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原始薩滿時期哈薩克巴克斯旋律

葉爾哈力·扎汗

（伊犁師范學(xué)院藝術(shù)學(xué)院 新疆 伊寧 835000）

哈薩克族的宗教信仰主要是原始薩滿教和伊斯蘭教。在伊斯蘭教盛行以前，薩滿教在哈薩克族古代社會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有相當(dāng)漫長的歷史過程。薩滿教崇尚的萬物有靈論，及其促生的宗教儀式活動，為古代哈薩克族歌舞提供了良好的土壤。而了解與薩滿教伴生的藝術(shù)，也是我們了解哈薩克族民族藝術(shù)源流和特征的重要內(nèi)容。早在1862年，哈薩克族教育家、歷史學(xué)家綽汗瓦力耶夫?qū)⑺_滿時期以來，有關(guān)哈薩克人們游牧生活的風(fēng)俗習(xí)慣和神話傳說，整理記錄下來，成為我們研究哈薩克族古代社會的文化傳統(tǒng)、信仰風(fēng)俗、音樂文化等的重要依據(jù)。本文擬對與薩滿教相關(guān)的巴克斯旋律進(jìn)行簡要探討。

一、“巴克斯”的含義和職能

1.萬物有靈論和巴克斯

遠(yuǎn)古時期哈薩克族薩滿教信仰的核心觀念是“萬物有靈”。人們篤信存在一個超自然力量的神秘世界，他們認(rèn)為自然界的一切，和人一樣，都是有靈魂的。人們必然會為靈性或靈魂設(shè)想一個住所，而天、地、日、月、星宿、水火都成為崇拜的對象；馬、牛、羊、駝等牲畜都有其主宰的神；青草是象征生命之神，河邊的樹是神木；人若死后，靈魂不滅。由此，從萬物有靈，衍生出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圖騰崇拜，并產(chǎn)生了原始的神祗，他們認(rèn)為，世間萬物都由神靈支配，善神給人們帶來幸福和美好，惡神給人們帶來災(zāi)難和厄運。

在哈薩克文化中，能夠與萬物的靈魂進(jìn)行對話，能夠與天神進(jìn)行溝通的人，即是“巴克斯”（巫師）。哈薩克語中的“巴克斯”，意為預(yù)言、看相或解說。1948年阿拉木圖市出版的《哈薩克文化歷史》一書中，以蒙古語將“巫師”一詞解釋為：教師，或巫師，是以教育為生的群體。在薩滿文化中，巫師就是上天的使者，靈魂的依靠，他們善于歌唱，善于醫(yī)療，善于預(yù)言，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因此可以看做宗教信仰、知識技能的化身，是文化教育和傳統(tǒng)繼承的主體力量。在原始薩滿時期，哈薩克巫師中知識淵博的人，被人們尊為神巫，認(rèn)為他們在各種禮節(jié)上，掌握咒語（經(jīng)語）比其它巫師懂得多，甚至認(rèn)為他們可以統(tǒng)帥一個部落或一個家族，所以留下了“不識壁家找巫師”的俗語。

從詞源上說，“巴克斯”源自突厥宗教文化中的預(yù)測，因而有兩種含義：其一是“阿肯”，就是善于作詞、善于唱歌的人；其二是部落首領(lǐng)，或部落中富于智慧的軍師。事實上，與非洲等原始部族的薩滿教文化一樣，哈薩克族文化中的 “巴克斯”，廣義上是智者的代表，狹義上就是歌唱家、作曲家、作詞家。

2.作為軍師和藝人的巴克斯

原始薩滿時期，哈薩克巫師的職能分化為最主要的兩支：軍師和藝人。憑借自己的神機(jī)妙算和通神的天賦，巫師為自己同胞們的前程而預(yù)言，以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為天職。據(jù)巫師說，他們和上天有來往，龍、虎、獅、鵬、馬等動物會出來幫助他們提前了解世間所要發(fā)生的一切，使他們騰云駕霧飛出九層云外觀察，他們也可以將胡布子（琴）化作帆船，深入十八層海地，他們可以控制自然世界，喚風(fēng)呼雨，甚至利用上天的威力，征服他們的敵人。在哈薩克愛情敘事詩中，失去戀人薩里哈的沙曼，抱著天無絕人之路的希望，乘騎千里到至博格達(dá)（現(xiàn)博格達(dá)峰）時在博格達(dá)洞的巫師克庫切（巴克斯名字）攔住了沙曼的雪里灰駔馬，克庫切說：“蒙古出了一位成吉斯（成吉思汗）的勇士，我要將雪里灰駔贈送給他”。說完牽著雪里灰駔消失在雪洞里。沙曼被撂在無人的荒野。有一次，他為成吉思汗預(yù)言：“我要用我的神力喚上天打雷，擊電殺死成吉思汗的一批士兵?！弊罱K，克庫切巫師死在了成吉思汗手里。作曲家克特布哈也做過成吉思汗的軍師，他用胡布子琴寫《阿克沙克湖蘭》，深深感動了成吉思汗的心，使成吉思汗成了胡布孜琴的俘虜。

