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鑰匙

羅伯特·謝克里+孫維梓

在“AAA行星消毒公司”辦公室里，格利高爾百無聊賴地在玩牌。日近中午，合伙人阿諾爾德還未露面。

走廊中傳來磕碰聲，阿諾爾德的頭探進門縫。

“我為公司掙了一百萬！”他重重地推開房門，“抬進來，伙計們！”

四個搬運工把一臺如幼象那么大小的黑箱子推搡進來。

格利高爾收起紙牌繞箱子走了一圈：“這是什么？”

“無償制造機?！卑⒅Z爾德樂哈哈地說，“今天早上我走過星際舊貨商喬的小鋪時突然發(fā)現(xiàn)這玩意擺在櫥窗里，我輕而易舉買了下來，喬根本不知道他賣掉的是一件無價之寶！”

“我同樣也不知道?！备窭郀栒f，“你知道嗎？”

阿諾爾德四肢著地匍匐在機器前，企圖去念銘牌上的說明。他頭也不抬地問：“知道米爾奇星球嗎？”

格利高爾點點頭。那是一顆位于銀河系北端的三級行星，遠離商業(yè)通道。它的古代文明曾空前繁榮，后來卻逐漸消亡，不過當時他們制造的機器還是偶爾在某些角落被人發(fā)現(xiàn)。

“這就是所謂古代文明的成果嗎？”

“正是，這叫米爾奇無償制造機?！?/p>

“它制造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阿諾爾德說，“請把《米爾奇語—英語字典》遞給我?！?/p>

格利高爾邊走向書架邊問：“你買下它，卻對它能制造什么都不問一下嗎？”

“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管它制造什么，最主要的是：它的生產(chǎn)是不花錢的，完全免費！它能從空氣、太陽、宇宙中隨便什么地方獲得能量。它既不需連接電網(wǎng)，也無需加油和維修，能永恒工作?！?/p>

阿諾爾德打開字典開始查看說明。

“阿諾爾德，我提醒你：我們對技術(shù)都不在行，對外星的復雜技術(shù)更是如此?！?/p>

阿諾爾德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把操作臺上的開關(guān)擰了一下，機器發(fā)出了干咳聲。

“好了?！卑⒅Z爾德自顧自地說，“這里寫著：米爾奇無償制造機——格勞丹實驗室榮譽出品。不需能源。撳一下按鈕就能啟動，用不定鑰匙關(guān)閉。發(fā)現(xiàn)任何故障請立即通知本實驗室?！?/p>

阿諾爾德?lián)逑掳粹o，機器發(fā)出難聽的狂咳聲，隨后就平穩(wěn)地運轉(zhuǎn)。幾分鐘后，從面板的洞口里落出一些灰色粉末。

“成功啦！”阿諾爾德吼道。

“這到底是什么？”格利高爾問。

“我也不知道，需要進行分析。”

阿諾爾德把少許粉末放入試管，又往試管里注入蒸餾水開始化驗。

格利高爾聳聳肩，他已經(jīng)習慣阿諾爾德的古怪行徑。從公司成立的那天起，阿諾爾德總在尋求發(fā)財捷徑，而每次總是得不償失。

辦公室內(nèi)靜悄悄的，阿諾爾德在耐心地添加試劑，回收沉淀物。格利高爾不安地注視機器不斷瀉落出灰色的粉末。

一小時后，阿諾爾德宣布：“有結(jié)果了！這是唐丹！”

“唐丹是什么？”

“你不知道嗎？唐丹是米爾奇人的主要食品。每個米爾奇人一年中要吃掉好幾噸這種粉末?！?/p>

“你說是食品？”格利高爾不敢置信。這架機器竟能不停地生產(chǎn)食品，那倒能賺上一大筆錢，特別是它不需要能源，不需修理，成本簡直等于零！

阿諾爾德打開電話簿撥出號碼。

“嗨，是銀河食品公司嗎？給我接你們的總裁。什么？出去了？那就找副總裁……正忙著嗎？聽著，我可以為你們提供大量唐丹，是米爾奇人的基本食糧……就是！我知道你們對此會感興趣的，要等一下嗎？好吧?！?/p>

阿諾爾德望望格利高爾。

“……是的，先生！完全正確，你們經(jīng)營唐丹？太好了……”

