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停電（外三首）

嚴芝強，筆名南嶼，寫詩多年，迄今為止，在《作家》《花城》《今天》《中國詩壇》《廣西文學》《紅豆》等文學雜志發(fā)表詩作。詩作曾多次入選《中國最佳詩歌》一書和其他選本。現居欽州。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魚于黑暗中

從魚缸里躍出

完成了質的飛躍

于地板上喘息

呼吸自由的風

電梯吞進去的孤男寡女

20分鐘內

完成了轟轟烈烈的愛情

做愛懷孕分娩

電梯再次打開

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

精心策劃的竊案

盜賊失去方位

在酷似自己的家里

獲得意外的贓物——老婆和奸夫

讓他瞠目結舌

審訊室里的囚犯

將手銬

套住審訊人的手脖

僅僅幾秒鐘

完成角色轉換

油彩未干的臉譜

于裊裊的煙霧中或明或暗

一位老人

登上三十層的住宅樓

如一只咳嗽的夜鳥

撲棱著翅膀

猝死于家門口

偵探小說家終于

從女死者身體的私密處

找到藏匿微量砒霜的膠囊

此時電腦屏幕突然一片漆黑

一支左輪手槍

頂著他的太陽穴

……

硬幣的記憶

二狗，是班里最搗蛋的同學

一直沒戴上紅領巾

某日，他當眾拾到一枚硬幣

交到老師的手里

老師微笑著夸他是好孩子

我揣著汗津津的硬幣

跑十里山路去買幾枚針

可我只帶回一枚

謊稱其余的在路上掉了

母親的巴掌停在空中

淚水在眼里打轉

當國軍的舅舅

是一枚凹陷的硬幣

救了他的命

他把那枚硬幣別在褲腰帶上

有空就向人炫耀

那是守衛(wèi)錦州的賞錢

直到死

那枚硬幣都陪著他

她16歲就去了軍墾農場

28歲那天

她用一枚硬幣塞進左乳罩

X光片上她的肺部

讓大夫瞠目結舌

她終于如愿回了城

回到山水甲天下的桂林

來自鄉(xiāng)村的畫

為了一滴水

魚兒在淤泥里

瞳孔一圈圈擴大

鰓最后的顫動

開出三月恐懼的花

龜舉著鎧甲

穿過太陽的箭鏃

依舊爬上河岸

產下預言

西南無雨

抒情詩人于春天

變換漢語的音節(jié)

花朵退回子宮

種子夢游

在淚水中悄悄發(fā)芽

我的父老鄉(xiāng)親

在發(fā)炎的田邊地頭

站成草人 石頭

唯一的姿勢

仰頭看天

……

父親是一條狗

父親于拂曉前安靜地走了

他生前的愿望是死后回到老家

讓他的嘴唇永遠親吻故鄉(xiāng)

父親還是在城里火化了

年年清明或者重陽

我們帶上父親生前喜歡的食物

點上一束香斟上幾杯酒

在陽光灑滿的草地上

和匣子里的父親說些悄悄話

不喜歡做夢的我

那年常常做著同一個夢

父親臉面模糊身體支離破碎

搖搖晃晃向我走來

他說走啊走日夜兼程

可就是回不了我們這個城市

他說他渾身疼痛而且又餓又冷

突然從匣子里爬了出來

一副人面狗身

向我一陣狂吠后

它說它不是人是一條狗

醒來汗水濕透衣衫

晚報消息——

最近破獲一起特大販尸案

販尸者兩年販尸179具

我的父親就在其中

去頂替那些暴發(fā)戶

和權貴者的親人火化

用一條野狗冒充我的父親

販尸者為了獲得更多的利潤

父親和那些死者被卸成八大塊

利刃如切割黃金

首級三萬四肢五千

面對這個荒誕的世界

我七尺男兒只能仰天長嘆

人活著的時候如此艱難

死了還不得安生

啊，父親——

既然你和狗有緣

那你下輩子就做狗吧

永遠守衛(wèi)在天堂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