓晚餐”這個意象，暗含了對背叛者的極大批判。父親不理解女兒的選擇，我們也不懂犯罪者的精神世界。人在生活中總是會做錯事，有的是身不由己，有的是主動選擇，但最終都無法承受“善”的考驗。因此，我們需要救贖，需要信仰。

（本文作者系影評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