格利高爾靠得更近，企圖聽到線路那一頭說些什么，但阿諾爾德一手把他擋開。

“價格？目前市場上的價格是多少？啊，五元錢一噸？哦，盡管不太高，但我可以……您在說什么？五分錢一噸？別開玩笑啦！”

格利高爾從桌旁走開，一屁股癱倒在椅子上。而阿諾爾德還在說：“是的……懂了……對不起，打攪了?！?/p>

阿諾爾德掛上聽筒。

“看來唐丹在市場上不怎么暢銷，地球上總共只有五十個米爾奇人，而把東西運到米爾奇星去的費用又太昂貴?！?/p>

格利高爾望著那臺機器。它正開足馬力工作，粉末嘩嘩地從洞口流下，猶如消防龍頭放水一般。房間里所有物品都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灰色塵埃，機器前的粉末已經(jīng)沒到了腳面。

“別泄氣，總能找到市場的?！卑⒅Z爾德邊說邊打開更厚的書本。

“是不是先把機器關(guān)上？”格利高爾問。

“絕對不，”阿諾爾德答道，“你難道不懂？粉末是自來的，機器正在印刷的是鈔票！”

到晚間粉末已經(jīng)積下好幾尺厚，到處是被埋的物品。格利高爾汗流浹背，他拿來裝文件的筐子為自己清理出一條通道。

最后阿諾爾德合上參考書，一臉疲勞。

“唐丹可以作為建筑材料，它只需在露天中擱上兩三天，就能凝結(jié)成花崗巖那么硬。”

“這我不知道。”格利高爾說。

“打電話給建筑公司?！?/p>

格利高爾打電話給“火星建筑公司”，通知那里的奧都爾先生說，他們可以提供大量唐丹。

“唐丹？”奧都爾說，“這種材料已經(jīng)過時啦。它的色彩過于單調(diào)，好吧，我要。每噸十五怎樣？”

“十五元嗎？”

“不是，是十五分?！?/p>

“讓我們考慮考慮……”格利高爾說。

經(jīng)過思考后，阿諾爾德沉重地點了點頭：“就這么辦。機器每晝夜可以提供十噸唐丹，日復一日，一年下來就……”他迅速地心算，“五百五十元一年的收入——當然這并不多，但是總算夠支付辦公費用了?！?/p>

“我們不能把機器放在這里?！备窭郀栿@慌地望著繼續(xù)在增長的粉末。

“那當然，可以在城外找個僻靜地方嘛?！?

格利高爾重新打電話給奧都爾，說他們將樂于提供給他唐丹。

“好，”對方回答，“你們知道我工廠的地址，直接把唐丹送來就是了?！?/p>

“由我們來送？應(yīng)該是你們……”

“那還給十五分一噸？我如此照顧你們，運輸當然是你們的事！”

格利高爾放下電話時，阿諾爾德壓低聲音說：“這筆運輸費用……”

“將大大超過十五分一噸呢，趕快先關(guān)掉你這玩意吧?！?/p>

阿諾爾德艱難地在粉末中摸索到機器前：“現(xiàn)在我來找不定鑰匙關(guān)掉它?！?/p>

他仔細地在面板上查看。

“快些關(guān)掉，別拖時間了?！?/p>

“等一下，”阿諾爾德伸直腰桿，“事情不那么簡單?！彼炔坏靡训卣f。

“什么？”

“這需要那把不定鑰匙，我找不到它?！?/p>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格利高爾和阿諾爾德瘋狂地朝各個方面打電話。他們向博物館咨詢，向科研機構(gòu)求助，向大學的古文獻教研室打聽，他們向所有凡是能想得到的地方打電話，但誰也不曾見過不定鑰匙，更糟糕的是：誰也沒有聽說過有關(guān)該鑰匙的下落。

絕望中阿諾爾德把電話打到星際舊貨商喬的郊外住宅。

“我也不曾見過什么不定鑰匙，”喬回答說，“要不我會那么便宜就把東西賣給你嗎？”

