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跳樓女孩”之戀：兩個加州男孩前赴后繼

北雁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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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12日深夜11點，石家莊工商銀行宿舍小區(qū)居民樓，一個女孩從5樓陽臺一躍而下。在大家的驚呼聲中，一個女人從樓道里飛奔而出，抱著女孩呼喚著：“靜靜，你醒醒??！”一邊大叫著救命。小區(qū)居民撥打了120，女孩被送往河北省人民醫(yī)院。

跳樓女孩叫王靜，1985年出生于石家莊，父母以前都是省供銷社干部。王靜11歲那年，父親去世。母親王桂平一直沒有再婚，她下海承包了單位一家超市，很快開了十幾家連鎖，打拼下了百萬家產(chǎn)。

周圍很多人勸王桂平把女兒送出國去。王桂平卻不敢茍同：“我可不想以后見不著女兒。”王桂平遠房姐姐家的孩子蕾蕾在美國讀完大學，為了拿到綠卡7年沒敢回家。就連姐姐和姐夫病重去世，她也沒有回來奔喪。姐姐生前過的就和“失獨”家庭沒兩樣，她更不想讓女兒留學了。

事與愿違。王靜考入河北工業(yè)大學后，又以雅思高分被美國加州大學研究生院錄取。一切手續(xù)辦妥后，她才把這一切告訴媽媽。女兒如此堅定，王桂平只有無奈接受了。臨行前，她和女兒簽下了畢業(yè)后必須馬上回國的協(xié)議。

2008年春天，王靜得了肺炎，同班同學、美國男孩列文斯無微不至地照顧了她一周。頻繁接觸中，兩個年輕人真摯地相愛了。王靜想起和媽媽的協(xié)議，心里十分忐忑。列文斯毫不介意：“我跟你去中國生活。這樣你媽媽就不反對了?！绷形乃惯€跟王靜學起了中文。王靜十分欣慰，既然列文斯愿意去中國，那她就不算違背了協(xié)議。她放下了顧慮，墜入了愛河。

2011年春節(jié)前夕，王靜面臨畢業(yè)，她覺得是時候讓列文斯見見媽媽了。她特意打電話把列文斯的心愿告訴了媽媽，希望得到她的祝福。哪知，王桂平根本不相信女兒，她認為女兒一旦和美國人結了婚，那隨時可能會出國。她憂心不已。之后，王靜和列文斯抵達石家莊。列文斯頻頻上門，王桂平都將其拒之門外。除夕那天晚上，列文斯又敲開了門，用中文向王桂平示好：“阿姨好，聽說按照中國的風俗，今天不拒客?！?/p>

王桂平砰地把門關上了。列文斯還在不斷敲著門。王靜在門里邊哀求媽媽：“媽，讓他進來吧！”這是兩個人串通好了的把戲啊！王桂平越想越氣，拿起一把水果刀，放在自己手腕上：“你讓他走。否則今天就是我的忌日?！蓖蹯o連忙讓列文斯離開了。見短時間內(nèi)說服媽媽無望，王靜安排列文斯先回國了。然而，2011年3月12日，列文斯回國不久，就在紐約去芝加哥的高速路上出車禍去世了。

王靜徹底崩潰了。列文斯是她的初戀，對這段愛，她看得比生命還重。她把男友去世的責任都歸結到了媽媽身上。畢業(yè)后，她回到了石家莊，應聘到石家莊河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培訓中心做了一名老師。面對學生，她面帶微笑，侃侃而談。而回到家，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很少跟媽媽主動講話。王桂平雖然對列文斯之死深感意外，但她認為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女兒應該很快能忘了初戀之殤，從中走出來。

2012年3月初，王桂平托朋友為女兒安排了一次相親，王靜聽了，冷冷地說了一句：“您這是逼我死嗎？”王桂平嚇得沒敢再吭聲。3月12日晚上，王桂平正在臥室里看書，突然聽見一聲凄厲呼喚：“親愛的，是你嗎？”她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向陽臺跑去。走出臥室，她就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從陽臺上跳了下去。

在省人民醫(yī)院，經(jīng)過搶救，王靜脫離了生命危險。雖然是從5樓跳下，但由于被3樓的遮雨棚擋了一下，得以緩沖，加之草坪相對松軟，王靜才撿回了一條命。然而，醫(yī)生診斷說她受傷最嚴重的地方在腰椎處，很可能會癱瘓。直到這時，王桂平才知道，那一天是列文斯的忌日。她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她絕不會干涉女兒的愛情。一想到女兒下半輩子很可能會在床上、輪椅上度過，她忍不住嚎啕大哭：“靜，如果你真有個好歹，媽媽下輩子可怎么辦？”

