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慧
祥夫先生打來電話,囑我為他新書寫序。我滿口答應毫未推辭,想必電話那頭的祥夫先生都頗感意外。按說身為晚輩不敢給他這樣的大家寫序,但早想寫寫我熟識的先生。應允下來,實屬無知者無畏。
祥夫先生小說寫得好毋庸置疑,散文雜文也同樣精妙,常令人讀之拍案。他興趣廣泛且樣樣精通:收藏玩的風生水起,字畫文玩陶瓷玉器,皆侃侃而談;諳熟民俗傳統(tǒng),詩詞掌故傳說美食,都娓娓道來。他還有一個重要身份:畫家。他的畫不是當下一些作家寫而優(yōu)則畫卻苦無功底,遂以簡藏拙。先生作畫自幼家學,功力深厚,聲名日盛,其山水疏淡清逸意境深邃有賓虹之氣象,草蟲形神俱備趣味盎然得白石之韻味。因飽覽史稿畫論見多識廣,先生的書畫評論往往底氣十足一語中的,與他交談受益匪淺,如遇觀點一致則引為知己。
先生是真率有趣之人。有才華有見識的人不多不少,真率有趣卻著實難得。
祥夫先生喜聚喜熱鬧,只要來京必呼朋引伴,忙不迭地給我們這些久居北京的人安排好的館子好的菜肴,相當一些確實連我這吃貨都不知道。他好喝酒,因血壓不穩(wěn)每次都說少喝不喝,可席間每每聊到酣暢之處,就豪邁大叫“上酒來”,誰也攔不住。酒量大,酒過三巡興味正濃時,常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唱幾段北方小曲助興,倒是情真意切,可惜我多半聽不懂。
再喝多了就開始送東西,因酒酣耳熱看誰都好,誰都可愛。有時是脖上掛的手上戴的直接取下送人,有時是許諾某個物件兒——作為資深藏家,他好東西自然不少——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熟的不熟的,見者有份,絕不以美丑貴賤職務高低姓氏筆畫論,直送到大家替他心疼不已。不管他當天喝了多少,不用提醒,這些許諾日后都會逐一兌現(xiàn)。一次他開畫展,開幕后款待前來祝賀的朋友,酒桌上氣氛熱烈開始斗酒,輪到一個看上去文弱的女作家,他說只要你把這杯酒喝了,我就給你畫那幅六尺的,當時那幅畫剛剛20萬被訂走。女作家二話不說,仰頭就干了那好大一杯。畫展結(jié)束沒多久,他托人捎去一幅畫,不僅六尺,還比原畫多加了兩只鴨子。
先生有個“毛病”,酒席宴后喜與人擁抱,同樣不分男女老少熟與不熟,只是覺得看誰都親切,看誰都溫暖,而且,擁抱中還有曲終人散的傷感。不過想是這西方舶來禮儀不合東方習慣,遭人“提醒”過,近年很少見他犯這“毛病”了。他偶爾也有小狡黠,曾見有人打探他家底兒,問他的收藏中最值得說道的,他微微一笑:我老婆。
如若秋天,先生來京必會去十里河市場買蟈蟈佛手,置于案上觀賞把玩,且曾送我及諸多好友,他實在愿與人分享這些有趣之事。去年又要送我,我因睡眠不好,領(lǐng)教過這蟲兒鳴叫不分晝夜,百般推脫后拿出殺手锏,告知他家中養(yǎng)貓,專好吃蟲,這才作罷。不過,我能想見,先生在蟲鳴聲中讀書作畫,該是多么風雅愜意之場景。
祥夫先生愛沉香且很有研究,有次央求他帶我去相熟的店里買沉香手串。我不懂行情殺價頗狠,店老板左右為難。先生把店老板拉過去悄悄說,要不你就賣給她吧,我下次來送你一幅畫。于是,我買到了心儀的沉香,店老板做了筆相當超值的買賣,白得先生一幅畫。
手串兒戴在手上越看越喜歡,臨了我見先生手上戴著一串老琥珀其色溫潤,知他喜歡且常戴,開玩笑地搶過來說跟我這沉香挺搭。先生想了想說,送你吧,這串每個珠子都是我認真挑選的,戴了很久,以后是個念想。
現(xiàn)在那個沉香戴的不多,這串琥珀倒是常常戴著,確實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