巫師不僅是哈薩克族的阿肯詩人，也是歌手、舞蹈家和出色的導(dǎo)演，他們將哈薩克的民間樂器，如阿薩太亞克、昂哈爾、沙拉達(dá)爾馬克、冬布拉等代代相傳，提升演奏技巧，同時便是技藝高超的演奏家。

二、哈薩克巫師和巴克斯音樂

當(dāng)代哈薩克人最崇拜的就是詩人和阿肯，如果我們回顧一下歷史，那么巫師的地位和作用要比這個更高。哈薩克歷史上著名巫師胡爾胡特的父親是音樂家，人稱黑巫師，生活在六七世紀(jì)時的詩人們曾經(jīng)這樣贊揚他：

今世來世都知道，對人二慈心又好。赤是踩火心又跳，法術(shù)超群阻浪濤。

騰空駕云飛青天，輕輕松松把地還。一身本事講不完，一天就能四十變。

巫師們都有自己的法術(shù)，比如：

牛魔哞哞叫，來勢兇猛。駒魔長嘶叫，來勢嚇人。鬼魔亂嚎叫，毛骨悚然。

哈薩克著名科學(xué)家阿力克依·馬爾胡蘭在他的《古老的詩集和傳說》一書中將黑巫師的兒子胡爾胡特作為巫師的先者來研究，收集了部分古老時期的資料，資料中有這樣的詩句：

先者的傳人，我們你為尊。給我力量吧！巫師的先人，胡爾胡特。

巫師藝術(shù)是曲，又是舞；是詩，又是歌；是導(dǎo)演，又是神；是圣，又是占卦。因此，哈薩克族巴克斯音樂也有多種類型。

1.咒語和旋律

（1）呼神喚鬼咒旋律

呼神喚鬼是巫師音樂最豐富的內(nèi)容之一，保留下來的歌詞，是在吸收先師的經(jīng)驗的前提下，進(jìn)一步發(fā)揚廣大的詩集，如：

山靈靈，古靈靈。/水靈靈，地靈靈。/請迅速回音。

或者是：

巨神剛來過，日神剛過來。水神也來過，女神你過來。緊抓我背部，千萬別松手。我們胡布孜琴喲，彈起你的曲，把他們都叫過來。

有一些也保留了歌曲旋律，比如：

巫師們的崇拜之神胡爾胡特和浩依勒拜，巫師們也是常常贊歌他們，以他們的名義，召喚神、牛神、馬神、龍神，尤其是巫師們的祖先胡爾胡特的父親哈拉巫師，“黑巫師”是巫師們最崇拜的巫之最，喚神叫鬼詩如下：

根深的沙曼，布爾合神/請指點迷津吧，日神、月神、圣水神。

信奉伊期蘭教后，巫師念詞受到伊期蘭教的影響，念詞都以“比斯木拉”為頭，沙哈巴，拍汗巴爾（神仙）真主。往往包含“天神、地神、日神、月神及12.4萬神仙，2萬多沙哈巴，88名賽吾阿爾，99名馬什依合，請指點迷津”等意思，如：

河的上游蘇來曼，下游便是胡爾胡特。清官，判官一起來，和我一起找答案。

吐爾期有蘇來曼神，賽拉木有無數(shù)神。吾特拉有坐地神，最兇猛的獅子神。

請指點迷津！

常見的旋律為：

（2）呼風(fēng)喚雨的詞咒

遇到大旱之年，百姓都求助于上天，祭天求雨，請達(dá)吾巫師喚風(fēng)呼雨，后來伊期蘭教的缺糧百姓們也參與了喚風(fēng)呼雨，所以呼風(fēng)喚雨之歌比較廣傳。比如：

烈日當(dāng)頭，大河已干，陽光刺骨，沼澤已旱，蘇來曼啊，蘇來曼，讓白云，黑云，網(wǎng)開一面，賜點雨水，讓大家早日解難。

（3）驅(qū)毒咒

人和牲畜被蛇、蛛咬后，巫師們通過念詞，驅(qū)走人和牲畜身體上的毒性，解救人和牲畜的生命。驅(qū)走被蛇咬后的毒，還有這樣的詞或歌，如下：

有一條是毒色蛇，另一條是黑色蛇，另一個是高山蛇，這一個是圣地蛇，青的，白的都是蛇，你們都過來，我要和你談點事。

驅(qū)蜘蛛毒咒：

蜘蛛，蜘蛛，你別噴毒，找一個出路快快走，我叫乃依曼，你知道與否，快點，快點，快快走，我也是有來頭。

其它驅(qū)毒歌也和這個相似，沒有規(guī)律，不押韻，組合比較自由。

（4）治病咒語

有一雜病叫庫拉甫，人容易患這種病，另一種病叫巴地克，牲畜容易感染。如果人或者是牲口得了上述病，巫師們把當(dāng)?shù)氐耐型衅饋?，將患病的人或牲口圍起來，然后大聲吶喊“走走”，然后唱咒歌，歌不是那么生動，但是，要押韻。比如?/p>