王靜自從男友去世，她的心早就被帶走了。面對媽媽的眼淚，她的語氣異常冰冷：“你以后別操心我，就當沒生我這個女兒。”

女兒眼里的絕望，重重打擊著王桂平的心。之后，王靜輾轉(zhuǎn)在人民醫(yī)院、省中醫(yī)院等地方，進行治療，然而，她的病情卻沒有明顯好轉(zhuǎn)，依然不能站立，下半身幾乎沒有知覺。王桂平不甘心，她把超市交給侄子幫忙打理，自己則帶著女兒四處求醫(yī)。王靜根本不配合治療，醫(yī)生開的藥，她也不按時吃，康復治療，更是能不進行就不進行。

為了讓女兒盡快振作起來，2012年6月的一天，王桂平邀請王靜的一些大學同學來家里開導她。王靜直接把同學趕出了家門，沖媽媽大發(fā)雷霆：“誰讓他們來的？是來瞻仰我的嗎？”

“靜，你還年輕，不康復怎么行??！”王桂平勸慰女兒。王靜卻冷笑一聲：“未經(jīng)我允許，請不要擅自安排我的生活。等我死了，你再通知我的同學吧?！迸畠旱膯蕷庠?，像一把把利劍，刺得王桂平痛苦不堪。

就在王桂平手足無措時，2012年7月的一天，王桂平在發(fā)一份貨單給客戶時，電腦卻怎么也打不開了。情急之下，她借來了女兒的筆記本。

一打開，王靜筆記本電腦上的MSN就自動登錄了，一個叫Alrefd的人，給王靜留言說：“你怎么一回國就沒了消息，換了電話嗎？請告知號碼。你們中國人真有意思，一回國，就把我們忘得一干二凈，連聯(lián)系也斷了……”留言用的是繁體中文，頭像顯示這是個男孩。看得出來，Alrefd的字里行間充滿著關切。王桂平像遇到了救星，這個男孩是做什么的？如果他在國內(nèi)，是不是能幫女兒走出這段命運的陰霾。

想到這里，王桂平冒著被王靜發(fā)現(xiàn)的危險，給Alrefd留言說：你好，我是王靜的媽媽。你是王靜的同學嗎？你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王靜身體出了點問題，我能拜托你多和她交流嗎？”

王桂平并不知道，列文斯和Alrefd都是王靜的同學，兩個男孩還是最好的朋友。Alrefd又叫安菲特，是新加坡人，比王靜小一歲，家境優(yōu)越。當初，他率先喜歡上了王靜，但王靜卻把他當哥們。列文斯和王靜相愛后，安菲特選擇了祝福：“列文斯，你小子夠幸運。但我警告你，要是你表現(xiàn)不好，王靜就會馬上看到我的好?！绷形乃谷ナ篮螅卜铺叵肱阃蹯o一起來中國，被她拒絕了。他一再表示：“列文斯活著，我會一輩子祝福你們?，F(xiàn)在他不在了，我要替他守護你?！蓖蹯o沒有任何回應。安菲特也不灰心，每隔一段時間就在MSN上給王靜留言。endprint

王桂平給安菲特留言時，他因為媽媽突發(fā)腦溢血，回新加坡了。為陪護老人，他沒有上網(wǎng)。遲遲得不到回應的王桂平，每天借來女兒的電腦查看消息。很快，王靜就不干了：“你是不是在窺探我？”為了照顧女兒，與女兒同睡一間房的王桂平只有趁王靜睡著了，把電腦悄悄拿到別的房間查看一下。有一天晚上，她剛搬起電腦往外走，王靜突然翻了個身，她嚇得趴在地上，半天沒敢起來?；胤块g后，她含淚給安菲特留言：“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哀哀之心嗎？我就像被關在地獄里，周圍漆黑一片。我只能寄希望于你……”

半個月后，安菲特看到了王桂平的留言。王靜遭遇了這么大的變故，他恨不得插翅飛來。幾天后的一個深夜，王桂平和安菲特終于在網(wǎng)上遇見了。安菲特連連安慰說：“王媽媽，請你放心，我永遠不會放棄王靜?！蓖豕鹌接中牢坑中乃?，哭了好大一會。隨即，安菲特辦理好手續(xù)，于2012年8月3日趕到了石家莊。

