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金明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出了個雷鋒。雷鋒是好人好事的集大成者,全國的男女老少都積極地開展了向雷鋒學習的活動。學習有了榜樣,做事有了鏡子,做好人好事的活動更上一層樓。
有一件小事,雖然很平凡,但現(xiàn)在卻很少見到。一天黃昏時分,一位人力車夫拉著一名孕婦找到位于漢正街的我家。這名孕婦是我家的一個鄉(xiāng)下親戚,她一下車就說:“遇見好人了,遇見好人了!”原來,她這是第一次到武漢這個大城市,又大著個肚子,還把地址記錯了,這位人力車夫不厭其煩,拉著她走街串巷跑了一個下午,終于找到地方了。當我們連連說“謝謝”時,這位滿頭大汗的人力車夫卻說:“不用謝,把她安全地送到了,我也放心了?!彼矝]喝一口,錢也沒多收,拉著車匆匆地走了。我把這個學雷鋒的好素材寫了個稿子投給《長江日報》“分金爐”專欄——這是個經常表揚好人好事的專欄。不幾天,報社就回信了,說是“經研究不予采用”,并希望我繼續(xù)投稿。
這篇稿件為什么沒有見報呢?當時我想,是因為我沒有寫好;現(xiàn)在我想,是因為在那個學雷鋒時代這樣的好人好事太多了,見報排不上隊。
那幾年的光景真叫好啊——三年自然災害克服過去了,經濟開始復蘇了,雷鋒精神大發(fā)揚了,人民群眾的建設熱情高漲了。本來,借助這一大好形勢,我們的國家早就可以開啟興旺發(fā)達之門了,可文化大革命的打砸搶,根本沒有了雷鋒精神的生存空間。浩劫過后,精神領域繼續(xù)下滑,投機倒把、爾虞我詐、拜金主義、唯利是圖,雷鋒精神越來越沒有市場了。
“雷鋒到哪去了?”許多人在問。
“雷鋒出國了。”有人開玩笑說。
1994年我有機會去了一趟法國。一天,我們幾個同行乘一輛面包車去參觀巴黎的一家企業(yè),誰知走著走著找不到目的地了。開車的司機是位法籍中國福建人,他下車攔住一個騎摩托車的當地人問路。這位騎摩托車者本來是與我們相向而行的,這時他掉轉摩托,說了句“跟我走”,便在前面給我們領路了。
“太好了,他正好與我們同路?!蔽艺f。
“不,他是專門給我們帶路的?!彼緳C糾正我說。
約莫過了三四站路,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騎摩托車者指著右邊方向說:“從這里走就到了?!闭f完,他果然掉轉摩托車朝來的方向飛馳而去。
又一天晚上,我們三個中國人從巴黎市中心乘地鐵回旅館。不知是因為疲倦了還是聽不懂報站,我們稀里糊涂地坐過了站,待到明白過來,列車已到了巴黎郊外的終點站。我們出車站一打聽,遭了——最后一班列車已經開走了!已是午夜時分,四處靜悄悄的,黑咕隆咚的,怎么回去呢,我們真犯了難。正當我們在這荒郊盲目轉悠時,發(fā)現(xiàn)路邊的黑暗處停著一輛小轎車,兩個法國青年站在車旁小聲交談著什么?!斑@么晚了,他們在這兒干什么?他們是什么人?”——我一邊心里犯嘀咕一邊上前比劃著打聽回去的辦法。
“坐我們的車吧,我們送你們回去?!狈▏嗄暾f。
“多少錢?”我問。
“不要錢。”法國青年說。
當時我想:哪有不要錢的好事,說不定送到了還多要錢呢,不行,一定要把價錢說定。
“不要錢我們不坐,一定要給錢,100法郎行不行?”我說。
“那……好吧,請上車吧?!狈▏嗄觑@得很無奈。
上車時,一位法國青年把副駕駛座讓給我們坐,他自己要坐在后排。而我卻把好心當惡意,堅持三個中國人都坐在后排,以防不測。直到車把我們送到所住旅館的樓下,我才完全消除了疑慮,確認他倆是好樣的。分手時,我們掏出100法郎,推來推去好幾個回合才硬讓他倆收下。
本世紀初的一天,我旅行來到美國北部邊境城市尼亞加拉瀑布城。晚上我與同行的十堰市企業(yè)家協(xié)會劉秘書長在逛完夜市后迷路了。更糟糕的是,我們沒有記下所住旅館的地址與名稱,又不通英語,這可怎么辦呢。天寒地凍,夜深人靜,好不容易遇見當地的一位老者,我們只好比劃著向他求助。這位老者二話沒說,熱情地領著我倆到處尋找,幾乎跑遍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累得他脫去了冬衣還冒熱汗。我倆實在不好意思,中途幾次推托,可他卻執(zhí)意不肯罷休,直到把我們送上了熟悉的大路他才離去。對于這位不知其姓名和地址的老者,我們永遠敬佩他。
2008年我退休了。此后幾年的經歷使我漸漸有了新發(fā)現(xiàn):社會在變,人在變,世風在變。特別是在“奉獻他人,提升自己”成為時興的宣傳語和大力提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后,做好人好事又盛行起來。譬如說,我們老年人坐公交車就有年輕人讓座,這一類過去少見的現(xiàn)象現(xiàn)在成為常態(tài)了。
我們慶幸:雷鋒又一步一步朝我們走近了!
我們祝愿:雷鋒回來了,就安家落戶,就光宗耀祖,就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