患庫拉甫病，人不得安寧，好像條毒蛇，會要你的命，庫拉甫病會在哪里？童子腳下，要不在眼里，童子活來死去，處境十分焦急，為童兒生存，庫拉甫病，你盡快離去，別在這里。

旋律如下：

2.薩滿時期的哈薩克巴克斯歌

（1）巴克斯歌的開頭歌叫比斯木拉：

古蘭經(jīng)開頭比斯木拉，俄勒汗木開頭比斯木拉，人間萬事開頭比斯木拉，求神保佑開頭比斯木拉，出行他鄉(xiāng)默念比斯木拉，歸宿返還心裝比斯木拉，默念比斯木拉萬事順，逃命的美女也萬幸，天下平良之犬救星，比斯木拉啊，神乎其神，萬能的神，排汗巴爾，努合布尼排汗巴爾，神算巫師依布拉音，請你們指點迷津，真主在上，給我做主，給我做主。①比斯木拉：神保佑的意思。俄勒汗木：古蘭經(jīng)中的一段落神詞，圣句。排汗巴爾：真主的使者，神仙。依布拉者：神仙，真主的使者。

旋律如下：

旋律如下：

（2）巴克斯祈求真主保佑之歌。歌詞為：

萬事開頭比斯木拉，

古蘭經(jīng)開頭比斯木拉，

比斯術(shù)拉將使萬事順，

求神保佑比斯木拉，

求您保佑比斯木拉，

至高無上的安拉。 （唱兩遍）旋律如下：

（3）巴克斯震攝撒旦之歌。歌詞為：

你在此處做什么死鬼撒旦，

別惹我生氣吾會怒發(fā)沖冠，

死鬼是否要嘗嘗我的厲害，

在我發(fā)怒之前趁早早滾蛋。

撒旦，撒旦賊撒旦，

吃一塊肉滾撒旦。

不準(zhǔn)你害此女人，

她是他的心腹肝。

憎你，恨你，討厭你，

狼心狗肺獨眼鬼。

如果你再不離開，

把你狗頭割了去，

（4）巫師求達(dá)吾特神：

耳聽錘叮擋響，

煤從天降一籮筐。

未見火花亂飛揚，

有您我就喜洋洋。

達(dá)吾特來助吾，

打鐵不用火來粹。

（5）巫師求蘇來曼神及其它神：

蘇來曼神勞您駕，

您是先祖不是嗎？

撥開烏云指引路，

爾木哈木，哈里發(fā)。

只要您做我的主，

收傳萬幸我不怕，

河水下游浩爾胡特。

大災(zāi)大難制止遮，

萬能巫師支持吾，

目下壁人遇狹路，

思厚仁茲之真主，

我只相信唯有您，

但愿您老鎮(zhèn)相隨，

萬能巫師吾之師。

旋律如下：

（6）巫喚惡兇精靈之曲：

五花八門全是路，

大路小路全是友。

左手之中有一神，

沙拉孜斑最優(yōu)秀。

天上飛的神靈，

你來去不明，

快過來吧！

不要無蹤無影，

我在此等你，

在我這里扎營，

我向你們祈愿，

速來將我成全。

有一條是青色蛇，

另一條是黑色蛇，

另一條高山蛇，

這一個是圣地蛇，

沙拉孜班：神之名。

青的，白的全是蛇，

你們都過來，

我要與你說一事，

我們一起合一合，

擺平人間事。

（7）巫師驅(qū)鬼神之曲：

拜你拜你神在上，

你是我的心中王，

我們神，我的王，

你最有威望，

你走吧！

走事才為上，

把所有的神靈，

都帶上，

趕快離開，

我為你燒香，

求你事，

香香香。

旋律如下：

產(chǎn)生于薩滿時期的哈薩克民族的一些風(fēng)俗習(xí)慣，流傳到今天的許多地方，比如拜日，拜月，尊日尊月，當(dāng)時尊天為上天，如“上天保佑”，還有“火上添油”“以火驅(qū)鬼”“以火治病”等等，另外，珍惜奶水，打雷的時候?qū)⑴Ｄ虨⒃跉址可?，用奶勺拍打氈房，為了防?zāi)配帶護(hù)身符，都是從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

［1］［哈］哈薩克斯坦共和國教育與科學(xué)部.哈薩克文化歷史（第一集）［M］.阿拉木圖：科學(xué)出版社，1948.

［2］ ［哈］阿勒開·馬爾胡蘭.哈薩克族古詩傳奇［M］.阿拉木圖:科學(xué)出版社，1985.

［3］ ［哈］葉爾吾扎合歐夫.哈薩克愛情詩［M］.阿拉木圖:科學(xué)出版社，1994.

［4］ ［哈］熱多洛夫.金箱子［M］.阿拉木圖:藝術(shù)出版社，1990.

［5］ ［哈］葉爾吾扎合歐夫.哈薩克古代音樂史［M］.阿拉木圖：阿塔穆拉出版社，1986.