看著從天而降的安菲特，王桂平激動不已。王靜十分抗拒：“你走吧?！笨吹酵蹯o面部浮腫、眼神渾濁的模樣，安菲特心疼不已：“誰也趕不走我了?！敝?，安菲特在王桂平家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暫時安頓了下來。然而，王靜卻拒絕讓安菲特進門。

安菲特沒有急躁。幾天后的一個早上，王靜家樓下響起了一陣悅耳的歌聲。有人在外面唱一首英文歌曲，王靜聽著聽著，眼淚掉下了來。這首歌是王靜初到美國時，列文斯教她唱的，后來，她又教給了安菲特。那時候，他們?nèi)私?jīng)常在學校的草坪上唱這首歌。一首歌完畢，安菲特給王靜發(fā)來了一條短信：“愛不是取代，而是延續(xù)。如果你還愛列文斯，就好好活下去，好好愛。否則，你就不配說愛他?！?/p>

王靜伏在被子上哭了起來。女兒的反應，王桂平都盡收眼底，及時反饋給了安菲特。從那以后，安菲特每天都準時出現(xiàn)在王靜的窗外，即使眾目睽睽也從不間斷。他的歌聲，也從憂傷變得歡快起來。漸漸地，聽他唱歌已成了王靜的一個習慣了。如果哪天他不來，王靜就會顯得十分不安。終于，半個月后的一天，王靜對媽媽說：“你讓安菲特上來一下。”

王桂平連忙把安菲特喊了上來。王靜沉著臉說：“你該回去上課了?！卑卜铺卣{(diào)皮地伸著舌頭：“我早申請了休學。你站起來我就離開?！蓖蹯o氣得眼淚直流：“你賴在這里有意思嗎？”安菲特耍起了貧嘴：“當然有意思了。我成小區(qū)名人了。昨天有人還問我，愿意不愿意去酒吧唱歌？我說你們愿意請個大舌頭歌手嗎？”王靜撲哧一聲笑了，安菲特的中文說得不錯，由于帶著新加坡口音，聽上去確實像個大舌頭。

見王靜笑了，安菲特趁機告訴王靜，想帶她去做康復治療。王靜沒有反對。王桂平高興得抹起了眼淚。隨后，安菲特把王靜背到了樓下，去省中醫(yī)藥康復中心做了四個小時的系統(tǒng)治療后，又推著她，去附近的公園曬了一個小時的太陽。在安菲特的悉心照料下，王靜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

有一次，王桂平外出買菜了，安菲特在房間里陪王靜聊天。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王靜心神不定，不時地盯著門口：“怎么還不回來？”神色也越來越焦躁。

“你怎么了？”安菲特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王靜推開他的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突然，安菲特明白了，王靜要上廁所。他二話不說，抱起她就往廁所跑。王靜急得連連打他：“放下我?！钡韧蹯o上完廁所，把她抱回房間，安菲特神色凝重地說：“王靜，你認輸吧，這輩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蓖蹯o紅著臉，半天沒吭聲。就這樣，王靜身體在一天天好轉(zhuǎn)，性格也逐漸開朗起來。盡管女兒對自己的態(tài)度，并沒有明顯改觀，但王桂平聽見女兒那久違的笑聲，還是欣慰不已。

轉(zhuǎn)眼半年多過去了。2013年3月，河北省人民醫(yī)院的專家為王靜進行了會診。經(jīng)過詳細檢查，專家們說王靜的身體器質(zhì)性的病變基本上已經(jīng)恢復，按說她完全有可能站起來，之所以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反應，很可能是因為習慣性心理障礙，專家建議患者家屬，多刺激患者對走路的認同心理。只要時機成熟，王靜重新站起來、走路只是時間問題。

這一結論讓王桂平欣喜若狂，她情不自禁地摟住女兒：“王靜，你聽見了嗎？你可以站起來了?！蓖蹯o一把推開了母親的手，把頭扭開了?？粗畠阂琅f仇視的目光，王桂平的心一陣失落。作為母親，她不知道該如何打開母女之間的心結。