這對合伙人互相呆望。無償制造機依然慷慨地流出粉末，它們已經(jīng)高達桌沿，只有兩把椅背還露在外面。

阿諾爾德重新一頭鉆進書本，格利高爾一直忙到清晨才算把粉末掃到走廊上，辦公室已無處容身。

旭日升起，陽光透過布滿灰粉的窗戶，阿諾爾德困倦地打個哈欠，他一無所獲。

格利高爾出去弄點咖啡喝喝，回來時發(fā)現(xiàn)來了兩位警察。

“你們破壞了市政當局的規(guī)定：擅自在市區(qū)開設(shè)工廠?！币晃痪煺f。

“這不是工廠，”格利高爾向他解釋，“是米爾奇無償制造機?！?/p>

“我說這就是工廠，”警察堅持道，“我要求你們立刻關(guān)閉它?！?/p>

“這正是癥結(jié)所在，”阿諾爾德插口說，“我們沒法關(guān)閉它。”

“關(guān)不掉？”警察懷疑地望著這兩位合伙人，“想愚弄我嗎？聽著，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再搞不好，我馬上把法院的傳票遞交給你們?！?/p>

他倆回到辦公室時，阿諾爾德已經(jīng)到了歇斯底里的邊緣。這時門又被推開，一位高高的男子走進來，他手持一臺帶有標尺的儀器。

“請問有何貴干？”格利高爾問。

“我找到目標啦，”男子說，“我是本市電力公司的人?！?/p>

他清理出桌面上的一小塊地盤，放上他的儀器，從中抽出記錄，開始填寫一張正式表格。

“這是干什么？”阿諾爾德問。

“從昨天下午起我們就發(fā)現(xiàn)線路中的能量大量泄漏，而檢查儀則把我直接引向你們的這臺設(shè)備?！彼詈帽砀?，折疊后放入口袋中，“感謝合作，電費賬單會通過郵局寄給你們的。”

他費勁地打開房門，又望望那臺制造機。

“它耗費這么多的電，一定是在生產(chǎn)什么昂貴的產(chǎn)品吧，是白金粉末嗎？”

他有禮貌地笑笑，鞠了一躬便離去了。

格利高爾瞪著他的合伙人：“你還能說這是無償生產(chǎn)的嗎？”

“我想，機器肯定是從最近的場合吸取能量的?！卑⒅Z爾德猜道。

“這我懂。它能從宇宙中吸取能量，也能從空氣或太陽中吸取，那么它為什么不能從近在眼前的電路中吸取呢？看看我們現(xiàn)在陷進了一場什么樣的困境！”

“總該是有出路的，地球上找不到，我們就到米爾奇星上去找！”阿諾爾德固執(zhí)地說。

幾天來這對合伙人忙得不亦樂乎，他們出了雙倍工資雇人清理房間，把制造機送往宇航港，放進飛船貨艙。

飛船直飛目的地，無償制造機還在以瘋狂的速度生產(chǎn)著。

“唐丹對米爾奇人來說就好比是面包，那兒怎么可能沒有銷路呢？”阿諾爾德在飛船上自得其樂。

兩星期后米爾奇星已遙遙在望，他們每天不得不把成噸的唐丹粉傾倒進宇宙中，同時也放走大量熱量和寶貴的氧氣。

他們剛剛著陸，就看到了一位米爾奇官員。

“熱烈歡迎，”他說，“很少有客人光臨我們這顆被拋棄的星球，你們要呆很久嗎？”

“很可能，”阿諾爾德答道，“我們打算在你們這兒開設(shè)一家工廠?！?/p>

“啊，太好了！”官員容光煥發(fā)，“請問你們打算生產(chǎn)什么？”

“我們打算銷售唐丹……”

官員的喜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們打算經(jīng)營唐丹？太抱歉了，你們必須立即離開這里！”

“我們持有簽證、護照和準許證……”

“我們有法律，你們得馬上滾回宇宙去！”

窗外有十輛老式坦克駛來圍住飛船。

“等等，”格利高爾失望地朝他嚷道，“你們把機器白白拿去不行嗎？”

“滾吧！”那官員喊道，“你們真的是這樣想嗎？那就好好看看周圍吧！”

他們放眼四周，星球的平原上灰茫茫的，四周是丑陋的灰色建筑物，極目遠眺，遠處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平原，天邊是毫無生氣的灰色群山。

這里到處都是唐丹，只有唐丹……

遠遠傳來那官員的聲音：“我們的古代文明制造了這種機器，又總有一些傻瓜的手發(fā)癢去撳動按鈕……快滾吧！找不到那把不定鑰匙的話，你們會付出代價的！”

（林冬冬摘自《幽靈五號》，四川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