對母女之間的芥蒂，安菲特看在眼里。有幾次，他也曾試圖勸解王靜幾句，可他剛一開口，王靜就冷冷地說：“請免開尊口?！卑卜铺丶拥卣f：“你媽媽沒做錯什么。我能來到你身邊，就是因為你媽媽?！闭f完，他講述了和王桂平聯(lián)系的經(jīng)過。王靜聽了半天沒有說話，徑直把輪椅滑到一邊去了。

2013年5月9日中午，安菲特到醫(yī)院幫王靜拿藥去了，王桂平正在廚房里準備午飯，王靜則在客廳里的輪椅上看書。突然，廚房里傳來王桂平的一聲呻吟。王靜猶豫了一下，問了一聲：“怎么了？”

王桂平含糊地“嗯”了一聲。她的心臟病犯了，胸口痛得根本說不出話來。王靜轉(zhuǎn)動輪椅，趕到了廚房門口?？吹酵豕鹌蕉自诘厣希瑯O端痛苦的表情，王靜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喊了一聲：“媽——”這是列文斯去世后，王靜第一回喊媽媽。王桂平激動得悲淚橫流，可惜，卻一個字也回應不上來。

王靜連忙撥打了120急救電話，轉(zhuǎn)動輪椅，到茶幾上拿到了媽媽的速效救心丸，飛快趕了回去。然而，當她試圖沖進廚房時，輪椅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過廚房的門檻。情急之下，王靜突然起身，往前沖了一步，又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她用胳膊拼命往前扒了幾步，終于把藥遞到了媽媽手里。王桂平吞下了藥，這才多少舒服了點。不一會，120救護車趕到，將她送到了石家莊新華區(qū)醫(yī)院。

很快，王桂平脫離了危險。生命無礙，她拉著女兒的手，流著淚道歉說：“靜，對不起。我知道因為列文斯，你一直在恨我。請你原諒媽，如果能用媽媽的命換回列文斯，我一定毫不猶豫。”這是母親第一次和自己談起列文斯，那慘烈的痛，也分明掛在母親的臉上。王靜任由臉上的淚水肆意流淌：“以后我們不提了。”安菲特在一旁打趣起來：“阿姨，你這一病，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藥，居然把王靜嚇得能站起來了。”

母女倆冰釋前嫌。遺憾的是，雖然在母親犯病時，王靜站了起來，但只是一時的應急之舉。隨后，她的腿就不聽使喚，再也站不起來了。為了抓住時機，讓王靜康復，王桂平和安菲特又帶著王靜四處針灸。給她針灸的老中醫(yī)，住在一個陳舊樓房的7層上，沒有電梯。每次，都得安菲特把王靜背上去。有一次，安菲特得了重感冒，背到四樓就喘不過氣來，他小心翼翼地把王靜放在樓梯上：“咱站一會好不好？”王靜答應著，然而，安菲特一松手，她的腿就向一邊倒去。

安菲特和王桂平?jīng)]有灰心。兩人在堅持送王靜去治療、針灸的同時，每天晚上扶著王靜在房間里堅持行走。王靜的腿有力量了，他們又放手讓她走幾步試試。在安菲特的鼓勵下，王靜顫巍巍地邁出了第一步?！昂脴拥??！睕]等安菲特話音落下，她就摔倒在了地上。他接著又把她扶起來，繼續(xù)練習。經(jīng)過兩個月堅持不懈的練習，王靜終于站了起來。不久，她又開始慢慢走路。3個月后，她最終能自如走路了。

2013年9月的一天，王靜正兒八經(jīng)地趕起了安菲特：“我不但站起來了，還會走路了，你還不回去嗎？”安菲特一臉疑惑的表情：“我就這樣空手而歸嗎？”“你想帶走什么？”王靜一臉俏皮。

“帶你走。阿姨，你不會不樂意吧？”安菲特看著王桂平。“沒問題，你們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不阻攔了?！蓖豕鹌接芍缘卣f著?！拔夷膬阂膊蝗ァＮ揖驮谶@里陪伴我媽。你兩年內(nèi)要是不拿到博士學位，別怪我移情別戀?！蓖蹯o警告他。安菲特欣喜若狂，這是王靜接受了他啊！他伸出了雙臂，把王靜母女緊緊摟在了懷里。2013年國慶期間，王靜特意帶他去太行山玩了一趟。之后安菲特返回了美國，王靜也重新回到原單位當老師。等安菲特畢業(yè)后，他就會來中國，和王靜一起守候著母親生活。

編輯/陳寶嵐 宗時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